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晦峰的平静再次被纪明砂打破,这次的理由听起来倒是正经许多。
“时长老!”纪明砂捏着一张盖着宗门任务堂朱红大印的玉简,笑容比峰顶的日光还要晃眼,
“山下清河镇最近不太平,有邪祟作乱,扰得百姓不安。
任务堂指名要您这位‘定海神针’亲自出马震慑一番!顺便……嘿嘿,听说镇上新开了家酒肆,用的是千年寒潭水酿的‘冰魄烧’,滋味绝妙!任务完成,咱们去尝尝?”
时枕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鬼话连篇”四个大字。
邪祟作乱?需要他亲自出手?这借口比上次的“元婴凶兽”还要拙劣。
他本想如往常一样,一个“滚”字打发,但目光扫过纪明砂腰间悬挂的、那个他贴身携带的陈旧储物袋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暗芒。
那储物袋里……纪明砂似乎总会在无人时,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本用粗布包裹的书册,翻阅片刻,神情时而专注,时而忧虑,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时枕河曾用神识悄然探查过,却被那粗布上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禁制弹开。
那禁制的手法,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般的冰冷气息。
《红尘仙》……这三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在他重生后的记忆里反复闪现。
他几乎可以肯定,纪明砂视若珍宝般贴身藏着的,就是那本记载了他无数次轮回、无数次毁灭与重生的小说原本!
他需要那本书。
他要知道这最后一次轮回的轨迹,要知道纪明砂这个变数到底知道多少,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更要看看,那书上是否记载了……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嗯。”时枕河破天荒地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冰冷,却让纪明砂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好嘞!走走走!”纪明砂生怕他反悔,立刻祭出灵舟。
清河镇确实热闹。
青石板路,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时枕河一身玄衣,气质冰冷卓绝,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纪明砂倒是如鱼得水,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买了两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硬塞了一串给时枕河。
时阎王看着手里那串黏腻的糖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最终只是捏着木签,任由那糖葫芦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滴落在纤尘不染的靴尖旁。
所谓的“邪祟作乱”,不过是镇东头枯井里一只刚开了点灵智、半夜学人哭嚎吓唬路人的水猴子。
时枕河甚至没拔剑,只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那水猴子就吓得魂飞魄散,吱哇乱叫着钻回井底深处,发誓再也不敢出来。
任务完成得如此“高效”,纪明砂立刻拉着时枕河直奔那家新开的酒肆“醉仙楼”。
时枕河的目光扫过那喧嚣的酒楼,又落回纪明砂腰间那个灰扑扑的布囊上。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灌醉他,取书。
醉仙酿?再好不过。
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压下翻腾的思绪,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好。”
醉仙楼二楼的雅间临水,推开雕花木窗,便能看见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河和远处朦胧的山影。
桌上很快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扑鼻。
但时枕河的目标只有一个:酒。
粗陶酒坛被拍开泥封,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谷物的甜香和一丝霸道的辛辣。
纪明砂亲自执壶,将琥珀色的酒液倾入两只粗瓷大碗里,酒花在碗沿跳跃。
“来!时长老,相逢即是有缘!”纪明砂端起碗,笑容爽朗,眼神明亮依旧,看不出半分作伪,“先干为敬!”
他仰头,喉结滚动,一碗酒咕咚咕咚便见了底。
碗底朝下,一滴未剩。
他抬手随意抹了下嘴角的酒渍,动作带着一种市井的豪气,眼神灼灼地看向时枕河,带着无声的催促。
时枕河盯着自己面前那碗晃荡着琥珀色光晕的酒液。
二十九世的记忆里,他并非滴酒不沾,仙家琼浆也曾浅尝辄止。
但这凡俗的烈酒……他微微蹙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然而,纪明砂腰间那布囊的轮廓在灯火下似乎更加刺眼。
他需要那本书,必须尽快。
心一横,他端起碗,学着纪明砂的样子,屏住呼吸,仰头便灌。
辛辣!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捅入喉咙,一路滚烫地灼烧下去,瞬间点燃了胸腔。
浓烈的酒气直冲鼻腔和天灵盖,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角瞬间逼出了生理性的水光。
他扶着桌子,咳得惊天动地,素来冷白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艳色。
“咳…咳咳咳……”
“噗——”纪明砂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肩膀直抖,
“哎呀时长老,你这酒量…啧,看来是真没怎么喝过凡间的烈酒啊!这醉仙酿劲儿是有点大,但也用不着这么猛灌吧?”
他一边笑,一边伸手,温热的手掌轻轻拍在时枕河剧烈起伏的背上,帮他顺气。
那手掌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比滚烫的酒液更让时枕河惊悸。
他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大得带翻了桌上的一个空碟,碟子哐当一声脆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瞪着纪明砂的眼神带着一丝被看穿的狼狈和强撑的冷怒,脸颊上的红晕却更深了。
“少废话!”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把推开纪明砂试图再次靠近的手,强撑着直起腰,指向那酒坛,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倒…倒酒!”
酒液再次注满粗碗。
时枕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绝,再次端起碗,大口吞咽。
这一次,他忍住了咳嗽,但吞咽的动作依旧艰难而痛苦,眉头死死拧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碗酒仿佛不是液体,而是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理智。
一碗,两碗……
意识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开始迅速消融、模糊。
雅间里温暖的灯火开始摇曳、旋转、重影。
纪明砂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
他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却只能捕捉到一片晃动的、模糊的光影,还有那双……那双该死的、亮得惊人的眼睛,即使在摇晃的世界里,也像钉子一样试图钉进他混沌的脑海。
“你……”他想说什么,质问?警告?舌头却像被冻住般僵硬麻木,发出的音节含混不清。
身体里的力气被酒精迅速抽空,四肢百骸变得沉重无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最后一丝清醒被黑暗彻底吞没前,他只感觉到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有力地撑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一股干净、微暖的气息包裹了他,夹杂着淡淡的皂角味和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草木气息。
这气息奇异地冲淡了酒气的浓烈,让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有了一刹那的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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