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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相思

另有早已准备好的内侍疾步上前,将琴稳稳递上。祁韫挟琴在手,几步行至殿中演奏之处,微一振袖,于那漫天飞红、流转剑光之间盘膝而坐,十指未动,气势已先自成。

一时间四座静然,唯见她垂眸抚弦,一声初响,如金石落地,振彻殿宇。

一曲《楚歌》写项羽垓下之围的悲壮,紧二五弦的“楚商调”营造金戈铁马之境,被她演绎作正声雅乐的磅礴,如天门大开,群神迎驾,钟磬齐鸣,光映千阶。

原本配乐的筝手正奏《秦王破阵曲》,亦是激烈雄壮、气势万钧的曲目,竟被她琴音节节压制,旋律转瞬便乱了节拍,顷刻间偃旗息鼓,自愧退下。其他丝竹听其锋芒,自发更调音节,与之和鸣,仿若百川归海,莫敢争锋。

此时红衣剑女们仍在阵中翻飞,剑光似流星破空,与祁韫琴音契合无间,若风雨交织,霞绮回旋。众人屏息凝神,仿佛那一瞬天人合鸣,殿宇生辉。

正当众人以为曲终人散,不料祁韫指间忽转,琴音一变,自黄钟大吕般的正大骤然转入一段清朗缠绵之调,音色如泉入林,如雨洒荷,潺潺缱绻。

是《有凤来仪》。

此曲相传乃虞舜之乐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是以自然之音感应天地之灵,谓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凡此曲一奏,非唯奏技,亦寓人心之感应。

众人闻之,莫不动容。

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牵引,如凤鸣九霄,忽而惊心动魄,忽而绕梁三日,不知是琴唤剑舞,还是剑影催弦。朱衣飞转的剑舞,在琴音中竟生出几分不可名状的柔情,一如凤求凰影,绕人心魂。

琴声如潮,层层推进,却并非在孤高自问:谁应我意?谁与我和?而是一片通透明澈的回响:既知我意,夫复何求。

其中真意清润无声,直直拂向金阶之上的那人。

瑟若终于笑了。

祁韫无疑是在说,我可作冠冕堂皇之颂,可为天下立言,但那一寸心意,始终只为你一人存留。

你是天之骄女,真凤之姿,我不过孤鸿一羽,不敢奢念你转身一顾。

我不自苦,不相怨,不敢言。可甘愿相随相护之心,你是懂的。

满座寂静,连筷箸轻响也不再有,人人屏息,仿佛唯恐惊扰琴音中那一缕未竟之意。

剑光早已不知何时收敛,红衣如霞,悄然退场,无声无息,恍若未曾来过。只剩宫灯轻摇,映着杯中水纹微动,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只觉方才所见,如梦似幻。

唯有梁述遥遥于宗亲席上抬眸看了祁韫一眼,却罕见地没有移开目光,片刻后一笑,拈杯轻抿。

许久未见这般少年意气,自信一心一念,足可靖海平川,令千山暮雪尽消融。

不过,这眉眼,这指法间自启蒙便改不了的习惯……

酒未过半,梁述微微一笑:姑且留着看吧。

林璠带头拍掌,众人轰然叫好,满殿笑语交织,连久坐不言的老臣也纷纷侧首称赞,一时气氛热烈如沸。

祁韫离琴归座,郑复年早不知从哪溜了回来,兴奋得眼都发亮,一边连拍她肩膀一边笑嚷:“你这是弹琴还是劈雷?我刚在外头听了半段就吓回来了!一句话,祁爷你太狠了,您老人家那茶庄我还是别沾了,怕你引来天雷,把我一块儿劈了!”

