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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飞花

入京这日,雨雪霏霏。

此行,承淙亦随祁韫一同暂住北京祁家,只因一个多月后,南平盐场将迎来工期考核与最终定标之日,祁韫已将此事全权交托于他。

一旦拿下“永志为业”经营权,后续运营与建设将由乔家接手,祁家虽为名义所有者,却仅负责资本运作。五年后,经合法程序,经营权将彻底转让予乔家。此为祁韫与乔延绪早先约定,双方签有契约,且已报知瑟若同意。

乔延绪此举,并非仅为绕开招投标“一族一地”之规,更是对祁韫的考验。虽祁家擅长金融资本,若无攻坚克难之力,便无资格与乔家并肩。乔煜文作为全权代表,早已将祁家超常表现呈报家主,乔家大掌柜们亦多有明助暗扶,自是无虞。

春闱案后,祁韬尚未出狱,俞夫人便已囚闭于内院,足不出户,不问家事。

祁韫赴河北前,虽未将真相尽数禀明,却将祁承澜走私军火、俞夫人盗祁韬旧稿意图颠覆家局二事简略告知父亲。

其实,自俞夫人从坐忘园归家,形容狼狈、神志恍惚,将梁夫人留书交予祁元白时,他便已明白内情。

那一刻,他怒火攻心,几欲掐死此妇以绝后患,旋即悲愤交加,羞愧欲绝,连那封字纸也不敢再看第二眼。次日,祁韬旧稿原件果然回归祁家,被他亲手付之一炬。

家中上下虽不知俞夫人突然重病、不理内务之真因,然家主明确交出中馈,由谢婉华主理,周氏协助,内宅并未生乱。祁韪亦被令迁出,与亲母分居独院,名义上归谢婉华照料。

此次祁韫归京,便见嫂嫂事无巨细、忙碌非常,连一向惫懒狡猾的周氏也不敢怠慢,着实理事勤谨。祁承澜与妻闻氏则彻底失势,被遣返回江南宗宅,其原掌诸业尽归祁承涛统理。

如此一来,年末清算在即,虽祁韫一派手握北地盐场这等特大项目,然祁承涛一方面吞并祁承澜旧业,另一方面又有祁元白、祁元骧两位长辈全力布局江南产业与新辟海贸。两方差距竟前所未有地接近,稍有不慎,祁韫恐怕还要落于下风。

她归家当日就向瑟若递信,等她方便时召她进宫,转头又扎入紧张繁忙的事务之中。

信随飞雪一同飘入宫闱。瑟若倚窗而坐,读罢信,抬首望向窗外,只见飞花如絮,玉蝶飘舞,万籁无声,天地一色。

忽闻通传“陛下驾临”,她回头望去,只见十岁的林璠英姿挺拔,一袭玄裳如松似玉,眉目间英气初成。

那张她日日熟悉的面孔,自是像极了父母,而眉眼间透出的锋锐神色、自信之态,温润不失帝王贵气,却又说不清究竟更像自己,还是愈发像他们的舅舅梁述。

林璠见她怔怔望着自己,眼中似有波光,神情竟有几分不能自持,心下微愣,却笑道:“皇姐怎坐在窗边?着了风不是玩的。”说罢上前随手关了窗,又轻轻拉过她左手查看伤势,俯身将她腿上的茵毯细细掖好。

瑟若望着他脸上那份一如既往的信任、依恋与关爱,心头百感交集,垂下眼睫,忍泪含笑自嘲:“我这数月不理事,日日不过吃睡玩,奂儿你瞧,我是不是胖了?”

林璠细细端详她面庞,拈着下巴装作一本正经,点头道:“嗯,是丰润了些,可也越发美了。皇姐不怕,若祁先生回来敢笑你,我便拿他来打四十大板给你出气。”

一句话逗得瑟若破涕为笑,嗔叫一句,姐弟俩方收起玩笑,正色说起王党覆灭后的诸多善后。

御前会审平稳度过。王崐罪名共列十三条,首为暗养私兵、意图干政,其次乃操纵举业、私设党羽、鲸吞公帑、欺君罔上,种种行径,实已动摇国本。

刑部会同大理寺复审数日,终论以“大逆”之罪,革爵削籍,午门问斩。其人昔日位极人臣,叱咤朝堂,如今头颅落地,不过片语载史,遗臭无穷。

王敬修为其父,本难全身而退。然多年掌机务,政绩累累,于国不无功劳,且案发前已自请致仕,主动交权避祸。长公主力主宽典,皇帝亦念其年迈,终未治以重罪,仅革职为民,遣归江西故里,永不得复出。

