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们在尸林上方堪堪停下,才发现,这些尸骸散布在各处竟是在摆阵。
尸阵的规模宏大无比,一时之间找不到阵眼所在。
但这个阵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阵,整体看似排列整齐,但是仔细看,有些尸体的身体朝向与其他尸体相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是身处尸阵之中,一时半会可能发现不了,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根本走不出这个尸阵。
这个尸阵如果不是为了困住外来人,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困住那些凶兽。
但牺牲如此多人命布下这么大一个阵,居然仅仅只是一个迷阵吗?
靖聆一开始觉得惊奇,随后又锁起了眉头。
因为这个迷阵分布散乱,走了一里路还在这个尸阵范围内,那阵眼更是难以寻觅。
他在心里迅速地算着方位:无论这个阵是为了困着凶兽还是干什么用的,它的主要目的一定是为了克制合窳发水的体质。
壬癸北方水,土阻水故克水流,而戍已中央土……
阵眼大概率位于尸阵中央。
但靖聆仍是待在原地没有动作。
因为他根本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他以前听过一首脍炙人口的儿童诗歌,教你如何快速辨别东南西北。
早晨起来,面向太阳。
前面是东,后面是西。
左边是北,右边是南。
但他一直没机会实践。
他抬眼看了看头顶,心道:且现在也没有太阳。
任观发现他的师尊正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底下的尸阵,不禁有些疑惑。
靖聆感觉到旁边那道带点询问意味的炙热视线,顿时挺直了腰板,端得更神秘莫测。
看什么?很好看么?快带路啊!
任观就这么盯着靖聆看了会儿,发现他的师尊仍是没有任何动作和指示,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的师尊,莫不是不认路吧?
任观心里别提多新鲜了,且莫名地感到愉悦。
他发现了一个别人都没发现的秘密。
但任观也不是白拿别人东西的人,作为交换,他决定“大发慈悲”地告诉靖聆怎么走。
独自暗爽了一会儿后,任观脚下轻轻一蹬飘到了靖聆面前。
任观一脸乖巧开口:“是中间吗?”
靖聆根本没去在意任观说的什么,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
老天爷果然读懂了他的祈求和窘迫。
任观暗笑,自觉走到靖聆身前引路。
靖聆眼睛几乎钉死在任观身上,生怕一不留神跟丢了就落入尸阵中,偏偏还强作镇定,不疾不徐地跟着,始终和任观拉开两步路的距离。
所幸任观速度也并不快。
靖聆跟了会儿慢慢放下心来,不用担心跟丢后,他便能分出更多的注意力去观察四周。
尸骸的分布从外到里呈越来越密集的趋势,他们都能感觉到越往中间走,尸骸的数目便尤为明显地在递增。
到后面,几乎是一批又一批地挤在一堆,密密麻麻地林立着。
很难想象,这里以前到底生活着多少毗骞人,那件事的发生,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靖聆注视着这浩荡如排山倒海之势的尸林,震撼之余,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在一排排尸骸上方游了一段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有别于尸骸和石兽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占地面积颇大,几乎占据了前方的整个河底。
城的外墙用灰黑的砖石垒成,城里的房屋不同于在外面所见到的,屋子底下的四隅分别用四根石柱高高支起,底部架空的高度目测足有七米,甚至有余。
靖聆猜想,这应该是为了防止洪水和猛兽入侵。
只不过现在这些用作支撑的石柱,大多已经断裂,变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连带着屋子一起消失了,只剩一个柱桩。
真正住人的屋子却是用木头筑成,不高不大,十分简朴,密密匝匝布满整座城,房屋与房屋之间甚至还有在半空中相接的桥梁。
这些桥梁四通八达,星罗棋布。来往的人走在桥上便能灵活地穿梭于整座古城,整个布局看似杂乱无章,但俯瞰全景,实则井然有序。
这几乎是将整座城都从底部架空了,实在是巧夺天工。
但最为壮观的,是位于城中央那座祭坛。
那是一座用青砖砌成的圆台露天祭坛,比城内任何建筑物都要高大,庄严而肃穆地俯视着这座城池。侧面分别有四条通往祭坛的石阶,笔直而上。
而祭坛上安静地摆放着一口石棺。