祁韫睨他一眼,也解气地笑了:“我愿赌服输,你今晚的差事也算圆满。待紫笋新炒,一定记得多备几笼,送给那位真正的美人。”

郑复年嘻嘻一笑,装听不懂,连连举杯和她相碰。

有此一役,后续诸般戏艺虽未草率,却总觉余韵难继。梁珣见机收束,略略引过数个节目,便转入推恩颁赏。

谷廷岳因擒贼有功受金带一束,更有数人献策之功加三品服一袭,苏轻岚领赏银百两,并赐“照影寒光”玉剑一方。

祁韫本以为自己不过来凑个观礼人头,不料两个内侍悄然前来,低声道:“再三位便轮到您上场领封赏,请随我等移步稍候。”

自殿侧屏风后朝金阶走去,祁韫心跳竟不由自主快了几分。方才那一曲,她可听得满意?若论功劳,汪贵一案早有定赏,今日谷廷岳等人也已先后受封。至于我那点开海之资,原不过小道,最多赐些金银布帛。瑟若素知我不在意这些,又为何偏要我独自上前?

终于走至金阶下,祁韫敛容肃立,缓缓跪地俯首。

只听内官高声宣道:“赐祁韫荣议男爵,以开海道、献火器之策、济国有功,恩沛金五百两、彩帛百匹,雕鞍锦马一乘,名入春秋档册,世胄可考,流芳百年!”

祁韫知瑟若这一道赏赐,看似荣耀实则虚名,正是取了诛汪贵之“实功”与开海道之“虚誉”之间的模糊地带,不轻不重,既不辱她功勋,也护她不受注目非议。“荣议男爵”名位,京中多如过江之鲫,实为封而不任,不过锦上添花之名。

她略顿片刻,抬首一笑,神情坦然:“草民感圣恩隆厚,荣宠逾恒,实不敢以一己之力擅承国赏。陛下明德御世,赏功分明,此等殊荣,本当加于有功实绩之臣,草民所为,不过尽分内之事。”

座中一时交头接耳,林璠正欲开口,却听祁韫续道:“草民父兄皆出儒门,耕读传家,自幼训以忠信为本。草民无一纸功名,所行所成,皆仰赖宗族扶持。若蒙天恩,愿请将此爵位赐予家父兄,以慰庭训,以全孝悌。”

她再顿首,声气沉稳,目光如炬:“至于草民微末,亦当躬身效力,以百姓之利为念,以山河之重为责。愿大晟之舟楫,风浪无侵;甘为寸薪,添炉鼎之火。”

她数次惴惴不安的呼吸之间,天音未落,满座已嗡然议论,如蚊蚋低语。

终于,瑟若启声,语带笑意,却稳稳压下满席声浪:“祁卿之心,本宫与陛下皆看得分明。你重孝悌,识大体,是大晟之幸。”

她似想起什么,轻声续道:“本宫记得你兄长今年应春闱,如若金榜题名,这爵位便留待他中第之后,再晋‘承德郎’之号。也祝你兄长早传佳音。”

祁韫喜不自胜,面上仍端肃,拱手一礼:“谨谢天恩,不敢忘陛下垂念。”

她果然知我所虑,将此爵移予兄长,又记得他春闱将至,这等体贴入微,无异于一诺千金。

祁韫领赏罢回到座间,席间余热未散,琼觞半冷,歌舞止于尾音,筵席已至将尽之时。

殿中内侍鱼贯而出,手捧缎袋,自席首往下分发宫中“元夕荣恩之礼”,礼名“三瑞”,取席间三道吃食甜、辛、圆之后的另一重吉意,寄以荣宠与欢忱。

郑复年早早拆开,手舞足蹈地扬声道:“哎哟,好香!”说罢还拿鼻尖去蹭其中香囊,满脸陶醉。

祁韫低头看自己那份,是一方淡紫团纹的锦袋,缎面映光,袋口用银白流苏束起,缀一颗豆大的朱砂珠,通身无显赫花样,十分静雅澄净,恰与她此刻心绪相合。

袋中第一件,是一枚“月桂沉香囊”,淡月色间隐见一枝红梅穿枝而出,玄墨勾叶。香囊料为月桂、藿香、沉香与梅花干瓣,盛装的锦袋开封之瞬,冷香便自缝隙中幽幽逸出,初闻似雪中远梅,转而又暖如书卷旧香。囊边附一纸小签,手书小楷:“香远浮月影,清梦入**”。

