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此人,人老,实话不多,这开的药却是实实在在的,约莫喝到二月初姚允墨已然大好。
恰逢年关,茶馆按例布置得精巧,两个人也算忙得过来。外头寒风凌凛冽,里头却是暖烘烘的。
元初正提了壶茶从厨房出来,就被前台的姚允墨叫住:“这年怎么过?”
怎么过?按往常一样过呗。
姚允墨经营店面向来随性,往年就出过提前一个月关门过年的荒唐事。
元初提着茶正准备找个位置坐坐,顿了一下又转回来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去找师兄过?”
姚允墨果真抿嘴狠狠点头。有话不说,就要人猜,元初挑眉摊手,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那咱俩晚点一块儿先去打个招呼。”师兄也不是一整年都住在观里,有没有其他安排还未可知。
眼见元初点头,姚允墨当即喜上眉梢,兴冲冲地就要回去收东西。
老天,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天上呢!
次日天一早没亮透,窗户上还凝着层薄霜,风裹着春寒往缝隙里钻,吹得人轻轻打颤。
元初刚起床,就见姚允墨蹲在客厅里收拾行李,棉衣下摆沾了圈白霜,手里还攥着两包给师兄带的桂花糕,用茶馆的油纸包得方方正正。
“急什么,观又跑不了。”元初拿了条厚毯子压在他肩上,指尖触到姚允墨的耳朵,烫得跟烧熟了似的。
姚允墨抬头笑,清凌凌的眼睛在元初胡子拉碴的脸上过了一圈:“你还是快去洗漱吧,我还想去蹭早饭呢。”
两人下了车,顺着山路往长清观走。二月的风还带着点劲,刮在脸上像细针,路边的枯草上凝着霜,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晨雾慢慢漫上来,远处的山峦染成极深的藏青色。
长清观朱红的大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的铜铃也落了灰,想来是许久没人碰过。
姚允墨推开门,喊了声“师兄”,院子里静得只有风扫过落叶的声音。
倒是大殿里传来点动静,两人走过去,就看见布偶猫蜷缩在供桌底下,爪子抱着个涌毛巾裹起来的暖炉,眯着眼打盹,见了人也只抬了抬尾巴尖,半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还是这么懒。”姚允墨笑着走过去,指尖刚碰到猫背,就见它瞪着大眼睛往里头缩了缩,惹得他低笑出声。
这时里屋传来脚步声,师兄端着个搪瓷杯出来,素色道袍袖口卷着,露出半截手腕,外头套着厚实的羽绒服,看见他们眼神才清明了些许:“倒比我想的早,刚煮了热茶。”
姚允墨先去供桌前上香,手里的线香飘着轻薄的烟,混着大殿里的檀香味缓缓弥散开来。
他拜了拜,把香插进香炉,转身就凑到师兄身边,问起观里这阵子的事。
师兄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姚允墨说,他听着,偶尔应一句,手里还把玩着手机,里头放着些节奏明快的曲子,和这冷清的道观倒有些反差。
“带你四处看看?”姚允墨转头问元初,见人点头,就拉着他往后院走。
后院的老梅树还剩几朵残花,花瓣上沾着雾水,轻轻一碰就往下掉。
再往山上走,雾气更浓了,沾在头发上,没多久就凝出细小的水珠。
远处的山峦被蒙在浅蓝的雾里,像幅没干透的画,连轮廓都变得柔和。
元初跟着姚允墨站在土坡上,风裹着潮气吹过来,姚允墨的长发被吹得飘起,发尾还沾着点草屑。
不知怎么,元初下意识开口:“你小时候就在观里吗?”
姚允墨点头,伸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闷得像被雾裹着:“具体不知道几岁,但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竹林:“我小时候还在那边挖过冬笋,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严。”说着,他朝元初眨眨眼。
不知道在炫耀什么。元初没好气地想。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竹林依旧沉默内敛地站着,枝叶苍翠,青波暗涌。
寒风中姚允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往袖筒里塞了塞。元初见状,拉拉他的胳膊:“回去吧,再吹该着凉了。”
刚到大殿门口,就听见师兄那首劲劲的曲子。往里走,就看见个年轻人跪在蒲团上,背对着他们敬香。
他有一头浓密的中短发,黑得发亮,后脑勺却是刚刚好留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地上,尾端还系了个红绳结。
元初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地搭在年轻人的肩膀上。
蓦然回头,动作不算快,眼前似乎还萦绕着刚敬完香。四目相对时,元初看见他眸子里漾开的笑意,像浓雾里透进来一束天光。
混沌天地之间,他眼尾的那一抹薄红让元初失神地后撤了半步,正欲转身逃走,却听那人夹杂着笑意扬声道:“元医生,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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