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霖靠近，幽幽笑道：“他们想起了后山上村民们世代供奉的狐仙，有一日便带着贡品去狐仙面前许愿了。只要诚心来求，狐仙自是没有不允。于是狐仙就帮他们实现了心愿。”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孩子呱呱坠地，生的是一对双胎。
沈牛夫妇高兴极了，立即就来还愿。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万事岂能那般顺遂。
十年后，落华村大旱，老天竟是连一滴雨也不肯下。农户皆是看天吃饭，庄稼死了可不就是要他们的命吗？
他们想了许多办法，都求不来雨。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里的庄稼一天天旱死。再不解决此事，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他们找到了村里的神婆。神婆当即做了一场法事。法事做完，她笃定地说，一切都是因为沈牛夫妻生了双子，此双子乃为不祥，也是他们的降生才给村子带来了灾难。必须选其中一个作为祭品献给狐仙，老天才会重新降下甘霖。
村民闻言都是大怒，纷纷逼上门去，要沈牛夫给个说法。
两人痛苦难当，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之间无法抉择，东躲西藏了一段日子，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交一个出去。
“你猜，他们最后选择了谁？”月霖盯着沈灵，眼中散落着兴奋的光。
沈灵闻言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身子，神色有些难看。
月霖继续道：“没错，他们选择了其中的小姑娘。那个人就是你了，小月亮。”
沈灵面色惨白，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如今还活着？”月霖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道：“这可要感谢你有一位好哥哥啊。你的这位哥哥。听说他们要将你献祭给狐仙。连夜偷偷跑上了山。进了狐仙庙。他对狐仙苦苦哀求，说他愿意替你。狐仙心软呀，也就同意了。”
“谁知道！”月霖眼神一厉，道：“谁知道这趴在狐仙脚边苦苦求饶的小子，竟然有胆子带了修真者来对付他，害得他受了重伤，狼狈逃窜，你说他该不该死？啊？！”
说到此处，月霖面色陡然一沉，抬腿狠狠踹了沈毓一脚，将他踹得吐出一口血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么多年藏得真好，你不会真以为有神机宫做靠山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吧。”
“不，哥哥！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哥哥吧，我求你了……”沈灵早已经泪流满面，她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心中只觉痛苦万分，看着沈毓被踹得半晌喘不过气来，一种更深的恐惧迅速蔓延。
她膝行几步，抱住月霖的腿，道：“狐仙！狐仙！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哥哥是为了我！求你……你放过他……”
月霖道：“没错，说得好！你也有错，不是我要害你哥哥，真正害他如此的，是你！他是替了你的命，帮你挡了因果。懂了吗？”
沈灵心神巨震，面上竟隐隐现出了几缕灰败之色。
月霖却不再看她反应，而是一脚将她踢开，随即行到沈毓身前，阴沉着脸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那手一覆上去，一道紫光就乍然浮现，眼见就要冲着他天灵而去。
沈灵吓得面无人色，脑中什么也没有了，只看见了那只有些苍白的手。
“不不不！”她几乎崩溃大叫，“不要动他！你放过他行不行？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行。我会供奉你，助你修炼，求你了……”
这太可怕了，沈灵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可怕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这是在做梦吧？一定是梦！她流着泪往前爬了几步，又紧紧抓住月霖的衣摆，浑身抖个不停。
她这般苦苦哀求，月霖竟然真的停下了动作，“你求我。你凭什么求我？当初你们落华村遭了旱灾，本是要浮尸百万、饿孚遍地的。是我出面救了你们全村人，也救了你爹娘。我出了力。自然要收取报酬。你哥哥却戏耍于我，我凭什么放过他？”
他凑近了看沈灵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声音放轻了许多，“你说，究竟是凭什么？”
那张狐狸似的面容靠得极近，近到沈灵几乎能看到那双眼里藏着的恨意和恶意。
沈灵怔愣片刻，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我……我可以替他，我能替他，你放过他，我做你的祭品好不好？本来也该是我的，多年前就该是我的。他们本来选中的就是我，让我来，让我来吧……”
是她连累了哥哥，当初被送去做祭品的是她啊！如果不是因为她，沈毓根本不会惹上这个妖物，他会好好的，到了年龄拜入仙门，成为人人敬仰的天之骄子。
“啊，真是好感人的兄妹情。”月霖弯着唇一笑，“我都要被感动了。”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再大发慈悲一回。”月霖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冷，终于放开沈毓，迈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将手放在沈灵头顶，动作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你不要害怕，一点也不痛。”
说完就狠狠一个用力，瞬间，紫光铺天盖地般泄了出来。