根本不用多猜,任何一个人见到这口棺材,都会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直至心灵,立马就能知道:这就是阵眼。
靖聆面对这座昔日辉煌的古城,心脏狂跳,几乎是要蹦出嗓子眼。
毗骞古国。
万古以来的传说,就这样**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任观在巫族,棺材一类的见得不少,但规格都不能跟眼前这口石棺相比。
饶是他平常很少流露出受震撼的情绪,此刻也控制不住的瞳孔微张。
两人到了这时候,动作反而不再着急莽撞,而是多了一股沉稳和敬重。
当脚步踏上通往祭坛石阶的那一刻,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方才在上空离得太远,直到顺着台阶而上,才发现祭坛的坛身上刻着隆重华丽的浮雕。
这个发现让靖聆一惊,转身又往台阶下面倒退了几级,以便看得更全一些。
这些浮雕是就地取材的石头雕刻而成,并未着色,虽然经过了水流多年的冲刷,但并没有太多被流水侵蚀过后的痕迹,也许是水流速度不算湍急的缘故。
如果靖聆没看错的话,这上面画的全是毗骞人,全部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为首的服饰相较于其他人,要更华丽一下,脖子更长,身材也更高大魁梧。
靖聆大概能猜出来,这位便是毗骞王了。
但这些毗骞国的子民却并不是在跪拜毗骞王,因为毗骞王也是以同样的姿势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前方。
靖聆本以为他们跪的应该是天上的神佛或者是那洪水猛兽合窳,但却不然。
令全城人跪拜的,是一只九尾神狐。
那只九尾狐漂浮在半空,九条尾巴焰火般地于身后肆意张扬着。
如果看到这里对这位狐仙的地位还存有一丝怀疑,那仔细看一看两者之间刻工的差异,便能明显地看出不同。
这些毗骞人中,毗骞子民的面容和装着都是略微雕刻,有的甚至辨认不出原本是否雕刻了面容五官,毗骞王比他们稍微好点,好歹是个王,服饰上的花纹能堪堪看清。
但这位狐仙却完全不一样。
仔细看去,别说是体型面容,连毛发都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祭坛上走下来。
如此区别对待,足以看出毗骞国人对这位狐仙的敬重与信仰。
靖聆与狐神那双锐利的眼睛久久对视,在心中默默忏悔:惊扰到各位,实在失礼了。
他也没想到,这游着游着竟是游到人家老巢来了。
本来对付那么多小喽喽就烦,还有外来人添乱,毗骞人看外人如此不顺眼倒也能理解一二了。
那口石棺上躺着的,不会就是这位狐仙大人吧?
跑到别人领地来就算了,还偷窥别人的安息之地,实在是不道德。
靖聆胆战心惊地想:这不会触犯神怒吧?
本来他最后就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现在触犯神怒,结局的时候会不会多降几道天罚在他身上?
可是来都来了……
靖聆心里兀自纠结,任观却没想这么多,停下来看完石雕后就往祭坛上走去。
靖聆眼睛余光瞟到任观的背影时一惊。
不愧是主角,完全不怕犯忌讳。
主角都说没事了,那他还磨蹭什么,总不能就那么区别对待,只劈他不劈主角吧?
靖聆也抬脚跟了上去,来到祭坛顶上。
越是靠近那口石棺,靖聆的心跳便越快。
靖聆还敏锐地注意到,石棺上面,刻着几行小字。
仍旧是看不懂的毗骞语,靖聆研究不透,只略微看了几眼,便将注意力转移回石棺内。
石棺虽然没有盖棺盖,但在上面看棺材里面是一团黑,什么也看不清。
就算里面是人,也可能是狐仙化为人形,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是谁,必须要自己走近了亲眼去确认。
但看清棺材里面那人奇长的脖子时,靖聆立马就确认了:这正是毗骞王。
看来整个尸阵不单单只是一个迷阵,而是一个献祭阵。
以自身献祭的也不仅仅是城外的毗骞国人,还有以自身为阵眼的毗骞王。
靖聆感觉自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肃然起敬。
任观也很是佩服,毗骞王并非不死不灭、金刚不坏之身,只是获得了永生的权利。
但舍弃永生的机会选择和某样东西同归于尽,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这世间追求长生不老的人尚且还数不清。
而从这城里逃去第二层的,应该都是尸阵中并未出现的老弱病残。
只是为什么逃出去之后这些人都失去了神智,大概是不得而知了。
靖聆站在石棺面前,心中为这座古城默默悼念了许久,是这座古国千百年来迟来的悼念者。
随后两人不再做过多停留,只最后凄惶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废宇残垣,转身离开了这座满目疮痍的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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