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障让水中的阻力减少了一点,沙砾也剐蹭不到他们的皮肤,他们游得倒也还算轻盈。
河道底下的空间并不像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么狭长,相反越往下越是开阔。
一开始表层的黄沙遮挡着他们的视线,他们除了浑浊的泥沙什么也不见。
等往下沉了段距离,他们的视线才逐渐开始明朗起来。
靖聆的目光往更深的水底投去,发现底下全是黑压压的一片。
靖聆侧目和任观对视一眼后,继续往底下游去。
又下了一段距离,当他们看清楚这黑压压的一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时,遍体生寒。
无数长脖子的尸骸挺立在水底,面容安详,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一支无比庞大的军队。
这是毗骞人的海葬群。
很难形容出这些尸骸给人带来的震撼,靖聆看清的那一刹那,几乎是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这片海葬尸林浩浩荡荡,几乎是铺满了整个河底,仿佛无数远古时期的士兵,从河的另一端向他们纷至沓来。
靖聆感觉有人突然抓住他的手,心里一惊。
他迅速转头往旁边看去,看清是任观后,提着心猛地落了回去。
还好不是水鬼。
任观隔着一层水,直直看进靖聆眼底,手指轻轻捏了捏靖聆的手心。
他做了个口型,靖聆听不见,但仍然能看出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放心。
靖聆鼻腔有点酸涩,他眨了眨眼睛,对任观笑笑,也回了个嘴型。
走吧。
两人在一众毗骞人头顶漂浮而过,底下的尸骸密密麻麻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一直往前,渐渐能看见除了尸林以外一些别的东西了。
在毗骞人的队伍旁,林立着大大小小的许多石兽。
与毗骞人相反,这些石兽脖子极短,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脖子。
即使被水流冲刷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些石像上还残留着明显的色彩。
身体是黄的,短小的尾巴却是赤红色的。
更为古怪的是,它们的身形明明似猪,却长了一张似人非人的脸,眼睛小而斜挑,正龇牙咧嘴地瞪视前方。
靖聆凝视片刻,只觉得这种描述似乎十分熟悉。
状如彘而人面,黄身而赤尾,这像是他从前在古书上看见的一种远古兽类:合窳。
传说中这种野兽不仅吃虫和蛇,还吃人。
见则天下大水。
怎么看都像是凶兽。
要是在凡间,将这种兽物供奉为神兽,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任观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和靖聆对视一眼便俯身往下面游去。
靖聆见状忙跟了上去。
任观停在其中一具毗骞人的尸骸前,观察着它们的脖颈。
靖聆也停下观望,当看清它们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时,瞬间明白了。
这些毗骞人胸前都佩戴着一块环状的玉石,玉面上雕刻着某种扭曲的文字符号。
靖聆看不懂,但大概可以猜到,这是毗骞文。
这些毗骞人,是被当做祭祀的祭品献给这些石兽的。
靖聆看着每一个毗骞人的脖子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玉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毗骞人天性也凶残,完全不输给这些合窳。
唯一能让他们向合窳屈服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合窳会带来水灾。
这座浮屠,原不止三层,有四层。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层,才是真正的第一层,也就是这些毗骞人的家园。
这些毗骞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园,不惜以自身作献祭,只求不要发洪水。
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一层还是被淹没了。
要说毗骞人凶残无情,但这里作为祭品的,全是成年人男性,没有一具属于妇幼老者的尸骸。
与其说毗骞人对外人凶残,倒不如说是他们擅自闯入了别人的领地。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内心的想法,靖聆掠过身旁一排排的毗骞人,往更深处游去。
如果这些人不是从其它国家迁徙过来的,那么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毗骞古国。
他要找的,就是毗骞国的遗迹。
但依上面那一层的情况看来,毗骞人明明可以离开这里往上迁徙,他们为什么不走?
是什么限制了他们?
靖聆脑子转得飞快,像两个高速旋转的齿轮一样,下一秒就要擦出火花,于是往前的速度也变快了不少。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拽住了他的手腕,靖聆的身体在水中缓慢地晃了一下。
靖聆这下没再怀疑是水鬼了,回头看向任观。
靖聆眉毛压了一下,眉心微蹙,像是在询问:怎么了?
任观隔着法障,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靖聆腕骨上的皮肤。
靖聆看着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师尊。
别急。
靖聆放慢了一点速度,以示自己知道了。
这些石兽就像暗夜里伺机而动的眼睛,两人走在石兽阴险的目光下,无处可藏。
靖聆动作每一下都极为谨慎,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面前飘过一条水草都能让他立马警觉起来。
任观注视着这些石兽的眼睛,脸上明暗不辨。
渐渐地他们发现,越往前走,尸骸的数目逐渐变少了,排列甚至开始变得不规则。
但石兽却以成群的趋势聚集在一起,且不是趴在一旁的姿势了,变得东倒西歪,那张邪恶的脸上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靖聆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
这些凶兽不是最势在必得了吗,怎的到了这里便以这种姿势躺倒在地。
再往前走,这些石兽的神情变化更为明显,似是从一开始的得意洋洋变得尤其愤怒、痛苦。
靖聆停了下来,扯了扯任观的袖子,抬头看了一眼。
任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过了一会儿,水面上便冒出来两个头。
两人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便往岸边游去。
等手脚并用爬上了岸堤再回头看,竟是离一开始的地方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至少是看不见常松雾的身影了。
且不知道是常松雾将它们引开了还是如何,那些毗骞人竟是不见踪影。
靖聆一个响指解开了两人身上的护障,就盯着水面快声道:“我们得再往前走一段路,然后从高处俯看下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那些尸骸位置为什么突然变动了。
任观将拦在靖聆脚边的一块石头踢开,笑笑:“听师尊的便是。”
于是两人往前疾奔了近一里路又重新投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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