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代拉在愉快地伪装着8岁的小孩子。
虽然因为发育迟缓、在外人眼中被迫承认自己比真实年龄小了那——么多岁，虽然斯代拉也并不觉得一些小孩子才能有的特权和她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多么大的不同……
但是那是8岁、8岁哦？
斯代拉在研究所里诞生意识的时候已经9岁，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8岁这个年龄阶段，因此对“如何扮演一个8岁的孩子”有着几乎兴高采烈的情绪——即使那年龄差异也只是微乎其微而已。
嗯嗯、体验一些人类成长中必须经历的年龄阶段也是成为人类的一环……之后去建议让保罗也一起玩吧？到时候她可以破例当保罗的姐姐哦^^。
“和母亲一起，有这么开心吗，斯代拉？”拥有着浅金色长发与蓝色眼睛的年轻女人亲昵地牵着年幼女孩的手，远远看去，还真的像是一对年轻的亲密母女。
斯代拉注视着女人过分年轻的容颜：“嗯，斯代拉很开心哦。原本回到家之后有些害怕……但是看到母亲就完全不怕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并不担忧面前的年轻女人听不清她的回答。
因为那是「塞莱斯蒂娜」——并非过去的逝去者，而是如今真实存在的、逝者的影子。
一个看起来与真人无异的异能造物。
哎……吕西安是怎么做到的？真实的塞莱斯蒂娜绝对不可能会有和自己亲生的孩子散步的经历，他也不可能将不存在的过去画下来，用异能力为她们塑造出如今上演的母女散步戏码。
并且斯代拉看得出来，「塞莱斯蒂娜」比起赛琳来说更加智能，并不是完全定格在了过去，就像是她逝去的灵魂真的附身在了这具虚假的身躯之上，见证了自我死去之后的时光……即使与真正拥有自我意志的造物还相差甚远，但这已经是不小的变化了。
难道异能可以自己进化吗？……她可没有听过这种案例。
还是说，「塞莱斯蒂娜」是吕西安和那个精神系异能者——简——两个人共同的“作品”呢？
发现简的异常并非一件难事。
之前她在被简带到吕西安面前的时候，就察觉到吕西安对简的感情似乎并非是对待一个普通女仆应有的态度。
昨天的两个人与她见面时，一个对之后的事情心知肚明，或许是倦怠、或许是不关心，总之是匆匆忙忙地离开，而另一个则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即使被吩咐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安静地宛如幽灵。
正因如此，那时候的她便没有发觉其中秘密。今早虽然只是那短暂一个照面，却已经足够让斯代拉察觉出一些端倪。
吕西安刻意不去看简的行为，并非是出于主人对下仆的漫不经心，而是一种似乎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刻意漠视；简对吕西安的态度也并非完全尊敬，那些礼数似乎也只是走一个流程。
真正让斯代拉意识到简似乎就是那个精神系异能者的地方，是在于他们两个对彼此陌生又熟悉、和平又有些敌对的状态，在对「塞莱斯蒂娜」的态度上又达成一致的关系。
吕西安想让她称呼自己为父亲，称呼「塞莱斯蒂娜」为母亲，以人类的正常家庭观念来说，说这是有违常理的吧？
在吕西安说出那句话时，她可是明显感受到了身旁的简僵硬了一下，似乎对吕西安的发言极为不满，却又暗自忍耐。
这样一个人，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毫无身份的女仆的，她对吕西安并非衷心，如果她不是那个精神系异能者的话，以吕西安本人的谨慎性格，是不可能让简以这种状态留在自己身边的。
而就在她听话地过去，被「塞莱斯蒂娜」怜爱地拥在怀里后，她的余光里看到这个一直安静又冷冰冰的女仆，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似乎「塞莱斯蒂娜」能够开心，就已经能够让简得到满足……而吕西安似乎也一样。
那个时候，她非常确信两个人是对于同样的事情而高兴。
但是这又是因为什么呢？吕西安创造出「塞莱斯蒂娜」是因为他无法接受妹妹的死亡，而简又是因为什么？……她那时流露出的神态有些眼熟，但是又没有更多的头绪。
还是先关注眼前「塞莱斯蒂娜」的状态吧。
想到这里，原本正和「塞莱斯蒂娜」牵着手的斯代拉伸出另一只手，一同捂住「塞莱斯蒂娜」与她相牵的、如今染上淡淡温度的手。
在她有些疑惑的眼神中，斯代拉语气担忧地与「塞莱斯蒂娜」拉近距离：“母亲的手好凉……但是不要紧哦，斯代拉很暖和，斯代拉帮母亲捂一捂就不会冷了^^。”
……熟悉的味道，是浅淡的、有些腐朽的血腥气。
似乎不是来自于最近，而是更加久远的过去。斯代拉想起德·拉库罗纳家族中曾流传过“死去的塞莱斯蒂娜将化作亡魂回来索命”的传闻，心中了然。
这句传闻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并未说错。
确实是“亡魂”呢。
即使斯代拉的体温比起常人来说偏低……但是又比冷冰冰的异能造物高出好多，如今「塞莱斯蒂娜」这幅看似生动的姿态，也只是来自生者的行为投射。
塞莱斯蒂娜……如果你还活着的话，看到有这么一个「塞莱斯蒂娜」如同你生前那般存活着，看到你的哥哥宛如疯魔、不顾你的自我，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幻想而创造出一个畸形又罪恶的家，你会做出什么回应呢？
