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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投名状

众人回房不过稍歇了两刻钟,那王六便带人挨个来请去赴宴,虽姿态客气,却分明有种盯全了一个不落的意味。

方才小议仅半盏茶时间便散,流昭却头一次感到怕极了,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可不是如当年那般在纪家做客,而是真正身处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的悍匪窝。

散会时,她竟觉手软脚软站不起来。承淙自然察觉,陪她先坐一会儿,知她要面子不肯开口请人陪伴,给祁韫递个眼神:咱俩换房。祁韫自无不可,反正晚间再换回来便是,只要他们有命扛过这鸿门宴……

于是祁韫不过在承淙房里略坐了两刻多钟,就被那王六敲门请出。

连玦正巧在廊下站着,三两步跟上来,低声道:“刚才都探过了,寨门已封,暗哨密布,山道尽断。咱们要出去难了。”

厅中火把高悬,香烟热酒交织,正是好席好景。两旁高坐十余名寨中头目,大酒大肉铺满排桌,热气腾腾,香气浓烈。台下鼓乐咿呀,载歌载舞,气氛热闹得很。

可看似欢宴,席间刀剑未卸,几位大头目虽笑,眼神却不离正中主客。左右守卫隐在暗处,挎刀不语,一股松中藏紧、笑里藏锋的气息若有若无。

胡豹亲自作陪,身边坐着一位青袍军师,也十分嬉笑凑趣。其余几位大头目也都到齐,一水的彪悍硬汉,眉宇透着匪气。

胡寨主今夜格外殷勤,说话笑声不断,酒落肚便斟,话出口就逗得满堂哄笑。承淙倒也自在,一来一往,话里夹梗,三两句就能把胡寨主说得大笑拍桌,席间笑声没断过,看着亲亲热热、和和气气。

正酒酣耳热间,胡豹兴致勃勃一拍桌,朗声道:“来!把下酒菜牵几个进来!”

话音未落,便有几名喽啰从偏门拽进五六个女真奴隶,俱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手脚缚着粗麻绳,被人拎牲口般拖着,跌跌撞撞进了堂。

流昭今晚本就害怕得很,不过强颜欢笑,酒菜都吃不下,见状更是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其中几个少年少女面有伤痕,眼中满是惊恐,嘴虽被塞了布,却不住挣扎低呜。

火光映着他们的面孔,有血污,有泪痕,有两个更是与流昭四目相对,目光惊惶哀痛,似在哀求。

她心头一跳,猛地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连唇角勉强扯出的笑意也僵了。

一时间,祁家三十余人停了说笑,唯有寨中土匪吃喝如常,鼓乐照旧,仿佛这一幕只是日常一餐。

坐在胡豹左手的军师沙八是个年近半百的瘦削文士,眼小唇薄,笑里藏针,外号“绳墨先生”,据说是这辽东辽西江湖上落草最早、下手最狠的账房。

他笑着解释:“今儿早上才抓的,一帮打劫村寨跑出来的女真崽子。他们的爹叔哥哥,杀过不少咱辽西的乡亲。咱这地界,规矩就是这样,下酒要热的,刚死的才鲜,怨气重、杀气足,杀一个算还一个。几位爷,咱这风俗您不怪吧?”

胡豹笑容不减,目光在众人脸上游走一圈,最终停在那看似孱弱、实则席间始终不动如山的祁韫,说:“既是咱们兄弟结义交心,总得一起沾点血气。谢渊谢爷,这第一口下酒菜……你来吧?”

祁韫闻言缓缓抬眸,目光如刃。

她一直静坐不语,此刻一眼却冷彻如霜,直直迎上胡豹目光。满席热酒热肉、笑语鼓乐,忽被她眼中森寒一拂,倏然低了半拍。

此时,流昭和顾晏清已经全然懵了,就连承淙都十分怔忪,酒杯拿在手里悬在半空。

而连玦与韩定远等人却心知肚明,这是让他们以血祭刀、交投名状。江湖中此类规矩本就不稀罕,尤其在土匪窝里,若真有要事共谋,动手杀敌,以证非奸不假,自也算是合情合理。

何况,胡豹若真是高嵘故交,此举未必全是试探,更可能是替对方筛人。辽西匪地深山藏军,最忌敌探渗透,叫他们杀几个女真人,便当是过一道门槛。

即使向来镇定的连玦心中也忐忑起来。

他当然熟知祁韫的心性,更亲眼见过她在纪家血雨中发狠模样。她并非不会杀人,也并非下不去狠手。此刻倒有点担心她动手时力气太小,众目睽睽之下露了破绽,或在土匪眼里就是露怯。

他心里更隐约有一种直觉,祁韫最厌旁人强她所难,最不服“形势所逼”四字,未必真顺从胡豹以求了局。

祁韫一眼将厅上众匪瞧罢,反倒一笑,利索地站起身,拔出腰间佩刀。

承淙更是心乱如麻,他与连玦不同,毕竟是她最亲的哥哥之一,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沾染人命。何况,自己虽练了几个月把式,也只是健体防身,真要他杀人,他也做不到。

