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虚宗又派小孩来送死?”
春光正好。山风吹得新草成片起伏,远处桃花正开。洛霁懒洋洋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语气像是在打呵欠。
闻昭抽剑,阳光落在剑刃上,亮得刺眼。
她想起三日前,衡虚宗的议堂里,掌门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北境旧矿脉一带灵气失衡,阵法波动异常。闻昭,你素来心细,带几位同门去查探清楚。”
他指尖轻叩案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语气随意地补了一句:“前日有弟子回报,似乎在那里见过洛霁的踪迹。”
闻昭垂首静立,听得这话,眼睫微动。
“若真遇到叛修洛霁,此人狡诈凶残,能擒则擒,若不得已……也不必留情。”
掌门抬手轻拍她的肩,动作亲切,
“去吧。若有不及之处,宗门自会体谅。”
闻昭垂首,抱拳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洛霁
这个名字,她几乎是伴着听长大的。从她还未入内门起,衡虚宗上下几乎无人不提这位昔日的天之骄子。
外门的夫子尤其喜欢以“洛霁师姐”作榜样。
彼时她刚穿越过来,在原先世界里也不过刚念完初中,一睁眼,山高水远,陌生得像梦。幸好遇到巡山的衡虚宗弟子,那人见她孤身一人,便带她上山。
就这样,她成了宗门最不起眼的一名外门弟子。
外门的日子平淡枯燥,无非修炼、抄经、记口诀。她记性好,这些知识对她而言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课本,背几遍就能过关。
她懒得听课,常在宗门内乱逛,也因此听到了许多传闻。
——洛霁,怀一长老门下弟子,天赋极高。
洛霁的出身与她相似——无家可归,不同的是她的灵根极佳,被怀一长老捡到,收养在外门。她七岁那年赶上“衡试”,也就是内门考核,一举夺下第二名,顺理成章地真正成为了怀一长老的内门弟子。
后来她更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十二岁时——也就是闻昭入外门那一年——她便成为了最年轻的入室弟子。怀一门下弟子众多,但入室者不过三人,加上洛霁,才是第四个。
等闻昭凭着半吊子的功底通过衡试、被收为怀一弟子时,洛霁已经是内门首席,五堂弟子之首。
那时的洛霁,几乎代表了衡虚宗的荣耀。
闻昭和洛霁成为了名义上的同门师姐妹。只不过洛霁师姐实在是忙,闻昭几乎没怎么和洛霁见过面,更别提说话了,因此她对洛霁没什么印象。
直到那一年——
闻昭那时刚入内门一年。那夜山门震动,灵脉轰鸣,天空被血光染红。第二日宗门传出消息:洛霁走火入魔,弑师、残害同门,即日起驱逐出衡虚宗。
那场动荡中,怀一长老死了,连带着宗门内参加试炼的数百名弟子也未能幸免。唯有洛霁活了下来。
不过洛霁这个名字在此之后也与那场血光一起,从碑文到口耳,被抹得干干净净。
闻昭对那时的事记得并不真切。
她记得天色是红的,风里有灰的味道,掌门宣布师父圆寂,声音平静。
她还太小,来不及哀伤,只是后来再想到那一日,心里总有种模糊的酸意。
师父弟子众多,但他记得每个弟子的模样和名字。连闻昭这样不起眼的人,他也记得,还对她叮嘱过:“顺其自然,守一而行”。
她那时并没急着去理解那句话的意思,想着反正以后还能问师父。
她一直以为,师父那样厉害的人该寿与天齐——
却没想到,人会那样轻易地离去。
那件事之后,怀一一脉尽数被分散。闻昭被分到了清渊长老名下。清渊长老性情温厚,对弟子极好,可闻昭始终觉得,与怀一长老相比,总少了些什么。
再后来,同门们各奔东西。
当年一起入门的几人,本以为能成为好友,却在那场重组后渐渐疏远。
新弟子与她错了年纪,旧朋友又散得太快。
于是这些年里,她始终独来独往,谁也谈不上亲近。
阳光忽然被风掠散,闻昭回过神。
洛霁仍站在那块石上,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走神?”她扬起手中那根草,轻轻一转,草穗的影子在空中荡成一圈。
闻昭的手指在剑柄上微微收紧。
“我不是小孩。”
“重点不应该是来送死吗?看来外门的常识课你没学好呀?”洛霁咬着狗尾巴草,声音轻飘飘的。
闻昭的手微微一紧,剑尖微抬,却没有立刻出招。
她察觉到空气里细微的灵气流动——
那种感觉就像春风忽然倒吹,草叶的影子也跟着反向而动。
洛霁仍懒洋洋地站着,甚至还抬起手,用草尖在空中划了个圈。
“别误会,我不杀你。”
她笑了笑,眼神却始终没离开闻昭的脚下,“我只是想看看,现在的衡虚宗弟子,都练成什么样了。”
闻昭本想反驳,可就在她开口的瞬间——
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地面上的草丛无声地伏低,灵光沿着根须爬出一道道细纹。
