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将元初拉回现实。姚允墨已经把那把新伞靠在桌腿边,吊牌上的塑料绳绞成了大麻花,他指尖捏着搅拌棒,正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里的冰美式,冰块相撞发出悦耳的脆响。
“夏至日的子时,本该是阴时之始,”姚允墨抬眼时,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可那日晷把午时钉在了正北,等于把整个十三层变成了时间的死水。”
元初把那截从日记本里掉出来的蝉蜕推到桌中央,透明的翅脉在阳光下泛着虹彩,边缘还粘着几粒暗褐色的麦壳。
“夏至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白天最长。他们被困在井下时,本该是阳气最盛的时辰,却被人为锁在了阴气最重的掘进面。”
冰美式里的冰块融得差不多了,姚允墨用指尖敲了敲杯壁:“祭井神的老规矩,新麦下来时要献活祭。
李家兄弟锁门,老毛默许用困在里面的人当祭品,说到底都是为了那车没运出去的煤。”
他忽然笑了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你注意到日记里的细节了吗?透水时风门被堵死,他们却说是被锁在里面——风门是防瓦斯的,从外面根本锁不住,除非……”
“除非是里面的人自己闩上的。”元初接口时,喉结动了动,像吞下了那日井里的寒气,“李家兄弟带着炸药跑了,留下的人知道活不成,反而把自己封在了十三层。
他们以为能和老毛同归于尽,却没想到变成了被困在反时里的冤魂。”
咖啡馆的空调风忽然凉了些,吹得桌上的蝉蜕轻轻颤动。姚允墨伸手按住那片透明的翅壳,指尖的温度透过蝉蜕传来,竟带着点潮湿的凉意:“日晷中心的鹿角,还有半焦的艾草绳,都是镇邪的东西。应该是后来有人进去过,想安抚那些影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元初手腕上,那里还残留着一圈浅褐色的印记,是被日晷漩涡边缘的气流灼伤的,“你说半夏汁液写的名字,我查了当年的矿难记录,1993年6月21日的确有透水事故,死亡名单上正好十三个人,带头的就叫毛明,李家兄弟就死在门口,尸体上全是被虫啃噬的洞。”
元初忽然想起那堆腐烂矿工服里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影子”二字像活过来似的在眼前晃动。
“那些虫豸靠吞噬影子存活,而影子里藏着人的生魂。老毛他们被困在水里时,看见的不是麦子里的虫,是自己正在被啃噬的影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桌面上的影子,被窗外的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姚允墨的嘴里忽然弥散一股难以言说的苦味,他低头看看手,又抬头看向窗外,细碎的阳光透过玻璃映射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元初一瞬间有些晃神。
他微微向后靠了靠,双手交握轻轻放在桌面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眼神却是从姚允墨湿润的头发流连到肩膀最后落在他手腕洇湿的红绳上。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姚允墨被他看得不自在,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噙着笑,将元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不问我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元初的眼中漾着笑意,“你的新伞是跟陆含英抢的吧,我的小道长?”
他这话带了几分调笑,姚允墨瞬间红了脸,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落在胸前的咖啡上,轻咳两声道:“我来的路上碰到了他,他好像在躲什么走得很急,人也畏畏缩缩的,被符箓烫到了才知道撞到了人。”
那时还下着小雨,城外积水淹没了脚面。姚允墨站在路边店铺的屋檐下等车,远远看见了陆含英,才走到人行道上想打招呼,却不想陆含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急匆匆撞上来又急匆匆想走。
“他当时一直在向身后看,不知道在看什么,感觉有东西在追他。撞到我的时候还往后倒了一下,完全没有防备。
我怕他摔了就扶了一下,符箓从口袋掉出来在他手面烫了一个红印子。”
元初皱了皱眉,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你还记得老早之前在你茶楼里那个比我俩还高的女人吗?和陆含英交谈的那个,戴了个黑色帽子。”元初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我怀疑她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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