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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美人与猴

内廷所备的风筝与民间几无二致,或裁作圆眼鱼、翘尾燕、双身蝶、长翎鹤,或有武将、文士、美人之状,形制大小各异,堆在案上层层叠叠,五彩未上,却已神态各生。

几名出自尚作局的女官在旁伺立,案边摆着颜料、水碟、毛笔、竹刀与纱锤,另有一框未上色的竹骨,供人自行组装。作画颜料也与常例不同,需调以胶料与明矾,既能防风褪色,又利于干后不裂纸身。

祁韫正在冷静打量纸张纹理与染料浓度,思忖如何勾勒设色、构图布局,忽见眼前轻飘飘坠下一物。低头一瞧,是一只猴儿形状的空白风筝,双手抱膝蹲坐,尾巴卷曲,生得滑稽灵巧,活像正要狡黠跃起。

她抬眼望去,果然见瑟若立在桌案对面,低着头装作无事,手中翻着纸张,神情端庄认真。嘴角却死死绷着,像被什么乐事勾得快要绷不住,只得抿紧不动,眉眼间满是心虚藏笑。

祁韫心情忽然轻盈起来,像有一只雀鸟扑扇着翅膀,自心底腾地飞起,不知是喜是痒。

那猴儿分明指向上元灯会,她当时因输给郑复年而气恼非常,只觉那猴灯作态荒唐,像在当众讥笑。可此时再见,却只觉滑稽可爱,全无怨意,仿佛连那段丢脸回忆都被瑟若一掷一笑洗净。

她微眯了眼,唇角止不住地扬了些,却不好再看瑟若,只得转身拾笔调色。先取小纸试墨试料,轻染晕开,再比对风筝纸面所承之色,笔笔沉稳,有条不紊,方才落笔于猴儿额头,勾出一对机灵弯眉。

瑟若假作细细比拣风筝,剪去些许不合心意的边角,实则不断以余光偷看祁韫。只见她侧身略俯,剪影落在暮光中如画,眼眸沉静,唇角却隐约漾起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却叫人看得分明。

那是从容中透出的真喜,不喧不扬,如一盏灯静静燃亮。

终于把这人哄好了!瑟若越发低头剪纸,唇角却不觉也带笑。

不消片刻,那猴儿风筝已画就,几与上元那只别无二致,然眉眼不再滑稽,反倒笑得明朗喜气,仿佛真有灵气藏于纸上。

祁韫将风筝双手递出,神色肃然,竟似献奏章疏对一般郑重。瑟若也正襟接过,状似沉吟,指尖却越捏越紧,险些没忍住笑。

她越看越觉那猴儿笑容温雅恰似祁韫,连眉眼弧度都像,分明是只猴儿,却教她怜惜得几乎舍不得放手。这不是在说,宁愿我作个猴儿,也要讨你欢心么?

她尚在强自按捺笑出声的冲动,徽止与林璠等孩童却早已跑来看热闹。祁韫所绘乃是第一只风筝,旁人还在三两说笑、挑拣款式,梁珣温润谦和,自然是礼让众女在先,未曾动手。

那猴儿风筝形态俏皮、色泽鲜亮,徽止一眼便喜欢上了。她素受瑟若温和相待,言语更不拘束,立刻笑道:“殿下姐姐,把这猴儿给我放吧!”

林璠在一旁附和,虽知那是祁韫为皇姐所绘,但见徽止难得开口,也就顾不得了——反正祁先生还可再给皇姐画许多张嘛!

瑟若虽万般不舍,面上却不便显露,只抬眼望向祁韫,眼神楚楚,似在央她出言相拒。

祁韫便笑答:“县主若喜,是臣之幸。只是这只初成,墨色调配尚未全匀,恐风中展开略失颜色。县主不如先挑别只,臣再画一张更好的,专为县主献上。”