此时其子丧命、家资尽散,门生星离、旧党树倒,他自是形容枯槁,病骨支离。昔日权势滔天之相,竟成一乡下老病之人,形单影只,悔不能言,所倚所托皆成黄粱一梦。

王党残余势力,除数名贪渎罪证确凿、执意抗命者被清算,其余并未一网打尽。实干之人反得以施展,未被株连。

其中如谷廷岳、沈峻庭、展忠辅等人,才干素著,不为旧党遮蔽,此番反得新任。谷廷岳更接替调回京任兵部右侍郎的李徇业,升任浙直总督,肩负五年内肃清东南海匪倭患之责,可谓重任在身,前途无量。

瑟若听着弟弟语音清亮沉稳,将诸事一一简要道来,不动声色地理出朝局新貌,自己却一边微笑,一边默默想道:如此,朝中再无灰子,只余我与梁述两方了。

其实这些事她早已从戚宴之密奏得知。那是深秋初冬的夜里,戚宴之说罢,将一纸陈情放在案前,最后一次无言叩首。二人心知肚明,虽日后仍会相见,却已是永别。

那夜瑟若心中沉重难言,反是戚宴之神色平静,坦然无波。两月来她刻意避见殿下,是怕自己仍不能自持。可这一见,竟觉心中已无痛、无怨,也无痴无悔。

她已选定前路,护幼帝、护青鸾司,便是余生所志。而殿下对她这场不该生出的爱恋,并非冷酷拒斥,反而引导她步入光明坦途。祁韫更早将性命交于她手,任其取舍。二人为她所钟、所敬,皆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她又怎忍再令情念成阻?

正说着,林璠忽又笑道:“今日还有一喜事。”随即唤她看向殿门。

只见棠奴搀着尚未痊愈的宋芳缓缓入殿,二人俱是面含微笑,神情温暖安宁。

瑟若不禁动容,起身含泪止住宋芳行礼,柔声道:“芳翁……回来就好。伤未痊,不必前来伺候,棠奴照料我很好。”

姐弟久违对坐晚膳,只一人一碗热羊汤面,却因宋芳在侧,倍添温意。待林璠告辞回澄心殿温习功课,瑟若送他至阶前,看他身影渐隐于风雪夜色,终于再难自持,潸然而泣。

平心而论,常义一案本是极难试题。林璠年仅十岁,处理得层次分明、步步稳妥,还能借势布局,拔除王党,善后清明,既无失控之患,亦无冤枉之怨。

虽瑟若心知其中有戚宴之辅佐、亦有她本人暗中指点,但终究是天子亲裁,英明之姿,历朝未见。

她仰头望雪,泪水涟涟不止,心中默问:父皇、母后,若你们有知,究竟是会夸我教养出一位明主,是大功一件?还是怨我将他养得太早懂事、太早无情?

宋芳远远看见殿下立雪而泣,竟是从未见过的真情流露、痛彻心扉,心惊不已,忙上前搀扶。

不料,瑟若一把握住他手,哭得愈发不能自抑,身形轻颤,抽噎失声。那是哀,也是释。仿佛哭尽她半生病痛与执念,终于得偿所愿——却来得太早,也太晚,更太苦。

【第三卷完】

本文于2025.8.6写完,从6月起一直放的都是存稿哈,后面也还挺长的……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人看,所以把后记中关于第三卷的注解先搬过来:

第三卷《纷纷如雪》,可能大家觉得这卷不大好看,因为感情线比例低,我却私心很喜欢,也想多说一说。

这一卷剧情主题是“盐场开发与清官治县”,分别有四条线。蔺遂线,探讨“一心为公的清官为何不容于世”的问题。方砚生线,以普通平民少年的视角,映照清官蔺遂的局限,也映照祁韫的仁心。商战线,乔、王、祁、鄢四家博弈招标,祁家下场做盐场开发。政斗线,以“万历梃击案”为原型创造出常义案,瑟若为还政做铺垫,林璠独力成长,王党倒台。而这四条线索,最终都汇聚到祁韫一人身上。

此书名为“春秋”,也即“历史”之意,我希望写的,是祁韫这样一个本质上的悲剧人物如何塑造历史,又为何奉献一切。她的商道是理想,更是仁心。空口白话是不够的,第三卷主要意在表现她如何以实际行动坚守她的“以人为本”。

一切的起点,是那盏兔子灯上的纸条,两句话两个愿望,“阿娘病愈”是一个少年、一个家庭的幸福,“盐田重开”是一方水土的幸福。祁韫在众多花灯中独独挑中这一盏,是因她深爱母亲,也因她自己从贫贱中爬起而不忘本,始终心怀普通百姓的福祉。

她甘愿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实现心愿,这才有了以一人之智谋独挑五大盐场大局,并最终扛下耗资巨大的南平盐场开发项目的故事。

