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月光透过客栈雕花的木格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清冷的光块。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衬得屋里一片死寂。
时枕河猛地睁开眼。
头痛欲裂,像是被无数细针攒刺。
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翻江倒海,残留的醉意和剧烈的头痛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撑起身,甩了甩沉重如灌铅的脑袋,残存的记忆碎片迅速拼凑——醉仙楼,纪明砂,酒……还有那个至关重要的灰布囊!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
靠窗的简易木床上,纪明砂侧身躺着,面朝墙壁,呼吸均匀绵长,似乎睡得很沉。
月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肩背线条。那只碍事的黑猫,浣星,蜷成一团毛球,窝在纪明砂脚边的被褥上,也睡得正香,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目标就在眼前。
那灰布囊,此刻正安稳地枕在纪明砂的颈侧,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起伏。
触手可及。
时枕河屏住呼吸,掀开自己身上的薄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他调动起所有残余的灵力,极力收敛自身的气息,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缓缓向床边靠近。
每靠近一步,心脏都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下,宿醉的眩晕和偷窃的紧张感交织在一起。
终于,他站在了床边。
月光落在他身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伸出手,指尖因为克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探向纪明砂颈侧,目标明确地伸向那布囊的系绳。
指尖终于触碰到粗糙的布料。就在他即将勾住那细绳的瞬间——
“找什么?”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毫无预兆地在寂静中响起。如同惊雷炸在时枕河耳边!
纪明砂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他仰躺着,墨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眼睛半睁着,在幽暗的光线下,眸色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他就那样平静地、直直地看着僵在床边、手指还尴尬地悬在他颈侧的时枕河。
两人的目光在咫尺之间猝然相撞。
时枕河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暖意,轻轻拂过自己骤然绷紧的手腕皮肤。
那呼吸拂过的地方,像被无形的火星烫了一下。
纪明砂混沌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只是下意识觉得,这影子杵在这儿,有点奇怪。
他动了动,裹紧身上那床暄软温暖的锦被,声音黏糊糊地从被子里透出来:“……在找什么啊?”
衣襟因着动作又松散开些许,露出更多脖颈和一点锁骨的轮廓。
时枕河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对方衣襟内袋的姿势,如同被九天玄雷狠狠劈中,僵在了当场。
夜明珠温润的光晕落在他脸上,那张万年冰封的俊美面孔,此刻清晰地掠过一丝裂痕——
是纯粹的、猝不及防的错愕,还有一丝被当场抓包的狼狈。
他根本没想过纪明砂会醒!
他瞳孔骤缩,指尖僵硬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收回手,想后退,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视。
就在这时!
“喵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猫叫划破寂静!一直蜷在纪明砂脚边打盹的浣星,不知何时炸成了个毛茸茸的黑球!
金色的猫瞳瞪得溜圆,充满了“非礼勿视”的惊恐和“我看到了什么”的震撼!
它显然比两个当事人反应更激烈!只见它后腿猛地一蹬,小小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目标——
正是僵在纪明砂面前、维持着“偷窃未遂”姿势的时枕河!
时枕河的全部心神都在被纪明砂撞破的震惊和那本近在咫尺的书上,根本没想到那只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的蠢猫会突然发难!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它尖利地重复着,带着一种系统特有的、夸张的电子音效感,后腿狠狠一蹬!
这一蹬,饱含着惊吓和某种“净化污秽”的使命感,力道又狠又准,目标直指时枕河那颗高高束着墨发的脑袋。
冲击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时枕河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猫爪攻击”撞得重心不稳,上半身猛地向前一栽!
身体重心瞬间失控!
他甚至来不及调动一丝灵力稳住身形,整个人就顺着俯身偷书的姿势,被这股力量狠狠一推,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向下栽去!
而纪明砂,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了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视野天旋地转。
鼻尖似乎蹭过纪明砂散落在枕上的柔软发丝,带着干净的皂角味和一丝极淡的药草暖香。紧接着,是布料柔软的触感——是纪明砂微敞的衣襟。
然后——
唇上传来一片难以形容的温软。
带着活人独有的温热体温,还有一丝睡梦中无意识湿润的水泽感。像一片被阳光烘烤过的、最柔嫩的花瓣,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他冰封的、毫无温度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掐断了。
万籁俱寂。
窗外山风掠过竹林的簌簌声,远处不知名夜虫的微鸣,甚至连他自己血液奔流的喧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被抽成真空,只剩下唇上传来的那片陌生到惊心动魄的柔软触感,带着纪明砂身上独有的、干净又温暖的气息,蛮横地侵占了时枕河所有的感官。
冰冷僵硬的玄色躯体,重重地、严丝合缝地压在了下方温软的身躯之上。
纪明砂闷哼一声,似乎被砸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时枕河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纪明砂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总是盛着笑意、或者带着灼灼探究的眼睛,此刻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睁得极大。
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和唇上异样的触感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眼底映着柔和的光,也清晰地映出了时枕河那张写满惊骇、僵硬、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仓皇失措的脸。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无可避免地急促地交缠在一起。
纪明砂温热的吐息拂过时枕河冰凉的唇角和下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战栗如同投入寒潭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时枕河!
“唔——!”
一声压抑的、混合着极度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恐慌的闷哼从时枕河喉咙里挤出。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刹那翻涌起比万载玄冰更刺骨的寒意,浓烈的杀意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剑,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将压着的这个人连同这间屋子一起绞成齑粉!
他撑在纪明砂身侧的手猛地发力,不是推开身下的人,而是像被剧毒之物狠狠咬了一口般,用尽全力向后弹开!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
“哐当!”
慌乱中,他的手肘狠狠撞上了床边矮几上的一盏青铜烛台。
烛台倾倒,未燃尽的蜡烛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时枕河已如一道惊起的鬼魅般,瞬间退到了离床榻足有丈许远的阴影边缘。
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玄色的衣袍在幽暗中似乎都因主人紊乱的气息而微微波动。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里面翻滚着风暴——是滔天的杀意,是极致的错愕,是被人窥破隐秘的暴怒,更深处,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却被这意外接触彻底搅动起来的、源自无数次轮回积压的孤寂深渊的震颤。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背狠狠擦过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抹去某种可怕的、足以灼伤灵魂的烙印。
动作又快又重,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厉。
“……你……”纪明砂的声音终于找回了调子,带着刚被重压后的微哑,更多的却是被这离奇一幕冲击得七零八落的思维碎片。
他撑着身子坐起,锦被滑落腰间,里衣的衣襟敞得更开,露出大片线条流畅的胸膛。
他抬手,指尖有些茫然地、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意外覆盖过的嘴唇,又抬眼看向阴影里那个浑身散发着骇人寒气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茫然,还有……还有那深藏在眼底、几乎要破土而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灼热悸动。
他舔了舔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冷气息的唇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清晰地劈开了屋内凝固的空气:
“时枕河……你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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