「塞莱斯蒂娜」并不知道眼前的斯代拉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低落。她俯下身去，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长发：“谢谢我们小斯代拉……母亲没事哦？我是不会生病的，不要担心。”
啊、是啊。
斯代拉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出于本心的难过。
是啊，只是过去的投影，只是一个异能造物，当然不会生病。因为她的生命早已在过去定格。
吕西安是爱着她的吗？斯代拉和「塞莱斯蒂娜」并肩散步，看着「塞莱斯蒂娜」似乎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样子，只觉得又有些不懂吕西安对塞莱斯蒂娜究竟是什么感情。
在斯代拉的心里，亲人、家人、兄妹……这些关系代表着关怀与爱护，就像是阿尔蒂尔和保罗对她那样；她对于“爱”的定义仅来自于阿尔蒂尔与保罗两个人，但即使样本稀少，她也知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忍心伤害对方的。
倘若吕西安爱着塞莱斯蒂娜的话，怎么又会让「塞莱斯蒂娜」如此浑浑噩噩地活着、甚至手染鲜血？用虚假的关系去弥补虚假的人，以此彰显他真实的爱吗？
即使她已经能够如此敏锐地洞察人类的感情，但对于“爱”依旧捉摸不透。
……讨厌。讨厌。讨厌。
她已经很久没想到那些研究员了，但如今不由得回想起那些人拙劣的演技来。那些人为什么不能表现出真正的、完全的爱？以至于她在学习时仅仅得到了无数虚伪的、恐惧的，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却没有得到关于“爱”的样本。
还说什么“社会化训练是为了让她了解人类社会”……真正的人类社会，不是完全和她学到的那些不一样吗？
斯代拉的内心有些无理地埋怨着。
魏尔伦正是在此时到来的。
斯代拉正试图试探「塞莱斯蒂娜」如今的记忆里，是否有着那些失踪孩童的线索——为此正撒着娇，询问“母亲”，她是否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塞莱斯蒂娜」似乎对于这个词汇十分敏感，她俯下身，以一种双手放置在斯代拉肩膀上的姿势，几乎是立刻回答她：“没有——斯代拉，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唯一爱着的孩子……我怎么会让其他人出现在你的视线里，怎么忍心让你难过？”
比起刻意的掩饰，看起来更像是应激。虽然坚定否定了兄弟姐妹的存在，但又能感觉到那些人确实是存在着的。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兄弟姐妹”就是失踪的孩子们了。
为了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家庭，吕西安可真是用·心·良·苦。
斯代拉正准备开口，却感觉到了一股存在感强烈的视线。
真是奇怪啊……明明她没有看到来人，却仅凭着视线认出了来者。
保罗现在不会正飞在天上吧？
想象着魏尔伦和鸟雀一样高飞、甚至可能把鸟儿们吓到的样子，斯代拉的心情变得极好。
虽然她很感动啦……但是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呢。尤其是魏尔伦不像她一样拥有抗性，她还不知道简那种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是否只能通过梦境，距离、威力大小、存在时间一概不知的情况下，再小心也不为过。
既然保罗已经出现，那么阿尔蒂尔应该正在翻找德·拉库罗纳家族的资料吧？只要能够得到简的资料，得到有关于她异能力的线索，剔除掉所有可能的威胁，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
这么想着的斯代拉，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塞莱斯蒂娜」。
对于没有自我意志的异能造物，越是与她相处，越只能够感觉到悲凉：对于身为人造异能者的斯代拉来说，「塞莱斯蒂娜」的身份就像是正午时的太阳一般刺眼；而对于已知她已死去的人呢？一个虚假的幻影，一直在提醒着本人已经死去。
……被这么对待的「塞莱斯蒂娜」已经足够可怜了。
因此她只是安抚地，轻轻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写完之后感觉不忍再看第二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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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逝者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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