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头走路都没什么声音，不过他手上拖了一团柔和的金光照亮，倒是知道他过来了，莱尔解释道：“哪有血族能吃这么干净的，就像你们平日里吃东西多少也会有些不能吃的部分，我们吸食血液也不可能完全把一个人吸干成这样。”
莱尔指了指刚被吸食过血液的戚酆，道：“你想想，你刚才被血族吸血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是不是被咬破了血管，血一下就飙的到处都是，但你看他身上的痕迹，明显不像飙出去的。”
离尘蹲在莱尔旁边补充道：“像被人刻意抽干了血，又洒在衣服上。”
莱尔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对，而且你看他脖子上这两个孔，比起你们脖子上的那四个，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虽然伤口早已愈合，但离尘仔细回忆了一下，又去对比了尸体上的伤口，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他摇头道：“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
倒是戚酆反应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道：“刚才那个血族吸我的血，他不只咬了我一下！”
“对，若真的是饿极了能把一个人吸干成这样的血族，他的情绪会极其暴躁，哪可能身上的伤口这么平整干净。”
离尘也明白过来，莱尔吸他血的时候一直都很平静，每次也只咬一下，他被自己的经历误导了。
莱尔凑到离尘边上，挨着他的肩膀，撞了一下，笑道：“你看我多好！”
隔着单薄的衣物，撞上来的体温比秋夜的河水还要冰凉，离尘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半步，忽然问了一句：“你能感受到冷暖吗？”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莱尔还是答了：“能感受到，但是我的体温非常低，嗯…和冰差不多，所以我倒是不怕冷。”
莱尔心想：可能是我太冷了，离尘又是人类，他不想挨着我多半是我体温太低，凉着他了。不过他怎么也穿得这么薄?到时候买衣服，给他也买一件吧。
离尘询问戚酆道：“你师傅生前可有什么仇人?”
戚酆摇头答道：“按我所知道的，没有。我之前认真的理过，师傅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偷鸡摸狗的事他干的不少，但他处事最是油滑，不至于和谁结仇到要杀了他，关系最坏的也顶了天的就是互相看不顺眼，走在路上遇见了啐对方一口。”
离尘“嗯”了一声，起身立于一旁，又没动静了。
莱尔低头见戚酆已经将尸体的衣服整理好了，他兴奋道：“我能看看你是怎么赶尸吗？”
戚酆看了眼天，点头道：“可以，而且快一点的话，我们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洛安县的义庄。”
莱尔退了两步站到一旁，观察起戚酆的动作来。
只见戚酆握着尸体的手，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才起身，手握铜铃，凝神闭目，以一种诡异的节律摇动起来。
“起——”
只见地上的尸体直挺挺的起了身，他跟在戚酆的身后，戚酆每十步一摇铃，尸体则会跟着跳上五步。到了前面转弯的地方时，莱尔发现戚酆向右边来回摇了三下铃铛，尸体蹦出一步忽然停在了原地。
戚酆等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像刚才那样摇了三下，结果尸体还是没有反应，他额上闷了点汗，急忙去取自己背上的包袱，刚伸出手就听见离尘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第三下向右的铃，少了半秒。”
戚酆动作停住，惊讶道：“欸？你怎么知道?”
“之前偶遇过一位赶尸人，当时行路弯处颇多，我在旁边听着，也懂了点皮毛。”
戚酆按照离尘说的又摇了一次铜铃，这次尸体果然顺利转了弯。
“好厉害。”戚酆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学了五年赶尸，日日就知道跟在师傅后面嬉戏打闹，混成了这样一个半吊子，要是当初再认真一点，只要一点，就好了……
戚酆拍拍脸，把这些没意义的想法拍了出去，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为师傅报仇！
正这样想着，戚酆突然发现离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按着他的步子，慢慢的和他同行。
丨天赐年间，人们称呼梵门法师多用“师傅”或者“大师”，以前者居多，他刚才也是喊了一声，现在一想，似乎有些不妥，于是他改口道：“大师，怎么了？”丨
戚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猜测了一会儿，见离尘没有出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师，怎么了？”
离尘注意着前面的路，并未看戚酆，他声音平静，道：“修习一门技艺，需得静心、专注、坚持，最重要的是不可急躁。”
他说的有理，且语调平缓，像戚酆在莲华殿外听过的梵音，不急不躁。借着这缓和声音，戚酆压下心里的郁闷和烦躁。
顿了一下，离尘再一次说出他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话：“我现在已非梵门之人，你直接喊我的名字便是。”
戚酆也不多问，嗯了一声，他刚想道谢，就发现离尘离他已经有了大概十步那么远，然后又看见莱尔好像也加快了脚步，和离尘越来越近，怎么都走那么快?