他眼睁睁看着祁韫执刀毫不迟疑地走向那群女真奴隶,只觉这辈子心都没跳这么快过。

祁韫走到那群奴隶面前停住,不过一臂多点儿距离。有人已低头呜咽,颤声哭着认命。也有的抬起头来,目光不语,却写满哀求与恐惧。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少年,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却是怒瞪着她,仿佛无言在说:我恨你,更恨这世道。

他们的衣着、肤色、语调虽异于汉人,可若细看,其中几人五官清清秀秀,分明与汉人别无二致。

祁韫更知道,辽东向来是胡、汉、女真杂居之地。自晟初“移民实边”起,不少中原军户、商贾、官宦便迁至此地,渐与土著杂处。眼前这几人,未必真如胡豹与军师沙八所说,是女真武士之后。若只是两族边界商户、打猎为生的良民妇孺,便遭此杀戮,又算哪门子义举?

她垂下眼睫,忽然抬手,将手中刀稳稳一掷,“当啷”一声扔在胡豹脚下。

随即,她甚至连腰间系的刀鞘都一把扯下,随手一扔,终于双手一举,望着胡豹,缓缓开口:“胡寨主,我不姓谢,也不贩药材。我乃朝廷特使,奉旨送军械与高将军。”

“既肩大任,当于沙场斩敌,岂肯借血污我之刃?非不能杀,实不屑为之。”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李钧宁亲笔书信与一颗新式火器弹丸,挟于指间,向堂上一扬:“此为李三将军亲笔,弹为本批军械所附样品。胡寨主若真是高将军之友,有疑问我也不怪。信也罢,不信也罢,大可当我一介奸细,就地诛杀。”

“左右你这黑石寨已封寨闭门,我等不过瓮中之鳖,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她话音落地,堂中气氛倏然紧绷,四周匪众原本嬉笑喧哗,这时却不约而同地摁上了腰间兵刃,座椅拖动、靴底摩擦地面的细响此起彼伏,如狼圈惊动,寒意顿生。

连玦、韩定远等人神色不变,却已悄然手按刀柄,目光紧锁左右,一身杀气内敛蓄势,宛如弦上之箭,随时可发。

承淙反倒舒坦了,心道这才是我认识的辉山,胆气随之也壮,笑道:“胡寨主招待太过热情,我们也就诚心点,老底一股脑儿全掀给你看。横竖不过一死,死也死个光明磊落,阎王殿里也好挺胸作揖。”

胡豹原本嘴角还挂着笑,双眼却眯成刀锋,盯着祁韫一动不动,像是要从她脸上刮出个字来。整间堂屋仿佛就差一把刀落地,就能血溅当场。

偏祁韫神色丝毫未变,只淡淡看他,眼神冷静如止水。

半晌,胡豹忽地咧嘴一笑,杀意如潮退去,笑容里竟透出几分真心诚意:“嵘子所言果然不错!韫爷,你是真虎。胆大心稳,刀子扔了,人都能镇住我这一屋子莽货!”

他一扬手,哈哈一笑:“好!今儿个不枉我封寨请客!”

祁韫也一笑,转作轻松温雅之态:“不过是信得过胡爷为人,赌一把罢了。输了也不过头点地,省得回去还得操心,账是永远看不完。”

她当然敢赌。此举看似行险,实则因高嵘与她并非全然不识。虽只数面之缘,他也应知她与承淙本是江南商人,素以仁义文雅立身,纵使乔装江湖人物,又怎会真如刀头舔血之辈般滥杀无辜?反倒是那些真正的女真、蒙古细作,为达目的,往往冷血无情,罔顾同胞性命。

反过来推敲,若胡豹真是机缘巧合截获李钧宁发往高嵘的密信、试图讹诈军火,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试探,反而要对他们甜言蜜语,主动示诚拉拢才是。

堂中一阵哄笑,鼓乐又起,胡豹执盏三两步下阶,把住祁韫的胳膊,豪气冲天地说道:“来来来,我这几日正嫌酒寡人少,今儿算是对味儿的来了!”

沙八也跟着下席凑趣,还作个怪相:“我这张嘴原是账房的命,年轻时也想去你们祁家谦豫堂讨口饭吃。可惜天资平平,才过两道考就被刷下来,连祁家的门牌都没摸着。”

祁韫失笑:“我家怕是福薄,容不下您这尊活财神。要是真请了去,胡寨主那一年成千上万的大票子,谁来替他算?”

胡豹也哈哈大笑:“老沙,真不如让他家把你这锥子钻心、抠门扒皮的老算盘收了去,省得你四处害人!”

堂中众人也都放怀畅笑,大头目们纷纷起身举杯,向承淙、连玦、韩定远等人敬酒寒暄,气氛才真正热烈起来。

待胡豹扶着祁韫的背和她一道回席,顺便跟承淙等人喝几杯,流昭早已眼泪汪汪地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祁韫不说话。

她极少这般安静婉约,此刻眼神中却满是劫后余生的怅然,无疑在说:老板,还好你没变。若你真动手杀人,我今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祁韫自是看得明白,一笑安抚,又淡静如常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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