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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漏

雨是从戌时开始下的,砸在江南的青瓦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宋朝雨趴在窗边的书案上,看父亲宋志成用狼毫蘸着朱砂,在泛黄的盐引文书上圈点。

父亲的手指骨节分明,常年握笔的地方有块浅茧,此刻正停在“泰州盐场”四个字上,轻轻叩了叩桌面:“丫头,你听这雨声,急不急?”

她刚满十五,梳着双丫髻,耳坠上的银铃被风带得轻响。

闻言侧过头,耳廓微微动了动——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本事,能从一片嘈杂里拎出最细微的声息。

此刻她听见雨里混着更夫的梆子,刚敲过戌时三刻,听见街对面药铺掌柜的咳嗽和昨日一样,带着痰音,还听见……院墙外两记极轻的靴底碾过泥泞的声。

“急,”她把耳朵贴在窗纸上,声音压得低,“像要出事。”

宋志成笔尖一顿,朱砂在纸上洇出个小红点。他没回头,只淡淡道:“读书人,别学那些捕风捉影的本事。来,再给爹念一遍《盐铁论》。”

她依言开口,声音清脆:“‘盐铁之利,非独为利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

念到“绝并兼”时,院门上的铜环突然被撞得哐当响,不是访客的叩门,是用蛮力在撞。

宋志成猛地站起来,将那叠盐引文书往炭火盆里塞,同时抓过一件最厚的棉袄,往宋朝雨怀里一裹:“去衣柜,躲进最里面的暗格,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她的手被父亲攥得生疼,指尖触到他袖口的潮——不知何时,父亲的手已经凉透了。

“爹——”

“走!”宋志成推了她一把,自己转身去拔墙上的佩剑。那剑是先太子赐的,多年未出鞘,此刻抽出来,剑身划过剑鞘,发出一声极细的嗡鸣,竟被雨声盖了大半。

宋朝雨跌跌撞撞冲进内屋,扳开衣柜最底层的木板,钻进去的瞬间,听见院门被撞开的巨响。

暗格里只能容下一个人,漆黑一片,她死死捂住嘴,耳朵却像被撑开的网,将外面的声音一网打尽——

是靴底踩过水洼的声,不止两人。

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怒意:“蒋书全的人?你们敢擅闯官宅?”

另一个声音,很轻,像雨丝刮过窗纸,却裹着冰:“宋大人,何必装傻。太子的盐法旧案,您藏的那份账册,该交出来了。”

剑锋出鞘的声,快得像闪电。闷响声入耳,像什么重物砸在地上。

父亲越来越弱的喘息,混着血沫的气音:“那盐……是给北境军……”

那个轻得发飘的声音,笑道:“可惜啊,‘北境军’这三个字现在可不能随意说出口。”

接着,是一阵极细的、金属刺入皮肉的声。

宋朝雨在暗格里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却发不出一点声。

她听见那些人在翻箱倒柜,听见他们踢翻了父亲的书案,听见有人说“搜仔细了,蒋大人要活的账册,死的人”。她还听见……父亲倒在地上的呼吸声,一点点,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小了些。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亥时了。

传来一阵急促的打门声,伴着粗嗓门喊:“官府巡夜!里面什么人?” 是城西的捕头王,父亲曾帮他儿子写过状纸,宋家和他算有几分交情。

那群人的声音顿时慌了:“快走!” 脚步声杂乱地冲向后门,撞翻了院角的水缸,哗啦一声巨响。

又过了片刻,暗格的木板被轻轻撬开,邓京的脸出现在光里。“王捕头是我提前叫来的,”他语速极快,拽着她往外跑,“他只当是寻常盗案,拖不了太久。”

他是父亲的旧识,偶尔来家里教她弈棋,此刻他的青布长衫湿透了,脸上沾着泥,眼神却稳得像山。

“能走吗?”他伸出手,掌心有层薄茧,和父亲的不一样,是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

宋朝雨被他拉出来时,腿已经麻了。

内屋的门敞着,父亲趴在冰凉的青砖上,后背插着一支银簪,簪头的珍珠滚落在地,被雨水泡得发白。

她疯了似的想扑过去,却被邓京死死拽住。

“别碰!”他压低声音,指了指院墙外,“他们留了人。”

