黎明初破,天边还挂着几颗星子,隐在淡淡的薄雾中,闪着微光。山里清寂,只有偶尔掠过的几只飞鸟,留下一串由近及远的啼叫,又飘然消散。
顾清远作息规律,即便夜里睡的不佳,到了每日晨起的时辰,也早早的醒了。偏头瞧了眼怀里熟睡的人,愣是一动没敢动。
山里本就冷,到了后半夜更甚,江云不耐寒,许是睡着了,没了许多的顾虑,一直寻着热源往他怀里钻。他把人紧紧的揽进怀里,直到怀里人退去寒意,慢慢变得温热,才合眼。
温香软玉在怀,心中难免有两分悸动,怕把人吓着,顾清远硬生生的压了下去,这一夜睡的着实算不得好。
幸而,外出打猎时,宿在林子里也是常事。只身在外,自然不敢安寝,只睡一两时辰也是有的,眼下倒是也不觉困倦。
他的视线一直未从江云身上移开 ,江云本是明媚漂亮的长相,醒着时俏丽的容貌,让人移不开眼。此时睡着了,倒是与醒着时有所不同,少了几分娇俏,多了几分乖软。
许是累了,江云睡的格外沉,脸上被硌出数道压痕。呼吸间双唇微嘟,倒是有几分孩子气。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原本想帮着理理耳边散乱的发丝,又怕把人弄醒,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只是静静看着,也觉着心里某个空缺的角落被慢慢填满。许是从小的境遇所致,他不是一个过于执拗的人,遇事也不强求,这些年唯一次坚持不放,还是前些年老猎户重病的时候。
老猎户的病来的又凶又急,家里的银子花了个干净,病情依旧没有起色。大夫也说是大限将至,让他好好操办后事,直言就算用上好的药材吊着,也不过就是拖日子,早早晚晚罢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的心情,看着被短短十来日,就瘦了一大圈的人,心里像是被利刃反复撕扯,痛得钻心。
他不肯认命,也不想认命。请张恒帮忙照看两日,不顾老猎户的阻拦,背了弓箭,带上长枪,便入了深山。
大雪纷飞,四周具是一片白茫,呼啸的寒风模糊了天地间的界限,根本便不清方向。寒冬里野兽补食不易,比以往更加凶猛,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积雪足有两尺厚,想要行走都十分艰难,更何论要打到猎物,简直难上加难。顾清远足足在山里呆了四日,饿了便以早就冻硬的干粮充饥,渴了便以雪止渴,期间还遇到了狼群,险些丧命。
终是猎得十只狐狸,其中有四只都是白狐,极为珍贵。靠着卖狐皮的银子续命,老猎户又多活了半年,还是没能撑过夏天,人便去了。
他置办了上好的棺木,将人安葬了,从此便孤身一人。山里的日子虽然冷清,却也自在,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只直觉的以后大概也会这样过下去。
或许是天意的安排,让他在河畔遇到一身红衣的江云,他将人自水中救上来后,本欲离开,即便后来江天夫妻两再三纠缠,他也并未动摇。村里人的议论,他根本不在乎,左右他也没什么好名声,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可就在他转身之时,耳畔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他回头,便对上一双悲戚的眸子,里头盈满了泪水,有七分决绝,两分自嘲,还有一分便是不甘。
那时的江云狼狈极了,厚重的嫁衣全都湿透了,一层层的裹在身上,被岸边得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打哆嗦,周边人全是一副指指点点的样子。
心里莫名顿了一下,饶是他心肠再硬,也生出两分恻隐之心。左右十八两银子,他拿的出来,换一条人命,怎么说也不亏。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江云那个眼神,透过漫漫时光,他似乎看见了昔日的自己,只可惜那时没人替他说话,哪怕是一句。
收回思绪,见天色已经大亮,顾清远便想起身,低头见着怀里人,又犯了难。
江云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头还枕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只要一动,定会把人吵醒。
也罢,今日就睡个懒觉了,全当歇一歇了,过些日子,怕是就得不了空了。得赶在入冬前,多进山几次,这个时节鹿肉值钱,大户人家好养生,喜食鹿肉进补。
再过一阵,便到了猎狐狸的时节,赶在小雪前后,狐狸皮毛最好,也卖得上价钱。自那年进山后,这几年他都没再猎过狐狸。
一来,山里的野兽也需要休养生息,不可太过贪婪,坏了规矩。这是老猎户交他的第一课。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猎户自然也有猎户的规矩,有孕带崽的母兽不猎、幼兽未长成的不猎、不过多猎取兽群中青壮雄兽。为的是兽群得以繁衍,山林得以生息。
二来,他孤身一人,挣得钱足够花,犯不上犯险,往林子深处去。
如今有了夫郎,倒是得多做打算,他一个人过惯了,有个地方睡觉,有口锅能做饭就成,娶了夫郎自然不能让人跟着过苦日子,需要添置的东西还不少。
这房子是老猎户留下的,因着当时手头银子不多,建房子的材料,用的都是别人拆下来的红砖,只花了很少的银子,自己用板车一点点拉上来的。当时想着红砖比泥坯要坚固不少,在山里住着也更踏实。
老猎户并无亲人,这房子都是一个人建的,很是不容易。一个人精力到底有限,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加上是用过的砖块,大小参差不齐,砌墙时便难免留下些细小缝隙。
他和老猎户都是粗人,又有些功夫在身上,即便是寒冬腊月,点个火盆也就过去了。要是实在冷的厉害,烫上一壶酒,两杯下肚,也能暖和起来。
江云不耐寒,这才深秋,就如此受不住,到冬日里便会更难捱。还得想办法,将房子修缮一下。好在山里什么材料都齐全,待会儿挖些土拉回来,混着草根往外墙上糊上一层,等干透了,便可挡风,冬日里也可保暖。
如今屋里也是裸露的砖块,坑坑洼洼不说,也不方便打理,既然收拾了,索性多花些功夫,把屋里也翻修一下。
山里毒虫众多,顺着墙便会爬到床上,咬到人少不得起个大包,红肿刺痛上些日子,他皮糙肉厚自是不惧,江云细皮嫩肉的,若是被咬上一口,可就遭罪了。
打定主意,便得趁早行动起来,要不过些日子忙起来,也不得空。屋里不像外墙糊一层泥墙便可,得干净又保暖,干脆便用木板,大不了费些功夫,他勤勉些,估摸着半个月也能完工。
好在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林子里头的树一茬一茬的往外冒,砍些回来,锯成长条形的木板,固定在墙上,用做内墙。
昨日他去镇上特意买了些桐油,原本是打算把窗框刷一遍的,如今倒是可以先用在这上头,若是不够再去买。
顾清远心里盘算着还缺些什么,忽地,手臂一沉。他低下头,视线正巧落在胸前,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襟,似春日里最细腻的微风,带起一阵微痒。
他顿了顿,不觉扬起唇角,牵起一抹笑意。
许是身边多热源,江云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时,下意识的在枕头上蹭了蹭,却觉着触感有些不对,与布料的质感不同,倒像是一种肌肤相贴的温热与柔韧。
似是想到什么,连还未消的睡意都散了个干净。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片**的胸膛,在日光的映照下,肌理分明,蕴满了力量。
霎那间,江云只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双颊更是如初升的朝霞般绚烂,连带着耳朵、脖颈都红透了。他忙闭上了眼睛,双唇嗫嚅着,说不出半个字,只剩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顾清远被他的反应逗笑,碍着夫郎的面子,到底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