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葬骨山核心区域,并不意味着安全。沈璇明的势力范围如同扩散的墨迹,依旧笼罩着周边山脉
溥烬凭借着对老头子记忆的消化和对现代设备的熟练运用,如同惊弓之鸟,带着谢岑识在崎岖险峻的山岭间穿梭,竭力避开任何可能的追踪与眼线
谢岑识的状态极其糟糕。身体的创伤在缺乏有效治疗和灵力滋养的情况下,只能勉强维持不进一步恶化
更棘手的是他体内那如同活物般的怨气,以及识海中不断翻腾的黑暗记忆
每一次入睡(或者说,因极度疲惫而陷入的短暂昏迷)他都会被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
有时是别亦难被锁链拖入深渊的画面,有时是自己手持匕首刺向对方的场景,有时则是更加古老、更加破碎、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陌生记忆碎片
他常常在深夜猛地惊醒,周身冷汗,眼底残留着未散的血色,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才能重新压制住那几欲破体而出的暴戾
溥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忧心忡忡。他尝试过用记忆中一些粗浅的安神法门辅助,但效果微乎其微。谢岑识的问题根源在于其破碎且被污染的本源,非寻常手段可解
数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葬骨山脉的西北边缘。再往前,便是地图上标记为空白、被当地人视为绝对禁区的——万寂荒原
站在山脉与荒原的交界处,一股与葬骨山截然不同的死寂气息扑面而来,葬骨山是邪恶、混乱、充满了扭曲的生命力(哪怕是负面的)而万寂荒原则是纯粹的“无”
放眼望去,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白色的沙砾地,没有任何植被,没有任何起伏,甚至连风似乎都在这里停滞
天空是一种沉闷的铅灰色,看不到日月星辰,光线以一种恒定的,令人压抑的亮度笼罩着大地
绝对的安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那破旧罗盘的指针,依旧执着地指向荒原深处,但到了这里,指针的颤动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那丝感应随时会断绝
“师祖,这里……感觉很不妙。”溥烬咽了口唾沫,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不适与恐惧“能量……好像是完全枯竭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彻底抽空了”
谢岑识没有说话,他只是凝望着那片死寂的灰白,感受着体内怨气一种奇异的变化
在葬骨山,怨气是活跃的、躁动的,如同沸腾的油,而在这里,怨气似乎变得……沉重、粘稠,如同陷入了泥沼,活动变得迟缓,但那种侵蚀心神的负面效果并未减弱,反而因为失去了外界的干扰,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向内渗透
这让他压制起来似乎轻松了一点,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本身所携带的,冰冷绝望的本质
他抬步,迈入了万寂荒原
脚步落在灰白色的沙砾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片土地吞噬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孤独与渺小
溥烬紧跟在他身后,只觉得浑身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仿佛这片天地在排斥一切形式的“活性能量”他不得不更加依靠纯粹的体力来支撑行动
荒原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物。他们只能依靠那颤巍巍的罗盘指针,朝着那渺茫的希望前行
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死寂的环境放大了内心的所有声音——恐惧、怀疑、绝望,以及对别亦难下落的疯狂担忧
在这种极致的压抑下,谢岑识的沉默变得更加可怕,他很少再开口,大部分时间都紧闭双眼,依靠着溥烬的引导前行,将所有精力都用于内外的对抗
溥烬注意到,师祖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甲抠挖掌心的伤口,直到鲜血渗出,染红那黑红色的反噬痕迹,仿佛只有通过□□的疼痛,才能确认自己还“存在”,才能暂时压过脑海中那些越来越清晰的、充满诱惑的低语
“放弃吧……他死了……”
“融入这片死寂,才是归宿……”
“力量……你需要力量……释放我,你就能得到一切……”
“看看你的手……你本就是……”
这些声音,有时像是来自外界的魔音,有时又清晰地源于他自己的识海深处,他知道,这是心魔,是他在接连的打击,重伤和这片诡异土地的催化下,滋生出的最危险的敌人
在进入荒原的第三天(根据溥烬机械表的计时,但在这里,时间感已经模糊),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发生了
一直死寂的荒原上,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阵灰色的“风”,那并非空气流动,而是无数细小的,灰白色的尘埃颗粒,如同拥有生命般汇聚,盘旋,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生灵叹息般的嗡鸣
这灰色的风瞬间将两人笼罩
谢岑识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彻底变了,他不再身处荒原,而是站在了一片熟悉的,开满白色小花的山坡上——那是他与别亦难年少时,常去偷偷练习剑法、分享心事的地方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野花的香气
“岑识,发什么呆呢?”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岑识猛地回头,看到了别亦难。他穿着那身干净的青色长衫,眉眼含笑,手中还拿着自己当年遗落在这里的木剑,正是他们初识时的模样
“师兄……”谢岑识喉咙发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理智告诉他这是幻象,但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连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都清晰可辨
“你看,我给你修好了。”别亦难将木剑递过来,笑容温暖,“下次可别再这么不小心了”
谢岑识颤抖着伸出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木剑的瞬间,别亦难的笑容突然凝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七窍中流出黑色的血液,声音也变得凄厉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不一起死?!”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明媚的山坡化为了龙熄之地那恐怖的深渊,无数暗红的锁链从深渊中射出,死死缠住别亦难,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别亦难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痛苦与怨恨,死死地盯着他
“不要——!”谢岑识发出一声嘶吼,体内的怨气再也压制不住,轰然爆发,黑红色的煞气冲天而起,将他周身染得如同地狱
他眼中理智彻底消失,只剩下疯狂的杀意与毁灭欲,挥剑便向着那幻象中的锁链、向着那片深渊斩去
“师祖!醒醒,那是幻象!”溥烬焦急万分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在灰色风暴笼罩他的瞬间,他看到的却是老头子喋喋不休指责他没用,害死了大家的幻象,但他凭借着刚刚完整的意识和更强的理智,勉强挣脱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谢岑识已然失控
溥烬试图靠近,却被谢岑识周身那狂暴的能量狠狠弹开,摔在沙地上,喉头一甜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岑识在幻象中疯狂地攻击着空气,剑气纵横,将周围的灰白沙地犁出深深的沟壑,自身的气息也在这种不计后果的宣泄中飞速消耗,变得更加混乱
就在谢岑识即将彻底力竭,被心魔吞噬之际,他怀中某物,忽然散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清凉的触感
那是在离开葬骨山前,别亦难塞给他的,那枚用于联络和相互感应的“同气连枝仪”此刻,这枚小小的仪器,不知是因感受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生命危机,还是因为靠近了荒原深处那微弱的感应源头,竟自主地散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别亦难独有的,平和而坚定的灵力气息
这丝气息,如同炎夏的一滴冰露,落在了谢岑识沸腾的识海之中
疯狂挥剑的动作猛地一滞
“……师兄?”他茫然地低头,看向怀中
那清冽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再次拉扯住了他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意识
灰色的风渐渐散去,荒原恢复了死寂。谢岑识力竭地单膝跪地,用剑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眼中的血色缓缓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后怕
他看了一眼怀中那不再发出光芒的仪器,紧紧握住了它,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溥烬挣扎着爬起来,跑到他身边,脸上满是担忧
谢岑识抬起头,望向荒原更深邃的黑暗,声音沙哑得几乎碎裂,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崩溃后、更加偏执的坚定
“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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