阵。
洛霁的阵。
她什么都没感觉到,也没看见洛霁开口念咒法,好似这天地灵气会被洛霁随心念所用。
那一刻,闻昭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传闻果然没夸大。
第二个念头,却是羞涩的自嘲——
自己入门多年,竟连阵的起势都没察觉。
洛霁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懒洋洋地眯起眼:“别紧张啊,小孩,我这阵专门困嘴硬的人,不杀人的。”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闻昭咬紧牙关,剑光一闪,灵气顺势斩开脚下的光纹。
灵光破散,她借势跃上石台,站在阳光里,神情冷静。
洛霁抬头望着她,叼着的草在唇角轻晃,笑意更深。
“哟,还挺快。”
她歪了歪头,声音轻得像风过桃花——
“看来衡虚宗的课,也不是全白上。”
闻昭没有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剑尖微抬。
光线折在剑刃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灵气顺着剑意流转,卷起山间浮尘,草叶翻飞。
洛霁眯了眯眼,似乎在欣赏。
“还挺像样的。”她笑着拔出叼着的草,随手一抛——那根草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灵气骤然炸开。
闻昭反应极快,脚尖一点,身影跃起,剑光拖出一条弧。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那一剑斩在风上,锋芒直逼洛霁的面门。
洛霁并未闪避。她只是抬手一拂,似乎掸去灰尘一般,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
空气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壁面隔开,
她强行稳住,脚步落地,碎石被劲气震飞,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光。
掌心却已微微发红。
洛霁伸了个懒腰,看着她气息不稳的模样,
唇角一勾:“下次出剑前,记得看一眼地。”
她当即收气,凝神破阵,灵力自丹田逆行而上。然而气息一触,那些线条便随之游走,灵光微颤,如蛇如影,始终躲在她的掌势之外——像在戏弄。
“你这阵——”她皱眉。
洛霁笑:“好看吗?”
闻昭被她气笑了,反手再起剑。剑鸣如风,灵光自剑身卷出一圈涟漪。她脚下腾起细尘,长袖掠空,整个人化作一道银影。
这一剑她用了全力。
风声如弦,山间桃花被气浪震散,花瓣乱舞成一阵雨。
剑锋逼近时,洛霁却只是后退半步,指尖一勾,阵法的光线便如潮反卷。
那是一种毫不费力的压制。
光纹闪过,闻昭的灵力被牵扯、割裂,她胸口一滞,几乎要被震退。
洛霁却在那一瞬伸手,稳稳接住她的手腕。
“别乱动。”她低声笑,“我说了,这阵不杀人。”
闻昭咬牙挣脱,后退半步,脸色微红。
洛霁看着她,笑意温柔:“你倒是挺倔。”
她指尖轻弹,阵纹瞬间散去。
风又吹回来了,阳光落在两人之间。
闻昭喘着气,收剑入鞘。她抬头看洛霁,那目光复杂。
阳光从她肩侧落下,映得那柄剑鞘一片明亮。
洛霁叼着一根草,懒洋洋地半倚在乱石上。风从山口掠过,吹起她鬓边几缕发丝。她那双眼睛半眯着,透出几分懒散的笑意。
“衡虚宗现在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啊。派你这样的小丫头来,他倒是不心疼。”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语气像叹息:“还是说——你们已经找不到活人了?”
闻昭的呼吸还未平稳,灵力在经脉间微微震荡。剑鞘在手中轻颤,像是在回应她的情绪。
她抿唇,平复胸口起伏,不欲与洛霁再在“年纪”上纠缠。
“掌门让我带人来查灵脉暴乱。”
“调查?”洛霁像是听到了笑话,轻轻挑眉。
“哦——那群人呢?死在路上了?”
“他们……在后头。”
“原来如此。”洛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慢吞吞补了一句,
“所以派你先来送死。”
闻昭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声音低而稳:“你误会了。”
她停顿片刻,抬起头,
“我确实奉命来围剿你。”
洛霁的笑意稍顿,眼底掠过一丝兴趣。
“但我来得太快,”闻昭抬头看向她,眼神冷静——
“别人还没跟上。现在的行动,是我自己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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