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辉辉站在拘留所的四方空间里，目光无神落在冰冷的铁门上，一条条银色棍子，像坚不可破的壁垒。
他清楚，自己不会呆在这里多久。
心里很担心，会不会很快就会出去。
出去面临着和慕晚结婚，正是害怕这一点，他才会在和慕晚见面时，说出那样的话。
他相信，对于慕晚来说，需要一段时间来思考。
这段时间，就是他的救赎。
好像，明天就是除夕了吧？
这样想着，又人来见他了。
看来，爷爷还是没沉住气。
走到会面室的时候，来人却是他意想不到的。
“顾帆？”
“姐？”
顾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担忧：“辉辉，你瘦了好多。”
“哦，还行。”他站起蹦跶了两下，“身体好着呢。”
就在他嘻嘻哈哈的时候，顾帆唇紧抿着，眼神一直在他身上。
都这个时候了，这个人，为什么还能这么快乐？
好像自从相识以来，他就从未在这个人身上，看见过悲伤、绝望、痛苦的情绪。
以前，他觉得是因为余辉辉有足够的背景，能够抵挡所有困难，所以有恃无恐。
现在，处于这样的环境中，陷入前程自毁的境地下，却依旧如此。
尤其是被人口拐卖团伙包围下，这个人的沉稳冷静，以及帮他挡住那一棍子的毫不犹豫。
原本他是没打算和姐姐来这一趟的，毕竟八千万罚款对于余家，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但这段时间，新闻上一直都在说，余家老先生和慕家公子都来探视过，却没有接人出来。
所以这才紧赶着，买了站票到江市。
“你爷爷和你....”顾帆顿了下，“未婚夫，怎么没来接你？”
余辉辉笑笑，一挥手：“嗐，不就是因为不答应结婚呗。”
说完这句话，余辉辉就开始关心姐姐的婚姻大事，缠着姐姐唠家常。
一旁的顾帆紧蹙的眉心突然舒展，连本人都没意识到，因为那句‘不答应结婚’，眼底浮现的光。
原来，余辉辉并不想和慕晚结婚，他不想。
姐姐说：“我和小帆商量了一下，把家里的田地和猪都卖了，凑了些钱来帮你。”
余辉辉一怔，有些受宠若惊，感动的一塌糊涂：“姐，你对我太好了；不过，我爷爷很快就会救我出去。”
“你们需要钱，所以留着。”
“什么时候？”
正在嘘寒问暖的两人，同时看向说话的人。
顾帆再次问：“你爷爷，什么时候救你出去？”
余辉辉笑笑，眼眸中充满希望：“凛冬过后，便是暖春了。”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希望自己假少爷的身份快点暴露。
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顾帆和姐姐准备回到郊区租的平房，却在抬眸间，对上一个人。
虽然已经立春了，但天气仍旧寒冷。
那人带着口罩和墨镜，裹得严严实实出现在那里。
烈风刮过，身姿挺拔，屹立不倒。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顾帆先生，可以聊一下吗？”
声音也有些耳熟，他点点头，让姐姐原地等会儿，走向那人。
“你是谁？”他问。
那人并不答他，而是拿出了一笔钱，递给他：“这是你交到税务局的钱，七万六千元，一分不差，都在这里。”
顾帆看着那钱：“这是我帮余辉辉的，和你没关系。”
他的语气似乎在拉近和余辉辉的关系，这令墨镜下那双眉眼烦躁蹙起。
“我的人，不需要你来救，也轮不到你来救。”
“你的人？”
霄云将钱塞到他怀里，警告：“希望顾帆先生能认清现实。”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顾帆脑海中突然想起，因余辉辉绑架案，被叫警察局的人。
其中一个，霄氏集团霄云，离开警察局时，那充满气场的背影。
抱着钱的手，因为天气寒冷冻得发红，却因指腹太用力，又泛起一圈白。
所以，刚刚余辉辉说不答应结婚的原因，就是他？！
第二天就是春节，万家灯火，喜气洋洋。
这天，小周来了。
他满含歉意的坐在对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余总，对不起，我本来以为不会被发现，打算先顶一阵子,然后......”