“啊啊啊，不要啊！灵儿！！狐狸你放过她！我愿意……我愿意献祭给你！我不会再跑了……”沈毓不知何时挣开了月霖的禁言术，他疯了一般大叫，剧烈挣扎之下，身上的铁链狠狠陷进了血肉里，鲜血流了出来，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
月霖没有理会他，只是愉快地享受着他等了十多年的祭品。那道紫光侵入沈灵体内，迫不及待吸收着她的生机，又送给身前的男子，他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血色，竟像是吃了什么极为滋补的灵药一般。
不知多久，地上跪着的姑娘缓缓倒了下去，仿佛一夜之间步入了暮年，她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变得枯槁灰白，一双灵动的眸子失去了神采，只有面颊上还残留着几滴泪珠。然而即使是这样，她竟仍有一口气。
沈灵费力地在地上缓缓爬行了几步，终于躺在了沈毓跟前，她向着他伸出一只手，勉强从唇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哥哥……别……哭……我不……疼的……”
话音未落，那只手就已经垂了下去。
“灵儿……”
沈毓已经快疯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伤心至极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找了你这么多年，比起享用你这个祭品。我还是更想看到你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月霖轻轻笑着，笑容刺眼极了。
“我会杀了你的。”沈毓红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一定……”
“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月霖却倾身靠近，手心摊开，一道紫火从掌心跃出。他驱着紫火就朝沈毓袭去。沈毓如今动弹不得，若被紫火击中，定然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从哪飞出一柄黑色大刀，朝着他的面门狠狠袭来。月霖闪身一避，紫火也被迫收了回来。
他回头一看，正好见到苏挽月三人飞速掠近的身影。左秦鹤见一击不成，又收回大刀，再次逼近。林蕴也举了扇子加入战局。
唯有苏挽月一眼就瞧见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影，她认出那是沈灵，立即扑过去想将她扶起来喂灵丹。她本来以为她是受伤昏迷了。然而在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灵师姐……”苏挽月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探到她鼻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沈灵……没气了。她死了……
“不！”苏挽月抱着她的尸身，一双眼眸变得通红。良久，她抬头望向沈毓，凄声问道：“毓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然而沈毓却盯着沈灵的尸身一言不发，竟然像是丢了魂一样。
苏挽月垂下眸，一滴泪砸在沈灵脸上。她将沈灵轻轻放在地上。
再起身时，手中已经祭出了千绫，她睁着通红的眼眸，疯狂地朝着月霖的方向攻去。
三人围攻之下，月霖仍有余力，他刚刚吸收了祭品，此刻状态好的不得了，浑身的妖力好像用不完。紫色狐火肆无忌惮地攻向三人，这火焰很是霸道，一旦被沾上身，不仅剧痛难忍，还会蚕食灵力。
三人处处受限，渐渐落于下风，被月霖一脚一个踹了出去，那两人落地后当即就晕了过去，而沈灵身上因为有混陵道君之前留下的法印，倒还撑着一口气。眼见着碍事的人终于解决，月霖一个转身，又朝着沈毓而去，看样子真打算赶尽杀绝。
苏挽月见此肝胆俱颤，她咬着牙拼尽最后的灵力朝着他飞身而去，千绫化作红色细线紧紧缠着他，将他勒出了数道血痕，月霖停下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又将她踹了出去。然而他并没发现，那些伤口处有细细的白光一闪而过。
爬起来……再踹出去……再爬起来……
苏挽月重复着这个动作，他身上的血痕也越来越深。
多次以后，月霖不耐烦了，他沉着脸将苏挽月提起来，走到寒风肆虐的断崖边，咬着牙道：“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找死？好，我成全你。”
言罢，手一松，苏挽月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下崖底。
她急速下落，耳边是崖下呼啸的寒风。身体中的灵力都被抽干了，再也祭不出千绫。然而对于此时的她而言，最难受的不是自己即将要身死，而是救不下想救之人。
苏挽月睁着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瞬间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断崖之下。眼见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一只金色的蝴蝶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它扑闪着翅膀，翩然来到她面前。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千万只蝴蝶涌上来，将她牢牢托住，阻了下坠的趋势。
风声变得小了些，渐渐地，苏挽月感觉身体在缓缓往上，原来是那些金光闪闪的蝴蝶又用自己的身体托着她向上而去。
等到落了地，苏挽月还有些怔然，她转头一看，一道熟悉的人影已经立在了三步之外，那人执着一把红剑静静看着她。半晌，无奈笑了一声：“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遇险？”
苏挽月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喃喃道：“柳星怜……”
柳星怜，他竟然从翅金玲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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