徽止长于梁府,眼界极高,什么都要最好的,实也未至钟情于一只猴儿,只因方才见瑟若执之不放,才起好奇心。

此刻凑近一看,果见几笔细节略有滞涩:一只猴爪转折处用墨偏重,笔锋未收;面颊之上原欲晕出一抹红霞,奈何晕染处颜料未干,浮而不润,略带一丝灰意。

而祁韫面如玉雕,声音温润清朗,听来如拂琴上轻弦,天然带着一股贵气风流,连她也不觉听进去了。

于是徽止骄纵地一指那张最大的、裁作美人形制的风筝,笑道:“我要这个!好好画,不许画丑了。”

说罢,她蹦蹦跳跳跑向哥哥身边,认真叮嘱要画何种花色与搭配。那几句配色讲得条理分明、格调高雅,竟颇见家学渊源。

祁韫与瑟若对视一眼,俱觉好笑。瑟若笑意未尽,忽地收敛神色,竟也正经吩咐道:“我也要一个美人儿,衣裳穿月灰配青黛,衬里一道藏蓝,下摆再绕一圈沉青。”

她语气平平,眼神却明明带笑:“簪一枝‘抓破美人脸’的山茶,右手配鎏金双环,腰间挂鎏银链,衣袖要压纹山水。别省了细节。”

祁韫原先还低头调墨,听至一半,才倏然抬眼。那冷青月灰、衬以藏蓝,不正是她祁二今日进宫面圣所穿?瑟若所言,竟是要她照着自己去画一个“美人”……

而那所谓的“抓破美人脸”,更是明目张胆地和徽止争风。瑟若竟连小孩的醋都吃,这样坦率偏执、寸土不让,真是任性可爱极了。

祁韫一时又觉好笑,又觉心头发热,却很快变成叫苦不迭:偏偏这几色最难调,月灰与青黛一旦比例失衡,便易“吃色发脏”,显得沉闷庸俗;藏蓝与沉青叠染若不留神,转瞬便“抢光压韵”,失了层次分寸。

而那鎏金双环、鎏银坠链,更是画工苦手,稍一怠慢,便失其金属的细润光泽,只余一片死灰。

她不肯在梁珣面前露怯,更不愿被轻易看出短处,偏生出师未捷,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已压得她负重如山,连气都喘不过来。

正当祁韫皱眉埋头、试墨调色之际,青鸾司众人终于争完风筝,梁珣才慢条斯理地展袖立定,拈起笔调色。

陆咏迟一直望着瑟若,见殿下目不斜视、只与祁韫眉目暗通,不禁气闷非常,连梁珣也一并迁怒。旁人皆对梁珣客客气气,唯她冷着脸,懒得寒暄,索性直接分道扬镳:“你画你的,我画我的。”

梁珣也不以为意,甚至心中暗暗叫好。青鸾司惯习馆阁体,气韵陈旧,这位陆使那笔字真不必入画。还是各画各的好,免得坏了他的布局。

林璠和徽止等几个孩童东瞧西看,叽叽喳喳,徽止巧笑嫣然,妙语如珠,讽语如电,惹得众人又爱又恼。她却如穿花蝴蝶般来去无踪,一溜烟又跑到祁韫身边,对着调色碟指手画脚。

祁韫被她搅得牙痒,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眉眼精灵,总让她想起阿宁,只得强自按捺,面带微笑耐着性子应对。

好容易把“一冷一热”两位“美人”画完,抬头一望,青鸾司众人已人手画了三四只。梁珣更是一气呵成,完成一整套五幅的菱形风筝,以“烟岚、朝曦、暮雪、落照、归帆”为题,取意唐人“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画风疏朗淡雅,设色空灵,众人啧啧称奇,连称其“笔稳气净,墨有回风”。

祁韫本就因调色心烦,又自觉不如,眉间微蹙。瑟若偏偏凑趣般开口:“本宫的美人呢,怎的还不送上来?”

