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时枕河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眉头紧锁。
那股挥之不去的、被那道灼热目光注视的感觉，让他莫名地……熟悉，又极其讨厌。
第二十九次重生，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了点“意外”。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却没能完全隔绝掉那种……“存在感”。
时枕河背靠着冰凉的石门，眉头紧锁。
外面那家伙，纪明砂，还有他那只会说话的诡异黑猫，就像两颗投入他这潭死水的石子，搅得水面不得安宁。
那股莫名其妙的灼热视线，还有那刻意灿烂的笑容，都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聒噪。”他低斥一声，试图驱散那丝异样，转身走向静室中央的蒲团。
盘膝坐下，运转灵力，试图沉入修炼，让醇厚的灵力洗涤掉重生带来的最后一丝不适，以及……那点挥之不去的烦扰。
然而，仅仅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笃笃笃——清晰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如同不识趣的啄木鸟，执着地敲击在石门上。
时枕河额角青筋微微一跳。他没睁眼，也没应声，只当是山风作祟。
“时长老？时长老您在吗？”纪明砂清朗的声音穿透石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看您洞府外那几株‘凝霜草’长势不大好啊，叶子都卷边了！我这儿正好有点调配好的‘春风化雨露’，专治这种水土不服，给您浇点？”
凝霜草？卷边？时枕河神识扫过洞府外那片药圃。
那几株生长在阴冷石缝里的凝霜草明明青翠欲滴，叶片舒展，哪里有半点卷边的迹象？
这借口找得……拙劣至极！时枕河依旧沉默，周身气息更冷了几分。
门外的纪明砂似乎毫不在意里面的冷遇，声音依旧带着那种令人牙痒的熟稔：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啊！放心，我手法很轻的，保证不伤根！”
紧接着，便传来细微的水声和……哼歌的声音？哼的还是某种极其古怪、不成调的曲子！
“……”时枕河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这人属苍蝇的吗？嗡嗡嗡地没完没了！
就在他忍无可忍，考虑要不要一个隔音禁制甩过去时，另一个更尖锐的声音加入了战局。
“喵嗷！纪明砂！你浇个水磨蹭什么！本系统的能量快耗尽了！说好的今天下山去‘云来楼’打包十只‘酥炸灵雀’补充能量呢？你想饿死本系统吗？！”
黑猫浣星的声音充满了暴躁和……吃货的急切。
“哎呀，浣星大人稍安勿躁！这不是看时长老家的花草需要关爱嘛！关爱同僚，人人有责！”纪明砂的声音毫无诚意。
“关爱个头！他根本不理你！你就是馋他洞府门口那块能晒到午后太阳的大石头！本系统警告你，再磨蹭，我就扣除你今天的日常任务积分！”浣星的声音气急败坏。
“好好好，马上马上！时长老，我浇完啦！您家的草精神多了！回头再聊啊！”
纪明砂的声音由近及远，伴随着黑猫不满的“喵喵”声和催促，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往山下的小径方向。
世界终于清静了。
时枕河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
他起身，走到洞府门口，推开石门。
阳光倾泻而入，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气。
洞府外，那片药圃安然无恙，几株凝霜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舒展，绿意盎然。
只有靠近石阶的地方，有一小片泥土颜色略深，显然是刚刚被浇了点水——
那地方原本就种着一株喜湿的月光苔，根本不是什么凝霜草！关爱同僚？关爱石头还差不多！
时枕河的目光冷冷扫过纪明砂方才驻足的地方，又掠过那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足有桌面大小的平整山石。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一道凌厉的剑气无声无息地射出。
“嗤啦！”一声轻响，那块平整的山石表面，瞬间被刻下三道深达寸许、交叉纵横的狰狞剑痕！原本光滑温暖的表面，变得如同被野兽利爪撕挠过一般，惨不忍睹。
做完这一切，时枕河才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稍稍平息了些。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回去。
“啧，时长老好剑法！这‘乱石惊风痕’刻得真是……”一个带着点玩味笑意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传来，“……颇有几分‘写意’之风啊！”
时枕河身形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纪明砂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正站在几丈开外的一株古松下，怀里抱着那只正对着他龇牙咧嘴的黑猫浣星。
青年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的笑容，对着那块被毁容的山石挑了挑眉，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作品。
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乎比之前淡了些许浮夸，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时枕河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头顶。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纪明砂仿佛没看见时枕河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抱着猫，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自来熟”的表情，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
“不过时长老啊，您要是嫌这块石头碍眼，跟我说一声嘛！我力气大，帮您搬走就是，何必劳您亲自动手？这剑气消耗灵力，多不值当！您看，这砍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瞥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石头，