“就你一个人来？”
“对不起，我...”小周以为他听到的是责备，却不想是这么一句没来由的问话，只嗫喏点点头，“嗯。”
余辉辉蹙起眉头，满脸不爽：“姓霄的呢？”
小周紧张的扶扶眼镜：“霄琛先生，让我带话，叫你别担心，很快就能出去了。”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他烦躁，“我是问他怎么不来看我？”
全世界，该来的，不该来的，甚至连葱姜蒜都来过了，就他不来，什么意思？
见余总生气的点和自己想得不一样，小周都开始怀疑余总和霄琛先生之间的关系了，是不是真的是新闻上说的，两人是情侣？
“小周，”余辉辉吩咐，“你去告诉他，再不来看我，这辈子都别来见我了。”
“哦，好的，余总。”
等人走后，余辉辉对着墙壁，整个人开始暴躁不已。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急于想出去。
想出去找霄云，想和霄云说话，想抱抱霄云。
结果，余辉辉在拘留所过了年。
期间只有顾帆来过一次，而霄云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一直捧他在手心里的爷爷，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
就在他想着，爷爷是不是打算练小号的时候，突然被告知可以走了。
这天，正月初三。
太阳很大，刺得人眼睛疼。
他太久没有见到光了，瞬间皱眉闭上了眼睛，缓缓睁开时，前方黑压压一片。
适应几秒后，才发现，来接他的，是爷爷。
四处寻找一下，除了余家人和两辆车外，什么都没有。
“找谁呢？”余老先生眼底还蕴着怒火。
余辉辉心里对见到那人的渴望极其强烈，以至于忽略了爷爷的语气：“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下来。
他整张脸偏过去。
“你....”余老先生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在余老先生眼中，自己这个孙子已经彻底没救了。
对杀父仇人的儿子用情至深，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冯管家见状，忙跑上去：“诶呦，辉少爷啊，您还是不要提那个人了。”
余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哼，上车。”
现在爷孙两人都已经不坐一辆车了，余老先生上了第一辆，他坐第二辆，可见关系紧张程度。
冯管家和他坐一辆，拿出药膏，心疼的给他擦脸：“辉少爷啊，你和老爷都多久没见了，何必一上来就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
余辉辉低垂着头：“冯叔，霄云呢？”
在脸上擦药的手一顿，嗫喏半天才说：“听说，已经出国了。”
“出国？”余辉辉震惊，“这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直到看见冯管家递给他的平板上，霄云的登机信息。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淡定，靠在椅背上。
在拘留所里这段时间的疑惑，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了。
——霄云，不要他了。
可是，为什么啊？
冯管家小觑了他一眼，怅然摇头叹息。
回到余家，余老先生依旧是用老办法，将余辉辉关起来。
外面风言风语太多，而且下个月，余震海就出狱了。
爷孙俩好像不如从前亲热了，余老先生脸上也没了笑容，余辉辉则整天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余老先生站在门外，看着佣人端出来的饭菜：“还是一口不吃？”
“是啊，”佣人叹了声，“辉少爷再这样下去....”
“去吧。”余老先生挥手让佣人走了，然后捏紧了拳头，愤然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一连好几天，余辉辉也不知道究竟是几天，他只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想干。
脑海中，一直在想，霄云为什么不去拘留所看他？
霄云为什么要离开？
霄云为什么不要他了？
冯管家端着鸡汤进来：“辉少爷，喝一口也行，你张张嘴。”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都快瘦成皮包骨了，冯管家眼眶里的泪直打转。
“你是不是想见霄云？”余老先生走进来。
听到霄云两个字，余辉辉转头看过去，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活人气儿。
冯管家搬出椅子，扶余老先生坐下。
余老先生看着曾经活泼灵动的孙子，变成这副样子，想杀了霄云的心都有了。
“这样，你答应爷爷一件事，”余老先生说，“你就可以出去去找霄云了。”
“我答应。”
见他爽快的样子，余老先生一阵揪心：“记住，我让你去霄云，不是同意你们在一起了，”他说，“我要你去处理干净这段感情。”
余辉辉蹙眉：“处理？”
“既然逃避不了，就去面对。”余老先生说，“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去处理和霄云的关系，然后回来和慕晚结婚。”
冯管家诧异的看向余老先生。
余辉辉则直接拒绝：“我不想和霄云断掉。”
“你现在不想，但半个月后，你就会改变主意了，”余老先生说，“霄云已经被他母亲逼到绝路了，前段时间更是直接公开断绝母子关系。”他眼眸冰冷，继续道，“这样处境下的霄云，很好对付。”
少年那张在阳光下憔悴的脸轻微一怔，张张唇，却没说出话来。
因为他见过王夫人，非常清楚这个女人对霄云的恨意有多深，也更清楚爷爷对于他养父余撼天的死，多么耿耿于怀。
“你好好想想。”
临走前，余老先生把一张需要他签字的保证书放在了桌上。
随着门关上，冯管家悄声问：“老爷，您不是答应过霄云先生.....”
不待他把话说完，余老先生便瞪了他一眼：“我只说会想想，可没有说会答应。”
不错，霄云的诚意，他看在眼里。
但心里最深处的伤痛，是大儿子死在怀里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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