戚酆将背上的包袱掂了掂，叹道：唉，个子高就是走的快……
像是想起了他，前面两个人又放缓了步子，三人朝着洛安县外的义庄赶去。
其实是离尘发现莱尔马上要和他肩膀挨着肩膀了，他实在不习惯，就快走了几步，然后发现莱尔又跟了上来，而且戚酆还在后面，他没办法，只好放缓步子继续前行。
离尘在心里叹了口气，倒不后悔当初答应给他吸血，只是他习惯独行，平日里即使是殿里最小的师弟也不会这样紧跟着他，实在是让人难以适应，很不习惯。
“到了到了！”莱尔老远就看见了前面的“义庄”二字，三个人加快脚步，在鸡鸣前进了义庄。
离尘手心里的金光一路被秋风吹散了大半，这会儿还剩小小的一团，被他隔着衣物，打进了莱尔的肩头。
莱尔眼睛一亮：“欸?你还记得我的伤，谢啦！”
“无妨。”
“呼……”
只见戚酆在一旁松了口气，莱尔问道：“为何你一定要赶在天亮前进来？”
戚酆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解释道：“赶尸这事毕竟有违常理，所以忌讳颇多，行了一晚上夜路，要是白天还不让尸体歇息，封在尸体里的魂魄就会很躁动，更加容易尸变。”
离尘道：“所谓赶尸，就是将尸体的魂魄召回封印在身体里，用铃声操控灵魂以控制尸身行动。”
“好神奇，老爹说的没错，东方果然神秘。那你们能让魂魄开口说话吗？”
离尘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但多是邪术，只有一种除外，若是有人愿意在死者旁诵梵音一夜，至亲之人在旁诚心相伴，要是死者愿意，他会开口说出临死前最后想说的话。”
莱尔指了下地上的干尸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这个法子问问他是谁杀了他啊？”
戚酆苦笑一声，道：“我听说过这种法子，但据说要诵的那咒法极其晦涩复杂，一千位法师里也只有十位愿意花费精力与时间去修习，而十位里最多只有一位能修习成功。而且死者临死前所想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听师傅说以前有人这样做过，也成功了，但死者只说，她想去赏春花。”
莱尔看了眼那具干瘪的尸体，紧闭着眼，微张着嘴，他用手肘轻轻撞了离尘一下，道：“你会不?我看他肯定有话想说。”
戚酆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不可能，这种咒法一般只有修行了一辈子的法师愿意去修习，年轻法师有些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他还是听师傅某一次提到过，撒泼打滚了半日，师傅被他磨的没办法了才愿意讲给他听。戚酆其实在师傅死后去问过，但就连极富盛名的莲华殿里的法师都不知晓这种办法。
“明晚，我需要休息一日。”
“……啊？”
戚酆猛地抬头看向离尘，离尘也正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这么年轻的法师，居然会去修习那么晦涩的咒法?！
“你真会啊，好生厉害！”
莱尔在一旁啪啪鼓掌，他心想：此次出门见到了好多有意思的人和物，后面再多吃些美食，就算找不到老爹，也值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将这光头一起拐回家去，做个长期供血交易的人。
戚酆起初想到自己可以再听见师傅的声音还有些怔愣，回过神后赶紧向离尘道谢，他神情激动地几乎要落下泪来，“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离尘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完后他就闭目歇息了，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天两夜未曾好好歇息了。
莱尔坐在离尘旁边，心想这光头迟早得变得和他们一样，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倒是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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