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吴忧靠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自顾自的拧开了汽水。
汽水还带着些凉意，是他刚从办公室小冰箱里拿出来的。
“你就这么郁闷一周了。”
吴忧小喝一口，又开始琢磨起桌上摆放的小零食，刚撕开糖的包装。
对面江洲整个人蜷缩在皮椅上，见他如此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没忍住重重地咳了一声：“咳咳咳。”
吴忧被吓得一手抖，刚撕开包装袋里的糖，咕噜噜甩在桌上。
“江洲，你有事说，”吴忧秉承着三秒定理，忙手忙脚地把掉在桌上的糖捡起来塞回了嘴中，“别搁这叹气。”
江洲：“我不知道从何开口啊？”
他挺直背，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微微往前倾了些，用考究的模样，认真的神情不像作假：“以你之见……你觉得陆屿喜欢我吗？”
吴忧听见江洲想问他问题，怕糖塞到嘴中，回答时有些模糊，就用舌尖把糖顶到腮帮子里。
一切准备就绪，却在彻底听清这个问题之后，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把糖卡进嗓子眼里。
这回咳嗽的变成了吴忧。
他几乎咳的撕心裂肺。
——“啊？！”
江洲上下扫视了吴忧两眼，微微皱起的美脚，似乎在批评他的大惊小怪。
但他这样一副天塌了的神情，不禁令他反思起是不是自己真的有些自恋了？
总想着所有人围着自己转，态度稍微暧昧一些，就觉得对方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回旋。
但并没有令他苦恼多久。
江洲撑着下巴，细细回忆起两人相处的小细节，明明问吴忧的是他，但回答的也是他。
江洲斩钉截铁：“他肯定喜欢我。”
吴忧其实也这么觉得，但是江洲这么一说，他反而反骨劲上来了：“大艺术家，你就这么肯定啊。”
江洲向来自信，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浑身也是干干净净的，他敢下肯定的东西，那是必然发生的。
“嗯，”他躺回椅子上，“他喜欢我啊。”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一天，他会这样慌张呢？
江洲眯眼睛，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从陆屿先是一怔，然后一整张脸都烧的通红，耳根眼尾无处不烫，但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又压了下来。
陆屿垂着头，低声说：“……”
但那声音实在是太低了，江洲一点都听不清。
但肯回答就是好事。
江洲轻声笑道：“再说一遍好吗？”
可是陆屿却是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双手插着兜，慢悠悠的走着，垂着头。
那身形里分明有几分不知所措和难言的寂寥。
江洲看着他，笑容收敛。
安静了好一会儿，江洲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道：“算了，没关系……”
他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陆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起来，那一双水润、乌黑的眼睛里是焦虑。
江洲试探着问：“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太阳已然落去，月色荡漾在水中，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星光闪闪，波光粼粼。
陆屿神情晦暗，已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却在江洲抽身离开前，抓住了江洲的手腕。
江洲回头，虽然没笑着，但还是那样温柔地询问：“怎么了？”
陆屿结结巴巴，多少显出了一点这个年龄段本该有的青涩：“…我、我不行的。”
——“所以……他真的不行？”
吴忧嘎吱嘎吱嚼碎了水果硬糖，犹如戏外人一般点评道。
江洲瞪了他一眼，十分不满：“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他不行，我还不行吗？”
吴忧看了一眼江洲纤细的身材，目光里尽是存疑：“嗯？”
江洲扯了扯嘴角：“吴忧！我也是会锻炼的。”
他把吴忧轰了一顿，然后咬了咬唇，往日的片段在脑中回闪：“陆屿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有种避着我，但是又忍不住想靠近我。”
吴忧继续嚼着糖，哼声道：“他避着你干嘛？这小狼崽子，平日见个人靠着你就要叫两句，你抬个手便摇着尾巴黏糊糊靠过去……他还会避着你？”
“他那狼子野心都懒得遮掩，吃醋要吃飞到天上去。”
吴忧显然是受过陆屿的淫威，边说边一副戚戚然的模样。
江洲：“别抹黑他。”
江洲说完顿了顿：“他好像有点……”
吴忧一吐槽嘴就闭不上了，话说了一箩筐：“他避着你——你们俩又不在一个行业内，总不能说你大艺术家的光辉要闪瞎他眼睛，他自卑吧？”