“……嗯，挺有艺术感的，就是可惜了这块晒太阳的好地方。”
他还煞有介事地咂咂嘴，一脸“你真不会过日子”的惋惜。
“闭嘴！”时枕河终于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周身寒气四溢，威压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喵呜！”黑猫浣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惊得炸毛，从纪明砂怀里蹿到他肩膀上，对着时枕河发出威胁的低吼。
纪明砂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这寒气激起了某种韧性。
他伸手安抚性地挠了挠浣星的下巴，眼神却迎上时枕河冰冷的视线，唇角依旧勾着弧度，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哦？火气这么大？”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时枕河冷硬的脸庞，语气依旧保持着那种“热心同僚”的调子，却少了几分嬉闹，多了点平直的试探，
“该不会是饿了吧？正好，我要下山给浣星打包酥炸灵雀，顺道给您捎点‘云来楼’的招牌？冰火灵鲤？清蒸玉髓羹？管够。”
“滚！”时枕河的声音已经冷得像万年玄冰，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他指尖微动，一缕细微却极其锋锐的剑气在指尖萦绕，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在纪明砂那张碍眼的笑脸上，“再靠近一步，再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纪明砂肩膀上炸毛的黑猫身上，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残忍的弧度，
“我就把你那只聒噪的猫，炖成‘十全大补汤’。”
“喵嗷——！！！！”
浣星瞬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全身的黑毛彻底炸开，像个黑色的毛球，嗖地一下钻进了纪明砂宽大的衣领里，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金色猫眼。
纪明砂脸上的笑容，这一次是真的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领口，仿佛真怕时枕河下一秒就动手掏猫。
他看着时枕河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厌恶和杀意，再无其他。
百年前，那个别扭的少年即使被气到跳脚，眼神里也总有一丝活气，甚至……一丝纵容的底色。而眼前这双眼睛，只有寒潭般的死寂。
百年的时光和记忆的诅咒，终究在他们之间划下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冰冷的杀意，比任何刻意的遗忘都更刺骨。
纪明砂眼中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几乎无法抑制的痛楚瞬间淹没了那强撑的“熟稔”。
他缓缓放下捂在领口的手，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强行抹平的水面，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声音低沉了下去，褪去了所有刻意的热情，只剩下一种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
“是在下唐突了，时长老。”他微微颔首，动作有些僵硬，
“告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山风里。
说完，他不再看时枕河，只是小心地护着领子里发抖的黑猫，转身，沿着下山的石阶，一步步走远。
阳光落在他青色的背影上，那刻意维持的挺拔姿态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和……一丝落荒而逃的仓促。
时枕河看着那道消失在翠竹掩映小径尽头的身影，指尖萦绕的剑气无声散去。
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烦躁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明明成功赶走了那个烦人的家伙，甚至还威胁到了那只讨厌的猫，为什么……
他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快意，反而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块冰冷的石头？尤其是那人最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那强装的平静……
“莫名其妙！”
时枕河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驱赶那点不合时宜的异样感。
他猛地甩袖，转身大步走回洞府，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再次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彻底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那点搅得他心神不宁的情绪。
石门关闭的巨响，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散。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纪明砂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那声响击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地将领口里瑟瑟发抖的浣星抱得更紧了些。
领口处，浣星探出小半个脑袋，金色的猫瞳里满是后怕和人性化的担忧，声音细若蚊呐：
“宿…宿主…你…你还好吧？我刚才……是不是太丢脸了？”
纪明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间的空气清冽，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苦涩直冲肺腑。
他轻轻摸了摸浣星冰凉的小脑袋，半晌，才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有些发哑：