她的“繁耳”立刻捕捉到:雨里有极轻的脚步声,正贴着墙根移动,不止一个。

眼泪终于砸下来,砸在父亲散开的袖口上。她突然想起父亲教过的“留痕术”,颤抖着手指在他袖口夹层里划了一下,果然摸到一张更细的纸条和半块玉佩,那半块玉佩正被血浸着,背面的刻痕在昏暗中看不清,只觉得硌得人心口疼。

“我给爹盖件衣服……”她哽咽着去够床头的棉袍,邓京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后门走。

她挣扎着回头,看见父亲圆睁的眼睛映着漏进来的雨光,像在说“活下去”。

院门外的雨巷里,雨从破窗灌进来,打湿了她的发。邓京拉着她绕到后院,墙角藏着辆不起眼的板车,车上盖着油布,底下是干草。

“躺进去,屏住气。”他掀开油布,“王捕头会‘恰好’拦不住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城。”

板车颠簸着碾过泥泞,宋朝雨蜷缩在干草里,怀里的玉佩烫得像团火。

她听见邓京和守城兵丁的低声周旋,听见城门轴吱呀转动的声,听见雨丝打在油布上的轻响。

——原来父亲早有准备,连逃生的路都替她铺好了。

板车刚过城门,邓京就换了辆遮得严实的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雨巷的嘈杂,只剩下车厢里沉闷的颠簸。

宋朝雨缩在角落,怀里还揣着那半块染血的玉佩。直到这时,紧绷的弦才突然断了——她没哭出声,只是肩膀猛地抽了一下,像被人狠狠攥住了肺,连呼吸都带着疼。

起初是无声的哽咽,眼泪砸在油布包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她想起父亲总说“丫头要坚强”,可此刻那些话全散了,只剩下父亲倒在地上的样子:青布衫被血浸透,连最后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给。

“爹……”她终于忍不住,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像被雨打湿的猫在呜咽。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算账,她总把“盐价”算错,父亲就用红笔敲她的额头,笑着说“将来要当账房先生,可不能马虎”;想起先太子被废那天,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她偷偷进去,看见他对着那柄剑发呆,眼眶红得像要滴血;还想起今晚父亲塞给她油布包时,指尖在她手背上顿了顿,那是他每次要叮嘱“小心”时的习惯,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

眼泪越涌越凶,糊住了视线。

“爹……你说过……要教我看盐场的账……”她咬着袖子,把哭声憋在喉咙里,肩膀抖得像风中的灯芯。车厢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篷,像无数根针,扎在她心上最软的地方。

邓京坐在对面,背对着她,只在她哭得最凶时,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声音低哑:“哭够了,就得记着。”

帕子带着淡淡的艾草味,是父亲常用的那种。宋朝雨攥着帕子,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知道,从今往后,再没人会在她算错账时敲她的额头,更没人会在她害怕时,用那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拍她的背说“别怕”。

马车碾过一块石子,猛地一晃,她怀里的玉佩硌了肋骨一下。那疼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父亲留她活着,不是让她哭的。

她用力抹了把脸,把眼泪憋回去,只留下鼻尖通红。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她压抑的、抽噎的气音,混着车轮碾过泥泞的声响,一路往未知的黑夜里去。

见宋朝雨冷静一些,邓京把一支冰冷的银簪塞进她手里——不是父亲背上那支,簪头嵌着颗青金石,石面有片极小的叶形刻痕。“记住这个触感。宫里的人,杀人时爱用这个。还有你以后就叫姜清衍了,任何时候都要记住你是谁”。

姜清衍点了点头,不论是叫姜清衍还是宋朝雨今天的事她都不会忘记,她攥紧那支簪,也攥紧了袖口的纸条。耳里还缠着父亲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那盐……是给北境军……”

雨势在寅时渐歇,天边泛出一点青灰色。

他们很早就下了马车,行走在山林中。

邓京牵着姜清衍,拐进城郊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庙里的泥塑神像缺了半边脸,蛛网蒙着供桌,只有角落里一堆干草还算干净。邓京捡了块石头,把草堆拍平,让她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堵漏风的窗。

“冷吗?”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硬邦邦的麦饼,递过来时还带着点体温,“将就吃,天亮就得赶路。”

