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霖见到陡然出现的人影也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道：“蝶妖？”
柳星怜握着红阎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月霖又嗤笑一声：“你要护着这个人族吗？没搞错吧？”他这么说着，手中却显出一抹狐火，脸上也带着些忌惮之色。毕竟这人身上的妖力很强，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
“不止这一个。”柳星怜嚣张道：“是这些人，我都护了。”
“好。”月霖被气笑了，“那你来试试？”
柳星怜也举剑对着他，道：“你想跟我打？也好，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你的狐火厉害，还是我的剑更厉害。”
红阎的剑尖对着他，那上面血色浓郁，不知究竟饮了多少人的血。月霖方才跟几人打斗，虽然未败，身上却也受了伤。面对这突然出现的蝶妖，他也有些忌惮。
两人隔着老远对峙，谁也没有先出手。半晌之后，月霖恨声道：“蝶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今日护着他们，怎知来日他们不会与你为敌？你以为人族是什么好玩意儿吗？他们阴险狡诈、背信弃义。今日有求于你，自然肯将你捧上天，来日你若没了用……”他一声冷哼，剩下的也不必多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柳星怜挑了挑眉，忽然扬起一个笑，“说得好！那你又怎么能确定——”
他顿了顿，语带深意，“我与你就同为一族？”
话音未落，长剑就已经到了近前，一出手就是干脆利落的杀招。月霖也冷下脸，不再与他多言，他手腕一翻，正待催动狐火飞身扑上，身上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砰砰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开了。
月霖低头一看，那些他本不在意的细小伤痕竟然齐齐炸出了血花，不过眨眼之间，他就成了一个血人。
而这一个小的插曲，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身去挡，那凌空而来的一剑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贯穿了他的胸膛，血滴滴答答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汇集了一小滩。
月霖身形微晃，银发间一对雪白的狐耳骤然竖了起来，九条蓬松的尾巴不受控制地在身后展开，竟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胸前的剑，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个回头，朝苏晚月看了过去。
苏挽月躺在地上，也正侧目看着他，眼中恨意滔天，她一次次忍着痛飞扑而上，并不是飞蛾扑火，而是蓄谋已久。
千绫本来就是十分厉害的法器，几乎可称作仙器了，只是因为苏挽月修为太低，发挥不出它十之一二的实力。但只要她一遍遍攻在同一个位置，便会得到意料不到的结果。
月霖带着怨恨的目光死死落在苏挽月身上，寒声道：“你找死！”
他忍着痛后退半步，剑刃抽离而出，上面的血迹竟然被吸得一干二净，红剑也泛出一阵妖异的光。月霖看也不看，飞身朝着苏挽月攻去，竟是拼着一身伤也要先杀了她。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长剑拦住了他的去路。柳星怜挡在他身前，微微扬眉，道：“红阎的滋味还没尝够吗？狐狸。”
红剑再次毫不留情地向着他斩来，划出一道凌冽的剑芒，月霖寒着脸退了几步，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状况根本斗不过他，终于冷笑一声，化作一道紫光飞远了。
待那道紫色身影彻底消失后，柳星怜忽然撑着剑低咳了起来，脸色也隐隐有些发白。苏挽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心中很是担忧，原来他根本就还没有完全恢复。
“对不起。”苏挽月垂着眸，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一无是处，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什么也做不了，亲近之人在她面前受伤，在她面前死去，她却始终无能为力。
“道什么歉？”他只咳了几声，就渐渐站直了，脸上又露出那种无奈的神色，“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下一次，不要再让自己陷入险境了，我也会怕……”
怕我来不及救下你。
苏挽月低着头没有说话，她还沉浸在沈灵之死的悲痛之中。
“若真的觉得对不起。”柳星怜缓缓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道：“那就多给我做几道菜吧。”
苏挽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睁着眼看着柳星怜，看着看着，眼中就浮现出了晶莹的泪光。
“怎么还哭了？”柳星怜有些手足无措，红阎都被他随意丢在了地上。良久，他才伸手擦去了苏挽月眼角的泪，“不要难过，没有人生来就是强大的，他们的死也不是你害的。这个世间一直很残酷，很多人无论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下来，不过——”
“我会一直在。”他笑了笑，“上天入地，也一定会在。”
