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便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没什么可置喙的，便也揭过不提。
苏挽月又道：“既然这些人身上带着这样的剧毒，何该好好安置才是，怎么会突然跑出来？”
宁澈看她一眼，道：“正如苏姑娘所说，此前谷中一直将他们困在清竹苑，那苑里由谷主和其他长辈们共同布下阵法。一为困阵，二为迷阵，三为幻阵。皆是以困为主，里面的药人出不来，外面的弟子也进不去，不过……”
说到这里，他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一月前，那些阵法便渐渐削弱了，我父亲和几位长辈又刚好闭了死关，谷中只有一些修为不深的弟子，我担心那些药人闯出来，便只好下令闭谷。可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即使是这样处心积虑，那些要人竟然还是跑了出来。今日这场暴乱，药谷恐怕损失惨重，怪不得宁澈这般不悦。
苏挽月见他神色间难掩悲痛，劝慰了一句：“还请节哀……”
如此也算是真相大白了，不过苏挽月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但这些都是药谷的私事，她本也不想多管。也就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只是道：“左师兄对阵法略知一二，虽不如贵谷前辈，但也能稍微困一困那些药人，不如让我们留下来帮帮忙，也能顺便等一等宁道友的药。”
她说着，给左秦鹤使了个眼色，左秦鹤蓦地一怔，回过神来后赶紧答道：“对，对。我愿留下来帮忙的。”
宁澈沉吟了一下，想来是有些怀疑他们的用心，但药谷如今连修为高一点的长辈都没有，药人一旦出来，苏挽月等人又离开，他们恐怕应付不来，也只好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沈灵一直一言不发，苏挽月以为她还在想药人之事，就安慰道：“灵师姐，别想那么多，各派有各派的修习法门，既然他们不曾强迫，我们倒也不好贸然去管。”
毕竟自愿去做药人的，想必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这种事情根本就管不了。
沈灵却摇摇头，“我未曾想这件事。”
她沉默片刻，突然睁着一双黑眸看向苏挽月，道：“苏师妹，你今日在清竹苑……”
她话说一半留一半，苏挽月疑惑道：“什么？”
沈灵垂下眸，半晌才说：“今日宁家那座关着药人的院子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挽月问。
沈灵：“一件不好的事。不知道你们可否注意到那座院子中间供着什么？”
林蕴侧目随意道：“什么？”
“是一只白狐！是狐仙！”沈灵眼眸中有惊恐一闪而逝，她想起在清竹苑跟药人打斗时，不经意间一抬眸，见到那案台上供着的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雕像，那狐狸见她看过来，仿佛还冲着她笑了一下，不由头发一阵发麻。
“我没跟你们说过吧？其实十二岁之前，我跟哥哥一直待在一个偏远村子，不过那个地方是哪里，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我那时候的记忆似乎很是模糊，我只记得当时村里家家户户都供着这样一只白狐，他们称它为狐仙，说是能帮人实现愿望。”沈灵缓缓道。
林蕴挑了下眉：“什么愿望都行？”
沈灵看了她一眼，肯定道：“不错，只要你能出得起报酬。”她忍不住朝着苏挽月靠近了些：“我好像很害怕那个东西，今日一看到它就感觉惴惴不安。”
左秦鹤本来正默默听着，听到此处忍不住一阵冷笑：“没想到药谷这群修仙者竟然也会供这样的东西，真是可笑至极！”
沈灵白着张脸，“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种雕像，凡人有愿望需要满足也就罢。修真者又有什么缘由非得供奉这样的神像呢？”她越想越觉得心惊。
苏挽月见她状态不对，忙劝慰道：“你别多想了，不管他们供什么也碍不着我们的事，我们找机会再四处探探，若能找到毓师兄，立刻就回神机宫。”
她也感觉这谷中哪儿都不对，让人格外不舒服。
沈灵点点头，应道：“好。”
*
今晚的月色很淡，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这样的黑暗他一向不太喜欢，他更习惯莹莹的烛火和袅袅的香烟。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神龛上下来，脚步缓缓一迈。看似走得很慢，紫色的衣摆在夜风中荡开，但只是一眨眼，那道人影就没了。
再出现时，他已经蹲在了一根巨大的石柱前，柱前被绑着的青衣男子微微瞌着眼，脸上有好几道红色的血痕，使他看起来狼狈又难堪。
他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托起青衣男子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喂。”他轻声说：“有人来找你了。”