“没事。他……还是老样子。” 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百年来早已习惯的无奈和……更深沉的、被冰水浸透般的苦涩。“只是……”
只是那句“炖猫汤”里透出的真实杀意，比百年前任何一次遗忘后的冷眼，都更让他心头发冷，冷得刺骨。
他不再停留，抱着猫，加快了脚步往山下走去。
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被寒意笼罩的心境。
明晦峰，明晦峰。
这名字，还真是……贴切得让人心头发堵。
喵喵喵看过来！[猫爪]
章末小剧场：明晦峰·午后养生风云
【场景一：洞府内】
时枕河盘坐蒲团，周身寒气萦绕，试图将门外那“聒噪二人组”彻底摒除于神识之外。
（内心OS）：清静…难得的清静…那烦人的苍蝇总该下山去喂他那贪嘴的猫了…
（动作）：眉头微蹙，强行入定。然而，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食物香气？混着某种草药的清苦味，顽固地穿透了石门缝隙，钻进他的鼻腔。
（内心OS）：……？！
【场景二：洞府外·剑痕山石旁】
那块被刻了狰狞剑痕的山石上，此刻竟铺了一块干净柔软的靛蓝色细棉布。
纪明砂盘腿坐在布上，姿态悠闲。他面前摆着一个精致的红泥小炭炉，炉上架着一个白瓷小药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混合着灵植清苦和一丝甜香的复杂气味。
浣星（黑猫）则蜷在棉布一角，沐浴着午后阳光，尾巴惬意地一甩一甩，眯着眼打盹。它身边还放着一个油纸包，散发出诱人的炸物香气——显然，酥炸灵雀已经到位。
纪明砂（一边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玉扇给炭炉扇着风，一边用不大不小、刚好能穿透石门的音量自言自语，抑扬顿挫）：
“哎呀呀，这‘清心明神汤’啊，讲究的就是个火候！三碗水煎成一碗，文火慢煨一个时辰，早了则药性过燥，晚了则精华流失……嗯，这香气，恰到好处！选用上品云苓、百年玉竹心、清晨采摘的凝露花蕊……最能抚平心绪，化解无名火气……”
浣星（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皮，意念吐槽）：“宿主，你确定这玩意儿不是你自己现编的？还有，你坐人家刚砍坏的‘案发现场’煮汤，真的不怕他冲出来连你带壶一起劈了？”
纪明砂（意念回复，理直气壮）：“这叫‘物尽其用’！你看这剑痕，多天然的防风屏障！再说，我这是关爱同僚身心健康！时长老一看就是肝火郁结、气血不畅，急需调理！我这是在帮他！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浣星（猫嘴抽搐）：“……我看你是嫌命长。”
【场景三：洞府内】
时枕河额角青筋欢快地蹦跳。那“清心明神汤”的解说词，一字不漏地钻进他耳朵，比魔音灌耳还折磨人！
（内心OS）：清心？明神？！他现在只想清场！把那两个东西连同那壶莫名其妙的汤一起扔下明晦峰！
（动作）：忍无可忍，霍然起身！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大步走向石门！指尖剑气隐现——这次的目标，显然是那个煮汤的壶！
【场景四：洞府外·山石旁】
就在时枕河的手即将触碰到石门机关的刹那。
纪明砂（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惊喜”）：“啊！时辰到了！汤成了！”
他动作麻利地撤了炭炉，小心翼翼地将药壶里的汤药倒入一个素雅的青瓷碗中。琥珀色的药液在碗中微微荡漾，热气氤氲。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门内时枕河和身边浣星都瞳孔地震的事——
纪明砂（将青瓷碗稳稳地放在那三道狰狞剑痕交汇的中心点，对着石门方向，朗声道，语气诚挚得令人发指）：
“时长老！养生要趁早啊！这碗‘清心明神汤’乃在下一点心意，趁热喝效果最佳！就放您门口这块…呃…颇具艺术气息的石头上啦！您忙完出来自取便是！凉了药性就大打折扣了哦！在下就不打扰您清修了，告辞！”
说完，他迅速收拾好炉子棉布，捞起还在懵逼的浣星，动作快如一阵风，嗖地一下消失在旁边的竹林小径，仿佛身后真有洪水猛兽追赶。
浣星（被夹在腋下，风中凌乱，意念尖叫）：“啊啊啊宿主你疯了？！你把汤放他‘犯罪现场’？！还‘颇具艺术气息’？！你这是在坟头蹦迪啊！！”
【场景五：洞府门口】
时枕河猛地推开石门，带着一身能把空气冻结的寒气。
门外，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只有那块刻着“乱石惊风痕”的山石上，一个孤零零的青瓷碗，正袅袅散发着“关爱”的热气。碗底，正好卡在剑痕最深处，稳稳当当。
山石无言，药香幽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方才的“雷霆之怒”。
（内心OS）：………………
（动作）：时枕河死死盯着那碗药，又看了看纪明砂消失的方向。他指尖的剑气吞吐不定，最终……猛地一挥袖！
轰！
一股劲风卷过，将那青瓷碗连汤带碗狠狠扫飞出去，精准地落入了远处深不见底的山涧！
世界彻底清静了。
时枕河面无表情地转身，再次重重关上石门。
“砰！！！”（比上次更响）
（内心OS）：清心明神？……本尊现在只想杀人！纪明砂……你给我等着！
【场景六：竹林深处】
纪明砂（听着那声震天响的关门声，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着怀里的浣星咧嘴一笑，露出闪亮的白牙）：
“看！我就说他不会真动手吧！药是倒了，但关爱送到了！完美！”
浣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生无可恋）：“……宿主，你的‘苟住’策略，就是花样作死吗？本系统的‘宿主生命保障预案’能量条快被你吓空了！下次任务积分扣双倍！！”
纪明砂（毫不在意，望向峰顶紧闭的石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狡黠和微不可查的期待）：“放心，我有分寸。至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的汤），总比满脑子想着怎么砍死我强吧？”
阳光穿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笑容，三分得意，七分……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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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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