她只得将那“冷美人”递过去,指尖却似烫着一般,总觉这画里画外,都叫她羞赧难当:分明是女装打扮,就算五官刻意区别开了,也与自己脱不开。偏还要亲手奉上,竟像将自己毫无遮掩地托了出去。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酸甜咸辣苦,像开了个酱料铺。

瑟若见她一脸苦相,早已笑得腹中发紧,只强忍着点头装模作样地品评:“这位美人,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眼梢带波,落笔时用了极淡一笔胭脂墨,晕得极妙。鬓发一缕,以赭石中略掺藤黄,再用细毫扫出光影层次,柔顺得几乎能闻到香气。”

“尤其是那衣襟,线条勾得太稳,怕不是用了界尺!却仍带几分风骨……啧,生得这样好看,画得更是活色生香。”

祁韫听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为“长得好”而高兴,还是为“画得好”而得意。

瑟若本还兴致盎然地夸着,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眉心轻蹙,手也不自觉按住腹间,神色不妙。

祁韫心头一跳,以为她是胃疾犯了,立刻放下笔,恨不得过去扶她亲自揉着。正慌乱之中要唤宋芳,谁知瑟若忽然红了脸,伸手拦住,低声道:“只是笑的……笑得有些疼罢了。”

待画色晾干,便到题款环节。梁珣一笔字写得气息通神,骨法遒劲,端的是翩若惊鸿、落笔成韵。瑟若却更胜一筹,藏锋运笔间自有清润之气,转折处尤见静定沉稳,最难得与画意映衬得天衣无缝,竟比梁珣更添三分风采。

那猴儿风筝题作:“山花开向喜盈门。”两位美人风筝,暖色者以石榴红映绯桃,书“愿君长健似春山”以赠徽止;而那冷调藏蓝配青黛,题:“冰雪深藏万重意,踏春归处是君家。”一笔一划藏情不露,意脉却流转无声,余韵袅袅。

最终剩下款章一环,却叫祁韫犯了难。此次进宫,原未料有此一遭,她只携了日常信印一枚,乃商人行事、官员书札所用之章,交给高福保管,此刻仍在宫外值房中。

此画题款既成,理应钤“图章”收束,而风筝构图谐趣轻灵,最宜钤以形制巧致的“闲章”相佐。瑟若所用,正是一枚云雀形状的朱文章,章上篆书“栖迟”二字,玲珑灵动;梁珣则钤了一方“夕照”闲章,隐起斜阳意趣,与他那套山水风筝遥遥相应。

若用方正死板之印,反倒压坏画气,落了下乘,更何况是公章?祁韫心下斟酌,大呼失误,却见瑟若狡黠一笑,示意她看向身后。

宋芳亲手捧来一匣,笑吟吟地递在二人之间,揭开盖子。竟是一匣八枚未启用的闲章,以《楚辞》为题,为“沧浪”、“浮丘”、“澧兰”等八词。

章形或方或圆、或曲或透,皆是瑟若特命定制。雕工古雅空灵,气象超然,仿佛将骚人逸兴、山水风骨一并收于方寸之间,轻灵得像从吟咏中流淌出来的雾露风烟。

即使是见惯珍玩、心志如水的祁韫,见之亦不由自主屏息片刻,凝神静赏。瑟若轻声笑道:“祁卿若不嫌弃,挑一个先用。若喜欢,整匣皆可赠你。”

祁韫心头微动,终是伸指拈起那枚“沧浪”。形如不规不矩的江石,章身温润苍郁,隐隐可见石纹中嵌着一道澄净蓝影,钤面为白文“沧浪”二字,笔意恣肆,字势斜出,如水拍空岸,古朴中自有一份不驯的生气。

“沧浪”正是瑟若为她的琴亲取之名,闻言瑟若也不由抿唇一笑,眉眼间皆是欣然。

内侍们将风筝逐一挂上线索,清风一动,纸鸢便如惊鸿破云而起,穿天入远,影落苍苍海阔间。青鸾司众人皆仰首欢笑,林璠、徽止等孩童更是拍手雀跃,奔跑追逐,不胜欢喜。

梁珣却只是负手微笑,神色清淡疏远,宛如看一场与己无涉的春日烟景。

祁韫与瑟若虽非比肩相依,却仍不约而同站在一线之上。待那风筝线剪断,似有一缕旧岁旧气随风而去。

她们彼此无言,却仿佛早已心意相通:正如并舟泛月,愿同随风,凌越宫墙尘世,去往辽天烟水深处,自由无羁,不负此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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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美人与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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