第二件是一枚“金线双彩结”,朱红与明黄丝线编成团形祥结,线尾垂着细细两枚金铃,轻轻一摇,脆响如豆。其结法为宫制同心结,象征团圆、顺遂与和合之意。

第三件,是一枚“朱砂刻字豆印”,黄杨为材,透出一缕朱光。封蜡未启,却可见印面刻着一个“安”字,笔锋浑圆,有如旧帖再生。印上系着一缕细白丝带,便于佩挂。

郑复年凑来一看,啧啧道:“我得的是‘禧’,你这是‘安’,旁人还有‘和’。啧,‘安’可没什么意思,还是喜气一点靠谱。”

祁韫却不语,只觉那“安”字落在她眼中,竟仿佛带了某种深意,清冷之中含着一抹不可言说的温柔,似曾在某处灯下、镜水之间遥遥相对过。

她不由得笑了,把三样物事收回袋中,手指轻轻一扣,未说话,却握得紧了一分。

因为一见之下,祁韫已看出自己这锦袋与旁人不同,还有一个胭脂红绣金线的压岁包,自是年前请瑟若吃橘柚小点说了吉利话,她补发欠的那一枚红包。

祁韫一路归心似箭,纵马狂奔,一身寒气都未散尽,便已翻下马背,疾步回房。她从怀中取出那只红包,心跳得比方才蹄声还急,只想快些拆开瞧个分明。

那红包是细缎所制,掌心大小,胭脂红底,金丝绣了一对童子戏瑞兽,包角垂一节金结,活泼喜庆得像是庙会上买的香包。系绳上还缀了两个铜铃,走动间轻轻作响,简直像是专为哄顽童而制。

祁韫哭笑不得:她这是把我当小孩儿打赏呢!不就大我三岁,拿什么款?手指轻轻捏了捏,红包里果然包着两颗豆子。

一颗金灿灿,豆形圆润,刻着一个小小的“祥”字,拿在手心沉甸甸的,不大,却叫人忍不住要笑出来;另一颗银闪闪,形如蚕豆,洁白细巧,上刻“福”字,豆背还有几道云纹。

祁韫看得又气又笑,金豆“祥”、银豆“福”,合为“祥福”,不就是说她堂堂监国殿下,终于“降服”了微末草民祁某么……

正傻笑着,忽觉红包底部还藏着一条细纸。展开来,只见字迹清雅熟稔,正是瑟若亲笔:“杏雨微时,丹阙有约;同席图治,对影言谋。花朝午前至瑶光殿。”

字虽少,语气却极是温和平等,不见半分高位的倨傲。祁韫凝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那行“丹阙有约”,似听见她在灯下缓声道来,低而温,柔且真。

终于可以再见她了。

……………………

“芳翁!”小内侍棠奴气喘吁吁奔来,将一盏熄灭的花灯递给宋芳,低声道:“取……取来了,没叫……任何人……瞧见……”

宋芳小心接过灯,轻轻点头,示意他退下。

天色未明,宫殿沉于灰青色黎明,檐角挂霜,远处却已有朝霞破云,温光初上,仿若刀锋一线,却又微微生出暖意。

他悄然入瑶光殿,将那灯挂在殿下晨起习字的案侧,仔细剔除其中凝结的烛泪,又换上一节新烛,将它重新点亮。

灯下悬着的,正是祁韫所书灯谜。宋芳并未拆看,其实里面是一首《蝶恋花》:

“剪剪东风浮绮靥,轻缕罗裙,一线拖晴雪。柳眼才青春未帖,桥边谁拾花钿叶?”

“心字香痕偷未歇,小简闲题,不记何年别。慢把春光抽作丝,绕人眉黛长如月。”

瑟若晨起瞧见便会知,其中不仅嵌入了她的“青”、“心”、“丝”三字,声声句句,谜底只有一个“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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