其实在初入南平的“兔灯”章,我就已经以此暗示了,祁韫真正的目标从来只在南平一地,她可是言出必行的人,若无法实现,不会为南平少年“盐田重开”的愿望买单。

如果没有这一卷对她“以人为本”原则的展示,她没还击鄢宛棠反而助她,就成了不合逻辑。日后她做的许多事情,也都变得像是正派英雄人物的样板戏。

蔺遂的原型是海瑞,不是历史上的,而是《大明王朝1566》中的海瑞。着手写这部小说前,这部剧对我触动很大。本作对权力本质的理解,与剧中逻辑相同。它给出的答案,是封建统治不过是君臣瓜分民生之利,博弈只在分多分少。

我很赞同,也给出了我的理想化解答,那就是在蔺遂和祁韫互为对照中揭露的,只有理想、不愿融入这套机制,难以成事,也就难以真正护民。虽和这个世界“同流合污”,只要守稳本心,就可以玩转这套机制,最终达成利民的结果。

蔺遂看望方砚生,只能摆出十一枚铜钱,只会空洞劝他“好好读书就有出路”。可方砚生读的书、母亲吃的药是祁韫资助的,用来自卫的武艺是祁韫让连玦教的,男孩子必不可少的父辈/兄辈教育,是祁韫让人给的。这才是蔺遂看见方砚生和连玦打斗开怀大笑时,莫名其妙产生“刺痛感”和“酸感”的原因。

世上的道理都站在他一边,可为什么他还是做不好父母官,连让一个苦孩子开朗地笑一笑都做不到?祁韫对蔺遂的冲击,正是她为人既圆滑又清正,既同流合污又出淤泥而不染,是将他痛苦而不得的解答写明给他看。这也是二人核心桥段“着相”二字所暗示的道理,他太执着于寒吏的皮相,不肯为百姓福祉低头迁就这套机制。

做官难也罢,他连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都不是。文中“满娘落水”的剧情,以及蔺家后宅生活场景,完全取自《大明王朝1566》的海家。我看剧时最痛的,是海瑞在最后一个剧情单元里进京,我们才知道他的女儿在他抢险救洪时落水死了。回忆中,灿烂满坡的油菜花田里,他抱着女儿旋转大笑,就是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们家唯一的明亮,无声无息地死了。

海家是一个很真实也很压抑的古代家庭,女儿和妻子甚至都没有名字、没有台词,是封建女性不得发声、不得留痕,淹没在历史中只剩幽灵般面孔的写照。海妻在丈夫缺位、婆婆以女德束缚她的重压下,一辈子都郁郁寡欢,因此病弱。女儿淹死的那夜,她腹中孩儿也流产,身体彻底调养不好了。

海家女性实在太让人悲伤,所以我在自己的小说中改写了她们的命运。那没有名字的小女儿在我的故事中叫“满”,是我对她的祝福。

祁韫所做的不仅是救满娘一命、出钱给蔺夫人治病,她给这个家带来了真正的欢笑,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短短一天。蔺遂也在她陪老母、小女倚着织机说笑的温馨一幕中,真实看到了自己的缺位,才会破戒接受她一个商人的资助。最终祁韫和蔺遂成为好友,她已经在各种方面潜移默化地改变蔺遂。

至于政斗线,主角当然是瑟若,在这个单元她处理了感情问题,给舔狗戚宴之画饼让她老实打工一辈子别想着睡领导(笑死),让弟弟真正第一次脱离她保护独掌君权,弟弟一出手就弄死了王党,交出了满分答卷。

在瑟若给舔狗画饼的时候,我也写出了自己对女性主义的理解。符合现实的可行性路径比撕扯概念重要,搞钱就是搞权,需要代代移风易俗,最终要改变的是人心。

常义案的原型“万历梃击案”,梗概就是张居正借此彻底斗倒了前首辅高拱,并在这个过程中和“内相”冯保结成联盟。本作鄢世绥有部分张居正的特征,他亲自下笔批改锦衣卫口供,也都有历史原型。王敬修、王崐父子当然是严嵩父子。宋芳原型是1566里的吕芳,且是高度提纯后不事权谋的“善吕芳”。

但我对历史上此事的理解,就是一桩说不清真相的无头案。十岁的小皇帝仅用“暗示鄢世绥出刀王党”这么一个小手段就拔起参天大树,不能不说是天生优秀的权力机器。

最终回到本单元的美学意象,是“雪”,既是盐的隐喻,也来自跟严嵩有关的著名戏剧《一捧雪》,当然那讲的是一只珍贵的工艺美术品杯子。最终定格在瑟若因弟弟成长得太过无情而望雪痛哭的画面。

而祁韫这次大事做完跟第一卷除汪贵一样,是安静的,想要一个人躲起来独处一会儿,也是她一贯的性格。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体验,带团队做事是很累的,因为每个人都依赖你,每件事都要你操心决策担责。等事情真的做完了,就只想卸下担子歇一会儿,关机睡个大觉谁也别来找,因为不想再操心关照人、处理烂摊子。这是典型I人的性格,也是我的性格,所以对于本作稀有的I人祁韫来说也是非常自然的。这也映照着本书的核心主题之一,“权力与孤独”,以后还会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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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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