*
狐妖月霖消失之后，小神仙宁澈终于派人下来将他们带了上去。原来这处断崖竟然是药谷的秘境，专门用来种植一些珍惜的灵植灵药，不过自从被那狐妖控制以后，就成了他的栖身之地。怪不得时时能闻到一阵清苦的药香味。
甫一上去，沈毓就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忙，一个人抱着沈灵的尸身一脸麻木地走了。
他们不知道他将沈灵带去了何处，但没有人跟上去讨人嫌。这个时候的沈毓，恐怕更需要的是独处。
左秦鹤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都怪我，当初如果我没让那妖物带走灵师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别说了。”林蕴脸上也罕见地没了笑容，她沉沉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如何自责也无济于事。我们不能救下沈灵师妹，至少也要想办法抓住那个妖狐吧，这么些年，他也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
“嗯。”苏挽月道：“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东西。方才便已经发了传讯符回宗，清辉师叔回信说宫主亲自带着人去追了。”
原来她方才攻击时便做了两手准备，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但能让那妖物受点伤也行。她还趁乱在千绫上撒了一点玄光砂，这种东西无色无味，肉眼看不见，但专门的法器却能识得，用来追踪再好不过。
那狐妖受伤颇重，想必宫主亲自出手，必能将他拿下。
于是众人便干脆在药谷养起了伤，这段时间苏挽月隐隐察觉自己的修炼进度放慢了，知道这是遇到瓶颈了。
她前些日子便到了筑基巅峰，离金丹只差一线，可谓是进步神速，但妖物的成长更是快得惊人。她内心深处迫切想要提高自己的修为，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了。
于是在托人给混陵道君送药的时候，一便给他去了封信，询问是否有突破瓶颈的方法。毕竟混陵道君再怎么说也曾是元婴修为，这方面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混陵道君很快给她回了信，还送来了一瓶丹药，苏挽月握着丹药，心下有些愧疚。混陵道君一直对她疼爱非常，她却始终对他隔着一层。但感情这种事，她自己也是不能控制的。只能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对原主的这位父亲多些关心才是。
又过了几日，苏挽月将混陵道君给她的信读了又读，又磕了几颗丹药，终于一举突破金丹，往后再不用像从前那般受人限制。
与此同时，她也再次接到清辉道君的传讯符，对方却说宫主带人一路追到无涯之海，那狐妖就消失不见了。
言下之意便是，狐妖没抓到。
这无涯之海位于北域地界，一如其名，那里有一片茫茫海域，资源也非常有限。因此没有什么大宗门坐镇，只有一些小门小派龟缩于此。管理也就相对混乱，什么妖物、散修、逃犯等都有，很多人犯了事都会往那里跑。
不过苏挽月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上又带着玄光砂，宫主还专门带了人围追堵截，竟然都没抓住他？这有些不符合常理。
左秦鹤道：“许是那妖狐还有别的藏匿手段，毕竟受了这么多年的供奉，定有不少保命的法子。上面不是说他逃去了无涯之海吗？干脆我们直接去那儿逮他，我还不信抓不到他！”
苏挽月思索片刻，终于道：“行。”
林蕴也道：“不如我也一起去吧，多一个人怎么说也要多点助力。再说，沈灵师妹和我很是投缘，如今她这般惨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柳星怜倒是没说话，只将目光移到苏挽月脸上，不消多说，他定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于是几人去见了宁澈，向他辞行。宁澈也没多留，摆摆手就放他们走了，药谷如今一堆烂摊子，他这段日子恐怕也很是焦头烂额。
不过临走之前，宁澈还是将他给混陵道君配的药交给了苏挽月。
苏挽月接过药，终是道了一句：“多谢小神仙，有缘再见，还望珍重。”
宁澈也点了点头，道：“再会。”
几人说话之时，宁赫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他们，他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跟变脸似的。良久才扭扭捏捏地走上前，将一个白色的包裹交给了林蕴。
他结结巴巴道：“这……这里面是我自己制的药，你拿着，可别死了！往后我若是出谷，你可得带着我玩，我们说好了的。”
林蕴显然一愣，回过神来要说话时，宁赫早已跑得没影了。
苏挽月忍不住扶额，该怎么说呢？只能说林师姐果然还是林师姐了。
几人出了谷没多久，乍然见到前方路口有道青色人影。走进一瞧，不是消失多日的沈毓又是谁？只见他背着剑孤零零站在小道上，板着一张脸，整个人的气质比起从前更冷了三分。
见到他们，他只道了三个字：“我也去。”
轻飘飘的几个字，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多少起伏。但只要目光稍稍往下，就能看到他此刻握着剑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甚至连指骨都微微泛出了白色。
苏挽月沉默了一阵，对他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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