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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还愿

十月底,沧州已入初冬,薄雪覆地,寒风卷着芦絮过堤,荒野苍茫,唯有盐池一线新土初翻,衬出几分人力改天的气象。

这日却是南平赤礁村的喜庆日子。老薛走后,新来的匠人老周手艺扎实、行事严谨,加上祁家诸位掌事分工得当、调度精明,赤礁村盐田修复已推进三分之一。

所需木闸、引卤槽、沉淀池等基础设施亦初步成形,外请的制盐高手连日调试,今日便是试放引水、晒盐开工的大日子。

村里早早热闹起来,孩童满地乱跑,妇人忙着送茶送食,连最冷清的村巷深处都有人在笑。

盐工所言,“四月开晒,十月收场”,此时虽已过晒盐旺季,难以大规模产盐,却可先引卤入池、沉淀浓缩,为来春作准备。木闸引水、滩面坡度、卤水分级等流程趁此时调试检验,间或少量试晒,亦可观成效。

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承淙,看到亲手一寸寸抠出来的工程化为实绩,也不免兴奋难眠,流昭和几位大掌柜更是一夜未睡。高福、连玦等人早和村民们混得熟,昨夜就先聚在一起喝了一顿,天快亮了才勾肩搭背、唱着歌儿回去睡觉。

祁韫却好似没什么事能撼动她的作息,如常起身处理事务,至午时开席前甚至都没去盐场看一眼。这一日流水席,自中午吃到入夜,她向来不喜煽情场面,讲话由承淙代劳。

但酒却是一桌至少一杯敬过去的。三四十桌村民、管事、工匠,她桌桌不落,喝的又是北方烈酒“雪花烧刀”。加之人人都来敬她,几来几回之后,酒量再好的人也受不住。即便她平日酒量极佳、技巧老道,这一回也着实过量了。

这一回,方砚生高高兴兴带着娘来吃席。蔺老爷难得也来了,还牵着女儿满娘,方砚生和她第一次见,没一会儿就带她跟村里的孩子们玩到一处。

四个月来,他已经将那本《通鉴》节选读了快一半,对这位祁家公子的手迹也铭刻在心,日常临摹都暗暗以此为标准。

晚饭罢,人人都还在互相走动笑闹,方砚之却想找到那位公子,认认真真道一声谢。可问遍了承淙少爷、流昭姐姐、顾掌柜他们,竟都不知祁韫在何处。

承淙、流昭经历过祁韫失踪,这一吓非同小可。众人匆忙分头寻找,盐田、工棚、闸口、她日常办公的屋舍,皆不见人。

兵荒马乱之中,还是高福灵光一现,说不如沿着海边找,哪里风不大、景色好、能看到隔岸灯火,依照祁韫的性子,十有**是避开人群,独自清静去了。

最终还真被高福料中,祁韫果然在海边一处避风礁石之后,竟不拘小节,直接坐在干燥沙地上。

十月底的北方海边,夜风已颇寒凉,沙土微湿,几乎结霜。她醉得半梦半醒,低头支颐,神情空茫,身侧散着几方用过的帕。

众人一眼便明:她是醉过了,怕还吐在了海里。

承淙今天喝得也不少,上去还笑嘻嘻跟她闹,被流昭一巴掌拍开。高福和连玦要搀祁韫起来,她见有人来了,竟不耐烦地长出一口气,倒没发火,一手撑地站起,虽未稳健,也未失仪态。

方砚生在人群最末,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就见星光之下、涛声之中,祁韫缓缓走来。经过他身边时,她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二指拈着递了过来,随即被高福带住胳膊轻轻引走了。

他心中竟升起一种踩了云朵般晕乎乎的感觉,愣愣地接过,果然是夏天他附在灯上的真诚愿望:“希望阿娘病愈,盐田重开。”

……………………

祁韫多年未曾如此过饮,也是大意低估了那“雪花烧刀”的后劲。次日醒来,果然宿醉难当,虽烦闷欲呕,胃中却早已清空,连一星半点儿都吐不出来。好在原定明日才启程,今日索性闭门歇息,也不误正事。

宿醉最难熬之处是明明腹中空空,却恶心得吃不下。她强撑着头晕无力,勉强喝几口茶,又倒回榻上。正昏沉中想着瑟若默默忍耐,门却轻轻一响,似是高福低声劝拦,有人却“嘘”了一声,仍悄然推门而入。

