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走得倒也潇洒,苏挽月心情就起起伏伏了。这些日子,她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少了许多,分明她刚来到这里时,一切都还好好的。
好在这种情绪也只持续了一瞬,她再一转身,恰见到柳星怜倚靠飞舟边沿坐着的身影,他仍是如往常一般在擦着他的剑,一下一下擦得仔细。
直到察觉到苏挽月的目光,他才停下动作,抬头朝她望来。苏挽月忍不住一笑,他便也跟着笑起来,唇角微扬的模样跟刚从妖巢出来时已然不一样了。
这一瞬,苏挽月清晰地知道,他变了。而这种变化,都是因为她。她又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过“我会一直在。”
苏挽月忽然有一种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她根本就忽视不了,于是她道:“柳星怜,你不会走的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柳星怜也露出了怔然的神色,然而很快,他便放下了手中握着红阎,郑重且认真地道:“不会。”
说完,他或许想到了什么,像是欲盖弥彰一般,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本就无处可去。”
苏挽月笑了起来,她点点头:“嗯。”
得了他的承诺,她也放松了不少,以一个称得上悠闲的姿势靠在壁上,道:“我觉得有些孤独,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容身之处。好似所有人,有一天都会离开我。”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柳星怜仍是站着,风扬起了他的乌发,沾了一缕在了他的侧脸上,让他的气质显得柔和了几分,“可是……”
他转过头,语气几乎称得上温柔,“总有人会愿意留下来。”
苏挽月垂了眸,她还想问,为何你愿意留下来?真的是因为无处可去吗?还是因为……我?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将目光移开了一些。
两人的这番交谈都被左秦鹤看在眼里,他忍不住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奇怪?左秦鹤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心道:我怎么好像觉得自己有点太多余了?
若是林蕴在这里,定会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你的感觉没有错,并将他拉走。然而林蕴已经回宗了,因此左秦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苏师妹,我也不会走的。”
苏挽月:……
柳星怜:……
好的,我们知道了。
*
回到山门后,苏挽月第一时间便想去昭云峰见混陵道君,不曾想却被一个小弟子拦住了去路。
弟子态度倒是恭谨,朝着她微微俯身,道:“苏师妹,宫主邀您前往正仪峰一叙。”
苏挽月有些愕然,这还是宫主徐念山第一次召见她。说起来,她虽然是混陵道君的独女,在昭云峰向来混得风生水起,整个神机宫的弟子或多或少也都给她几分面子,连各峰的师叔们也是另眼相待。
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混陵道君修为大跌,能让他继续管着昭云峰便已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反观徐念山,从前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卡在金丹期迟迟未能突破,谁料一举结婴后,竟然步步高升,眼见着离化神也就一线之隔。他能亲自召见一个小弟子,当真是一件稀奇事了。
想到此处,苏挽月便对左秦鹤与柳星怜道:“既然宫主召见,我便先走了。”
左秦鹤道:“那我先回清灵峰了,我也得把此次的事禀告给师尊。”
柳星怜则只对她点了下头,其余什么话都没说。不过苏挽月知道他应该会在昭云峰等她回来。
跟那两人道别之后,苏挽月才跟着那位小弟子一同去往正仪峰,这人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看着颇为面生,从前倒没见过。苏挽月思忖片刻,主动跟他搭话,“这位师弟,不知如何称呼?我瞧你有点面生,敢问是哪位师叔门下的爱徒?”
这弟子面色淡淡的,没有一点笑模样,苏挽月找他说话,他也就一板一眼答道:“苏师妹,我叫林栎,是近来才入宫主门下的。”
竟然是徐念山的徒弟,苏挽月顿时有些惊讶,这么多年来,宫主还从未招收过弟子呢。
她忍不住又打量了这人几眼,这一看之下,总觉得他五官虽然陌生,眼中的神色却带着一分熟悉之感,像是在哪里见过。
思来想去,又实在想不起来,便也放在一边了。只笑着道:“那师弟想来定是天赋过人,宫主从前并不收徒,你可是他的开山弟子呢。”
林栎道:“师姐廖赞。”
他态度虽然恭谨,但性子有些冷,苏挽月跟他搭了几句话,他也神色淡淡,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也就没再吭声。两人一路沉默着向正仪峰而去。
正仪峰是神机宫的主峰,自然颇为气派,峰峦层层叠叠掩在云雾间,一路行来,还能时时见到仙鹤清唳,景色雅致宜人。小弟子将苏挽月引至正仪峰主殿,便告辞退下。
她抬眼一瞧,殿中宝座之上正坐着一位黑衣男修,男子看着已至中年,却有通身的气派。他一见苏挽月,便和蔼一笑,倒显得和善许多。
苏挽月忙行礼,“拜见宫主。”
徐念山坐了一个起身的手势,道:“月儿不必多礼,坐下来说吧。这些日子你未曾回宗,说来我也许久不见你了。”
苏挽月开口应了声是,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两人又寒暄几句,徐念山才道:“此番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一来混陵如今还病着,恐怕顾不上你,我也替他多关心一二。二来我听闻你前段时日突破了金丹,此事可当真?”