青衣男子咳嗽一声醒了过来，在一片药香中，在肆虐的寒风里，他静静跟面前的人对视。
这人穿着一身紫衫，半蹲在他面前，他太过随性了，衣衫也松松垮垮，或许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习惯人族的穿着打扮，因为他的头顶还露出了两只白色狐耳。
自然不是因为妖力低下，而是他喜欢自己的本体。
“狐狸，你要杀便杀，不必费这么多功夫。反正你也杀了徐师姐，多我一个算什么？”半晌，青衣男子道。
“我现在还不想杀你。”狐狸笑了一声，眉眼弯弯，“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人。”
他强调：“比你还有意思。”
青衣男子猛地睁大了眼，瞪着面前的狐狸，“你敢！”
“别担心。”狐狸擦去了他唇角的血，“我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一切都是你们人族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
苏挽月这几日一直想着再探药谷，但宁澈将他们盯得太紧了，白日里领着他们去清竹苑布阵法，夜里竟然还派了两个弟子守在门口，好似要将他们监视起来。这哪里是帮人干活，简直是阶下囚徒。
宁赫幸灾乐祸，“活该！我告诉你们，别想再打什么坏主意，我们药谷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林蕴颇有风度地一摇折扇，道：“哦？我以为你很想我们走呢，前几日不还巴巴盼着，如今倒是舍不得了？”
宁赫涨红着脸，有些结结巴巴，“你……你胡说什么？谁舍不得了？你们走了我立刻去神前供三炷香。”
宁赫就是个小孩性子，嘴上虽然凶巴巴的，却时常跑来找他们玩，一看便知是待在谷里少见外人，觉得新奇了。偏他不承认，众人也都没戳穿他，跟个小孩有什么可计较的？
林蕴哈哈一笑，又问他：“哎，我问你，你们平时在药谷都做些什么？”
宁赫道：“当然是修炼、制药、采灵草喽，还能干什么？我们药谷的灵草品相都是极好的，别处万万比不上。你瞧见那边的灵田没？现在里面的灵草都是我养着的呢。”
宁赫一脸骄傲。
林蕴轻轻嗯了一声，面上却兴致缺缺，好似对宁赫说的全然不感兴趣。宁赫不满了，反问：“那你们平时做什么？”
林蕴朝他眨了眨眼，“当然是上山摘灵果、下河摸鱼虾、游湖逛灯会，还有么……”
她朝着苏挽月的方向看了看，示意道：“看美人喽。你以后若是出谷，我也带你去见识见识。比你待在这里当苦行僧可有意思多了！”
宁赫瞬间脸色通红：“你……你下流！”
林蕴俯在桌上一顿狂笑，扇子都快被她锤烂了。
正在此时，沈灵忽然问了一句：“你们平时都在拜神？拜的什么神？”
宁赫微微一愣，“我也不知道。”
他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就连林蕴也停了笑，顿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我……我真的不知道呀，我又没见过，只是看到过师傅拿着线烟和贡品进去而已。”
沈灵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眸子却垂了下来，掩去了里面的神色。
*
“我要再进清竹苑一次。”沈灵面色严肃，道：“我总觉得那日见到的狐狸雕像不对劲，我得再看看。”
“可是白日我们布阵时，宁家的小神仙便在一旁守着，守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机会进去。”左秦鹤一脸郁闷。
“那就晚上进！总之我一定要再看看才行。”沈灵道。
苏挽月想了想，“晚上也行，只要想办法把门口那两个药谷弟子弄晕就成了。”
“这还不好办。”林蕴拿着扇子对着空中一阵比划，“我直接一扇子下去……”
“就是太简单了。”苏挽月垂下眸，简直就像是故意想让他们夜里出去一样。
“不用担心了。”林蕴笑眯眯的，“不管是不是陷阱，反正我们都是要跳的，不是吗？”
随后，她又凑近苏挽月，轻轻在她耳边道：“何况，这个小神仙也不对劲呢。”
苏挽月瞬间瞳孔骤缩，她愣愣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在场之人除了林蕴之外，其他人对宁澈都不太熟，看不出他有哪里不对很正常。但林蕴跟他纠葛那么深，若有问题，她肯定能看出来。
苏挽月没有怀疑她的话，只是有些疑惑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蕴笑容变得更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呢。” 她眼睛眯了眯，好似陷入了回忆里，良久才道：“毕竟当年，我便是以林决的样子跟他相交的。”
但小神仙却是一副认不出她的模样，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失忆了，要么他就不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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