祁韫转头一瞧,竟然是绮寒端了解酒汤和清粥小菜,要亲手服侍她。

这段时间祁韬与梅若尘采风完毕,早回京撰戏。沈陵与秦允诚倒玩得投契,两对情侣一同去了河北苍岩山踏青写生,昨日特地赶来赴宴,明日与祁家一道启程。

绮寒难得放下“恩怨”和骄性儿与她亲近,祁韫却哪堪旁人见自己此时狼狈模样,更一向持礼,不愿与女子亲昵,强打精神笑道:“怎敢劳烦姐姐亲至,不如唤高福来便是。”

却被绮寒一指头戳回去,撇嘴笑道:“都这样了还装样子?我来找你和好,不成吗?非得我负荆请罪、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咱们才能恢复从前?”

话已至此,祁韫只得从她,却怎肯真让她服侍,便先伸手接过解酒汤一饮而尽,又端起粥碗,勉强咽了几勺。

绮寒托腮坐在榻侧,笑眯眯望着她,时不时轻声说些温软闲话。她初到南平时还口口声声骂祁韫和承淙是资本家,谁知赤礁村一行亲眼所见祁韫以身犯险、替人解围,自也渐渐明白,东家虽冷面寡言,心里却从不轻贱贫苦,凡事以大义为先。今日肯主动示好,实则也是敬她这一份难得的人品。

祁韫勉强吃了小半碗粥,复躺下休息。午后醒来,宿醉稍解,沈陵与秦允诚也来探望。一会儿吹笛弹琴给她听,一会儿又拉着她评诗问对,虽争得面红耳赤,实则你来我往,笑声不断。

至晚饭后,云栊与绮寒也来了,几人围坐灯下,有人剥果,有人起哄,村中这间陋室倒成了雅集之所,笑语盈盈,闹腾不止。

祁韫默默微笑看着这一群人,破天荒没觉厌烦,反倒觉得不适之中有朋友陪着,心里也觉温暖。

次日一早,祁韫本欲安静离开,怎料村长、老蔡带着村民乌泱泱赶来相送。天色未明,晨雾微凉,他们就已聚在村口等候多时,披蓑戴帽、打着哈欠,却人人眼中透着不舍。

祁韫和承淙只得下车,笑着拱手作揖,劝大家早些回去。村民们却争相递上自家做的干粮、腌菜,甚至是母鸡和布料,都是要送给祁家的。祁韫知若推辞,便是拂了这番心意,只好笑着命高福小心收下。

临别时,老蔡牵过方砚生,从人群中走出。少年双手捧着一只木匣,神情郑重,仰头望她一眼,便将那匣子递上。

她接过来,揭开一看,是两格:一格盛着赤礁村的盐碱土,干涩发黄。另一格则是一捧粗盐,虽不洁白,却已细润见晶,正是这段日子里众人反复试验、勉力所成的第一批盐。

就听方砚生道:“二位公子和各位大掌柜的恩,我们一辈子也还不起。便以这匣子,表个心意。往后我们一定守好这盐场,重振南平长芦头场的荣光。”

话音一落,他“扑通”跪下,重重叩首。众村民也不约而同跪地行礼,呼啦一片,尘土微扬,满是淳朴诚意。

祁韫与承淙连忙请大家起身,承淙伸手递给方砚生拽他起来,半是玩笑道:“砚生这话说得大了些,可就扛在你肩上了啊。”

祁韫却把少年的眼神看得分明:感激中带着羞怯,柔软又想靠近,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她这才恍惚记起,庆功那晚,自己竟醉后一时脑热,将那张心愿纸还给了这孩子。

之所以始终默默相助、避不出面,连句话都没同这孩子说,正是祁韫那性格缺陷在作祟,更别提将纸给他还愿,无疑在说:我记得你,关心你,为你奔走尽力。

于她而言,这是过分直白的情感示意,于方砚生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大恩,怕是此生都要记挂,却无以为报。这与她初衷相悖,她只愿帮一把,而非让人背负一生。

方砚生知今日或许是最后一面,起身后望着她,眼神既坚毅又藏着深深不舍。

祁韫心头微软,却仍淡声开口:“砚生,你父亲是制盐行家。你若愿承这门艺,可去黄骅拜卢宗海父子为师。若家中留着点什么,也可带去一观,或许能传承下来。”

说到这,她笑了一点,声音也温下来:“等你学成归来,确实还得靠你带着乡亲,把这盐炼成雪。你可有这份胆气?”

方砚生含泪而笑,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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