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攥紧琴盒的背带,青锋剑的震颤透过布料传来,它似乎尤其不安。
矿井里的空气黏稠得像陈年浆糊,探照灯灯的光晕只能撕开半米远的黑暗,再往里就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他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煤渣的脆响在巷道里荡出回声。左侧岩壁突然沁出一片水渍,蜿蜒着往下爬,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
水面晃了晃,映出个模糊的影子——不是他的。那影子头部显露出一个光滑的半圆,像是戴着安全帽,手里拎着奇怪的东西,元初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正猫着腰凑近了岩壁观察。
风贴着地面卷过来,带着股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元初盯着水洼,探照灯的光束在水面上划出道亮线,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元初神色一变,将探照灯取下翻来覆去摸了好几遍,开关分明是开着的,也不像没电的样子。
周围开始聚集起浓郁的潮湿气,他们进来了。
他伸手摸向岩壁,指尖触到的地方比别处更凉,摸上去感觉像“十三”的痕迹。
什么意思?
1993年6月21日,夏至。元初突然想起陆含英给的值班记录,那天正是夏至。
夏至日阳气最盛,却也是阴邪滋生的关口,白天最长,影子最短,短得快要藏不住东西。
有些地方甚至会出现“立竿无影”的现象。
未及那群人真正开工,巷道深处忽然传来蝉鸣。
元初猛地回头,琴盒里的青锋剑突然发出嗡鸣,震得他后背发麻。刚才还干燥的地面骤然渗出黑褐色的水,漫过脚踝时凉得刺骨。
水面上漂着些碎纸片,他捞起一片,是张揉皱的面票,上面印着“国营粮店”的字样,边缘还沾着半根面条。
夏至面。
哪来的?
他的胆子忽然大起来,逆着水流向深处走,那里却像是有不竭的水,迸发般一股脑地涌出来。
水流突然湍急起来,裹挟着煤渣往巷道深处涌。冷风划过他的脸,耳边蝉鸣中隐没着破碎的哭喊声。
前方出现岔路口,左侧的巷道飘来股焦糊味,右侧则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右侧巷道更窄,头顶的木梁朽得发黑,不时有碎块掉下来。风在这里变成了旋转的涡流,卷起地上的煤屑噼噼啪啪地打在脸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元初不由得停下脚步。他的表情有些木,甚至带着迷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副本。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滴答、滴答、滴答。
《1993年6月21日城西矿井工作日志》
哎呀,怎么写这个。
1993年6月21日星期一 晴
记录人:李伟 带班班长:
早班6:00到岗,井口温度23℃,井下湿度85%。晨会强调夏至后雷雨增多,需重点检查排水系统。带组下井前检查自救器、矿灯,全员装备完好。
7:15抵达-320米作业面,瓦斯浓度0.3%,符合安全标准。西翼巷道支护正常,仅3处锚杆略有松动,已安排当班整改。煤层厚度维持在2.1米,较昨日无明显变化。
10:00突遇局部渗水,水量约0.5m?/h,启动备用排水泵后水位稳定。渗水点岩壁发现新鲜煤屑,推测为构造裂隙所致,已做标记并上报调度室。
午间12:00换班休整,分发夏至面时发现东翼风门异响。检查后发现门框变形,疑为近日岩层应力变化导致,临时加固后暂不影响通行,需安排大修。
13:21李奇发现矿井深处有不明白骨,报警处理。
16:54大雨,水位超出标准。
他们来了,影子在吃时间,得把东西藏在半夏丛里……
风在这里分成了两股,一股带着潮湿的土腥味,另一股却滚烫,像是从火炉里钻出来的。
元初伸手去碰那滚烫的风,指尖刚有触感,煤堆突然簌簌发抖。他猛地后退两步,煤块滚落的地方是似乎钻出了什么。
风里仿佛混进了呼救声,男人的、女人的,还有金属扭曲的尖啸,元初只觉得头昏脑涨,周围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水越灌越多。
头顶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风里的焦糊味越来越浓。元初隐约看见深处汹涌的水势中伸出只手,苍白,纤细,指甲缝里还沾着煤屑。那只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猛地指向他身后。
他转身的瞬间,一团散发着焦糊气味的黑雾扑面而来,元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侧身躲过。
几乎是本能的,元初挥剑劈向黑雾,青锋剑撞上雾气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黑雾猛地后退,缩成个球,滚进了左侧巷道。
风突然平息了。
不能这么被动。元初当机立断,飞快地朝着值班室跑去。
看不见、看不见!
手机!
值班室的门大开着,显然是着急出去查看情况。元初打开手电哆嗦着在值班室内翻找。
《1993年6月21日城西矿井工作日志》
最上面那页画着个简易的地图,矿井十三层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夏至日,日长之至,影短至,宜藏物。”
字迹潦草,像是在慌乱中写的:“他们来了,影子在吃时间,得把东西藏在半夏丛里……”
后面的字被血浸透了,糊成片暗红色。
元初的额头不知何时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声。
抬头望去,十三层的方向忽然亮起盏灯,昏黄,微弱,像是有人在那里等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矿难真的发生了吗?我会死在这里吗?像爸爸妈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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