自卑……
江洲眼前突然闪过四年前陆屿在街边的模样。
少年手里拎着一花篮的花枝，孤零零的站在人行道旁。
青砖小巷里是来往的人群，没有人为这常见的花束而停步，即使他们走路时带起的沁人花香来自于这最常见的花束，也没有人停留询问。
而那时候少年的眼睛里近乎是没什么表情的，似乎是活着也行，死的也不错。
正是因为他眼底的情绪，江洲才停下了脚步，回神时，他已经和这坏脾气的少年交流起来了。
江洲猛得挺直背，脑中的剧情书哗哗作响，翻完前文，看后文。
即使前文已经被他修改的不成样子，支离破碎，但他还是一字一字看过去。
吴忧吐槽两句没有人回，扭头去看，见着大艺术家已经靠着椅背上睡着了，他随手把沙发上的毯子扯起，一股脑的丢上了椅子。
“……真没礼貌。”
吴忧一边吐槽，一边轻声挪出了办公室，临走前还不忘把自己的那杯已经没什么气的可乐拿走。
剧情书一共四千多张，前两千多章，陆屿一路顺风顺水，成功成为了娱乐圈的实力影帝和顶流明星。
后两千多章中，或许是因为已经认祖归宗，剧情里大量掺杂了他对自己童年的回忆。
江洲第一次看这本书是在它刚出现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过翻了几页，然后一路跳到了大结局。
知道了一下故事的基调，然后就再也没动过一点，毕竟这本书肉眼可见的厚，也毫无意外的水。
即使他要根据剧情做出相应的反应，但大多时候都是临时抱佛脚，剧情进行到哪里就看到哪里。
主打一个它不动，自己就不看。
但是现在，江洲愿意为了找到陆屿身上的异常而翻开这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
他知道书中的陆屿和现实中的陆屿完全会是两个人，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从书中找到两人之间的共性。
哪怕这本书会春秋笔法、用文字的造诣将白的说成黑的。
但只要……只要有一点，那么看这本书都是值得的。
江洲挑挑拣拣，将陆屿的经历一路看下来……心酸的同时，胸口也突兀地泛起一阵心悸。
……原来如此。
他睁开了眼。
看完这本书，江洲也睡了一个下午。
落地窗外夜色已然弥漫开，地面的各种灯光亮成一团，朦朦胧胧地像是不断的火。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
他正因为看完了所有的故事对自己心烦着，抬眼就看见屏幕上一句：“我来找你。”
通红的消息通知跳了几十条。
都是陆屿。
那天过后，两个人的相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陆屿来说，总是有一种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之前他把对江洲的感情统一归为对喜爱物的占有率……但是物毕竟是物，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人不一样，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长了两条腿会自己跑。
那一天江洲问完他。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能喜欢他吗？”
虽然私下里对江洲已经喜欢到不能再喜欢了，但是对于他这种人，“喜欢”这两个词真的能放在明面上吗？
陆屿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面是翻滚的占有欲，一面则是小时候经历压迫之下诞生的极致理性。
他这几天很痛苦，虽然工作上很顺利，但是几次打开手机看见空荡荡的聊天框。
他都忍不住的怀疑起江洲是否又会像四年前那样，留下一张没有任何详细地点的小纸条，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拍摄广告中途休息，拍摄的地点离工作室的办公楼不远，孟茹抽空前来看陆屿怎么样。
于她来说，陆屿这个人已经和恋爱脑的标签绑定在了一起。
真害怕他某一天突然宣布退圈，然后美美地和江洲在一起，成功拥有衣食无忧的躺平生活。
孟茹目光落在弯着腰的陆屿身上，看着他正在玩手机，于是随口问：“和江洲聊天呢？”
陆屿一把收起手机，像藏宝贝似的往衣服里放，冷声：“怎么了？”
孟茹撑腰，慢悠悠道：“别藏，我看着你什么也没发啊？”
陆屿冷淡：“哦。”
孟茹一边摇头，一边批评他：“脾气这么大。怎么了？江老师不理你了？”
陆屿：“……”
陆屿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睛执拗地看着她。
孟茹：“这么看着我干嘛？”
她顿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不是吧？真的不理你了？我看江老师脾气挺好的，也很喜欢你，没理由不理你啊。”
陆屿偏过头。
他现在有点听不得“喜欢”这两个字，一听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江洲会不会误解自己。
以为自己不发声，就是不喜欢。
陆屿手机里满满的浏览记录。
——“如果一个人问你喜不喜欢他，你不回答……”
——“关系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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