她接过却并没有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草茎,耳尖还在发颤——方才一路走来,她听见林子里夜枭的哀啼,听见远处官道上马蹄声,还听见邓京袖口藏着的短刀,刀鞘摩擦布衫的轻响。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让她突然想起父亲总说的“江湖险恶”。

“邓先生,”她抬头,声音还有点哑,“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姜清衍问话的同时也在观察邓京的一举一动。

邓京背对着她,正在用破布塞窗缝,动作顿了顿。庙里漏进的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深色的里衣,腰间似乎别着个什么硬物,轮廓像块令牌。

“得你自己查。”他转过身,手里多了根烧黑的木炭,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宫城轮廓,“但在这世上里,‘真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活下去’才是。”

他指着木炭画的圈:“从今天起,江清妍是个孤儿,父母双亡,被远房亲戚送进宫谋口饭吃。记住这个身份,烂在心里。”

她咬住麦饼,干涩的面渣剌得喉咙疼。

“你的耳朵……”邓京盯着她的耳廓,那地方比常人更薄,透着点粉,“是天赋,也是祸根。宫里的墙,比这破庙的窗纸还薄,不该听的,要学会装聋。”

他突然拍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压低声音:“比如现在,你听到了什么?”

她凝神细听——破庙外三丈远,有只田鼠正啃着草根;更远处,两匹马在打响鼻,马夫在低声抱怨“这鬼天气,搜个屁”。还有……邓京的心跳,比常人慢半拍,像是练过什么功夫。

“田鼠,马,马夫的抱怨。”她据实说。

邓京摇头,用木炭在地上画了只耳朵,打了个叉:“不对。你该说‘什么都没听到’。”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她的耳廓,“记住,你的耳朵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她却猛地往后缩了缩——就在刚才,她清晰地听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把一句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那句没出口的话,音节很短,像是“盐”,又像是“太子”。

“宫里的人,笑脸背后藏着刀。”邓京没在意她的躲闪,继续用木炭画,“你所能看到的这些都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你要做的,是看他们没让你看的。”

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女子像:“这是太后,她不喜皇帝亦不是皇帝生母,民间却传的母慈子孝,又画了个少年郎:“徐舟野,徐将军的独子,太后的远房外甥,看起来吊儿郎当,却在禁军里有不少心腹。”

“蒋书全呢?”她突然问,指尖攥紧了草茎。

邓京握着木炭的手顿了顿,炭灰落在地上,像一小撮碎雪。

“蒋大人是当朝重臣,太后倚重他。”他说得很平淡,没再多画一个字。

但她听见了——他说这话时,心跳快了半拍。

天快亮时,邓京从包袱里翻出一套灰扑扑的宫女服,料子粗糙,针脚却很密,袖口缝着个极小的“衍”字。“这是你娘当年留下的,本想等你及笄给你做嫁妆,现在……”他没再说下去,把衣服递给她,“换上吧。”

她摸着那个“衍”字,突然想起母亲。母亲在她4岁那年就病逝了,印象里母亲总爱摸着她的耳朵说“这耳朵灵,是福气,也是劫”。父亲从不提母亲的娘家,只说“她是个苦命人”。

“我娘……”她想问什么,却被邓京打断。

“别问。”他站起身,往庙外看了看,晨光正从树缝里漏进来,“宫里的路,知道得越少,走得越稳。”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晨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蒙着层雾。“记住,少看,少听,少问。”

她没说话,默默换上那套宫女服。衣服很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还有那支银簪——不知何时,簪头的珍珠被换成了一颗不起眼的青金石,石面上有个极小的刻痕,像片叶子。

这是……她心里一动,

“邓先生我能求您一件事吗?我爹的遗体不能就那样放着,您能将他安置好吗,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姜清衍道。

邓京已经翻身上马,晨光勾勒出他的侧脸,线条冷硬。“我会安置好的,做好你之后的事就行”。他踢了踢马腹,“走了。”

瘦马哒哒地踩过泥泞,她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没看完的《史记》,里面有句话被红笔圈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无数个疑问在心里翻涌,像庙里漏下的雨。耳里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是城里的晨钟,该入宫门了,也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再柔软的心,正一点点变得坚硬。

前路是那座庞大的宫城,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她深吸一口气,跟上了邓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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