苏挽月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徐念山见她所为何事。她如今已是金丹修为,在宗门也算排得上号,他作为一宫之首,想见一见她也是常事。想到此处,她便恭谨道:“回宫主的话,弟子确是结丹了。”
徐念山听她承认,也是哈哈一笑,道:“如此一来,你们昭云峰也算后继有人,我总算能安心几分。你往后还需多多用功,若能一举突破元婴,倒也能支撑门户。”
他这样说,便是在暗示苏挽月,若她能突破元婴境界,便将昭云峰交到她手中。
苏挽月低头道:“弟子自当谨记宫主教诲。”
见她如此恭顺,不再是从前那副模样,徐念山也颇为欣慰,叹道:“月儿长大了,如今越发懂事,混陵心中不知有多高兴。我这里也有些可助修炼的丹药,你便拿去用着吧。”
话音一落,他便从宝座上走下来,将一瓶丹药递到了苏挽月手中。苏挽月抬手接过,心中也有几分受宠若惊。忙俯首道:“多谢宫主赏赐。”
徐念山又是一笑,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吧,我知晓你挂念你的父亲,便不多留你了。”
苏挽月应声是,埋着头退出了正仪峰。回去的路上她都还在思量,不曾想宫主竟是这般和煦的性子。
说起来也不怪她,从前徐念山修为低,为维持一宗之首的尊严,总是扳着个脸,端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也甚少私下与这些小辈交谈。
回到昭云峰时,一抬眼就看见柳星怜沉默地站在一棵花树下望着天边的云发着神。
这棵也不知种了多少年,枝叶间长满了层层叠叠的蓝色小花,风一吹,便扑簌簌落了满地。其中一朵落在了柳星怜的肩头,他伸出手,正要拂去。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苏挽月捻起那朵花,将它别在耳后,笑盈盈道:“好看吗?”
柳星怜转过身,盯着她看了片刻,耳根微微泛起了潮红,他低声道:“嗯。”
他本想说,很好看,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嘴笨地回了一个嗯。
那笨拙的模样取悦到了苏挽月,她轻笑着将耳边的花摘了下来,送到了他的掌心,“好看的话,就送给你了,你可要收好啊。”
柳星怜将花虚虚握着,都不太敢用力,他垂下眸看着那朵脆弱的小花,转移了话题,“宫主突然要见你,所为何事?”
苏挽月收起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给了我一瓶丹药。”
“丹药?”柳星怜拧着眉,“什么样的丹药?”
“喏。”苏挽月将那瓶丹药抛给他,不在意地道:“说是有助修行。”
那是个黑色的瓷瓶,瓶身上绘着一些花纹,是神机宫常用的装灵丹的法器。
柳星怜将塞子拔下,便闻到一股灵药的清香,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种,他眉头拧得更紧了,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丹药虽然可助修行,但多服无益,还是少吃些吧。”
“放心。”苏挽月摆摆手。她压根没打算服用这瓶丹药,一来她也不想靠嗑药进阶,二来她总觉得宫主实在对自己关心太过了,心中有些不安。
既然她心中有数,柳星怜也不再多言,将丹药还给她,道:“先进去吧,混陵道君……等你许久了。”
苏挽月点头,朝着混陵道君的寝宫而去,却见柳星怜仍然立在那棵花树下,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微微一愣,脚下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走了。
一进寝宫,便见混陵道君半躺在榻上,他微微瞌着眼,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比起之前已然好太多了。苏挽月走近,正要张口,却见一旁的帷幔后又走出一人来,她转头望去,就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庞,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沈毓。
苏挽月喜道:“毓师兄。”
沈毓神色冷淡地对她点了点头。苏挽月也不在意,又追问:“毓师兄为何会在此?”
之前左秦鹤还说宫主告知了他那狐妖的消息,她还以为他已经追着那妖物而去了。
沈毓道:“过几日我便要离宗,临走之前来见一见师尊。”
他的话音刚落,榻上突然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两人侧目,就见混陵道君微微张开了眼。
苏挽月连忙唤了一句:“父亲。”
混陵道君咳得脸色涨红,待气息稍平,他才缓缓抬起眼朝他们看去。这一看,目光就定在苏挽月脸上不动了,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略有些沙哑,“月儿来了。”
苏挽月点头,有些担忧地道:“父亲,您还好吗?那药谷的灵丹莫非没有效用?”
混陵道君摇头道:“怎会无用?只是我如今的情况你也知晓,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月儿费心了。”
当初小神仙宁澈将药给她时也曾说过,这药只能缓解一二,并不能根治。想到此处,苏挽月刚刚见到他们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她勉强道:“您还是要好好将养才是。”
混陵道君道:“别担心,为父省得。”
说着,又转头看向沈毓,“你妹妹的事,我听说了,那狐妖狡诈,恐怕难寻得紧,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师尊说。”
沈毓沉默片刻,恭谨道:“劳师尊挂心。”混陵道君对徒弟和女儿向来尽心尽力,倘若不是他身子有碍,此刻恐怕已经亲自出手抓捕狐妖为沈灵报仇了。
沈毓自然也知道他是好意,但他对沈灵之死久久不能释怀,一听别人提起这事,便觉得痛彻心扉,一时面上也带出了几分。
混陵道君也看出来了,他微微叹了,对沈毓道:“你先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跟月儿说。”
沈毓低头,道:“是,徒儿退下了。”言罢就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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