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越说越离谱，她心下也越发冰凉，忍不住在脑中不停地呼唤起那个再也没出现过的系统，然而不管她怎么唤，都没有任何回应。
“我是疯了，不过……”徐念山恨声道：“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只是想活命罢了。成与不成，一试便知。”此言一出，他便催动藤蔓，将柳星怜拖了过去。
“不……等等。”苏挽月急疯了，费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然而那黑雾锁得太紧了，在她的挣扎之下，竟然像真正的铁链一般深深陷进了她的皮肉之中，过一会儿便冒出了鲜红的血。
“你别动了，没用的。”
到了这个时候，柳星怜依然很冷静，无论是在何种场景，他好似从未真正的惊慌过。唯有看到她这般不要命地挣扎，才忍不住低声开了口：“我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徐念山整个人已经凑了过去，他将手搭在了柳星怜的肩头，忍不住轻轻嗅了嗅，着迷道：“你的血肉……真是好美味。”
“前辈。”柳星怜抬眸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那你……打算要怎么吃我呢？”
“炼成丹怎么样？”徐念山状似思考了一瞬，才道：“我不喜欢太过野蛮的方法。”
“嗯。”柳星怜点点头，道：“我也不喜欢，不过……”
话音未落，他骤然上前，张开利齿一口咬在了徐念山的脖间，鲜血瞬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像开了一朵极艳的花，却又被他尽数吸食殆尽。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了，柳星怜又被限制了行动，徐念山全然没有意料到他会这样做，待反应过来，想挣扎时，已经有些晚了。
一阵红光将他们牢牢地缠在了一起，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没有用。那阵红光，正是从柳星怜体内钻出来的，它太过诡异，像是之前使过的燃血，却又有一点不同。
渐渐地，那红光越来越多，就像一个严实的茧子，将两人彻底挡在里面，看不见一丝踪迹。
苏挽月惊骇地睁大眼，看着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竟完全反应不过来。直到感觉身上束她的藤蔓渐渐散了，她才有了一丝实感。
“看到了吗？”忽然，一道女音在她脑中响了起来，这是她刚刚呼唤了好久都没有回应的系统。她声音一如既往地娇媚，却又带着一点莫名的兴奋，“他就是一个怪胎，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故。只要杀了他，这个世界就能一直运行下去，就不会毁灭了，你知道吗？”
她语气有些急切，“快去！他进食之时，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你只要拿着那把剑插进他的胸膛，任务就完成了。你就可以回去了，我知道你有多讨厌这里，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强迫自己在这里对着一个怪胎虚以委蛇了。”
苏挽月怔怔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系统道：“这么久以来，你就丝毫没有怀疑过，为何你前世的记忆中，所有人的面孔都看不清，为何你记得自己分明是杂役出身，却连基本的下厨都不会？为何你第一次见到柳星怜，就觉得很熟悉？”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这世间的人，你也根本没有重生。你只是一个我找来的灵魂，曾在我传给你的未来画面中看见过他许多次，每一次，他都会靠不停地吸食妖物成长，成长为一个可怕的怪物，最后一剑将这世间毁掉。没有一次例外，所以你只能杀了他！这才是你来这个世界最终的目的。”
苏挽月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反驳道：“不……他不会的，他不会做这种事。”
“别骗自己了！”系统冷笑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他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苏婉月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看着过去，只见那红茧不知何时渐渐淡了一点，露出了两人的身影。徐念山面上的皮肉已经迅速瘪了下去，整个人几乎成为一具干尸。而柳星怜的面色却越来越红润，他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显得更加艳丽夺目，却又妖异异常。苏挽月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惊不已。
“杀了他，杀了他呀……”系统还在怂恿，“只要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不不不，苏挽月痛苦的捂住耳朵。然而那道声音却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你来此就是为了杀他，他就是一切的根源！你不想回家吗？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魂魄？不想知道自己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想的话就杀了他啊！只要你动手，他定不会反抗的！”
系统的声音一直在她脑中响起，她从未觉得世间这般吵闹，吵得她简直想当场撞墙了，这感觉太痛苦了。她捂着头蹲在地上，不想再搭理它，也不想再听到那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
“你想清楚！他本来就是妖物，如今还当着你的面害人，你还有什么下不了手的？”系统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我将你送过来费了多大的功夫？若现在不动手，往后再想杀他便难如登天了。”
苏挽月摇着头，一遍一遍道：“不要再逼我了……别逼我了……”
“好，你不杀他，你就去死吧！”
系统大概也发觉她不会听她的话，瞬间暴怒起来，声音也变得极为尖利刺耳，苏挽月感觉像是有十万根银针同时刺进她的脑海，将里面搅了个天翻地覆。太痛了……实在太痛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整个人都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可是她偏偏还清醒着，苏挽月忍不住咬紧了牙根，希望能挨过这阵疼痛。
正在这时，左秦鹤也挣脱了束缚，凑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然而才一碰到她的胳膊，他便如触电一般将她的手甩了出去。回过神来后，他也有些无措，喃喃道：“苏师妹，你的手怎么了？”
我的手？苏挽月茫然地低头，却见那只白皙的手从指尖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分明该是坚实的血肉，却好似冬日的细雪一般缓缓融化，仿佛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我……”
她愣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恍惚之间，苏挽月好似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变得扭曲，正仪峰的殿堂，左秦鹤近在咫尺的脸，徐念山慢慢倒下去的身影，系统的叫嚣之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想离左秦鹤远远的，想离这个世界远远的。却不料脑中的疼痛让她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一个人突然跃了过来，将她接了个正着。
苏挽月茫然回头，正对上柳星怜的目光。他脸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红润，唇色也由浅变深，显然还未曾从刚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她却在里面捕捉到了一抹浓重的担忧，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仍不忘时时注意她的安危。
“你怎么了？”柳星怜说。
“你杀了他啊，你快杀了他！”系统疯了一般大叫道。
“我……我要……不……”苏挽月捂着头，痛苦道：“让我消失，让我消失吧……”
她放在头上的那只手已经几近透明了。
柳星怜下意识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他瞳孔骤缩。他连忙紧紧握住她的手，动作都带上了一丝慌乱，“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你快说啊。”
苏挽月看着他，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却始终一言不发。她怎么说？她怎么会说？难道告诉他，只要杀了你，我就能活？这实在太可笑了。
“别急，别急，我来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柳星怜喃喃着，握着她的那只手越发用力。
良久，他才急切道：“是不是灵力不够了？肯定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了。”
他抖着手开始给她输送灵力，淡淡的灵光从他的指尖传了过来，像溪流一般流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别白费力气了。”苏挽月忍着脑中的疼痛，抬起手抚上了他的脸，语气温柔道：“柳星怜，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对你……对你动心了。”
所以我无论无何也不会伤害你，哪怕这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以后……你也要好好的。”
“你答应过我的。”柳星怜眼眸通红，仍倔强地握着她几乎透明的手不放，甚至还嫌不够似的，召出了许多金蝶，那些金蝶带着淡淡灵光，停在她的眼角眉梢，尽可能多地为她传送一些灵力。
然而没有用，怎么都没用……柳星怜将她搂得很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间，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喑哑了，“你说过不会抛下我，你还记得吗？”
她怎么会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她通通都记得。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苏挽月艰难道：“能够相逢已经很好了，可能我们终究还是缺了一点缘分。”
她真的很满足了，她只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灵魂，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能在这里与他相知相遇，一起经历这般多的事，留下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果你不在了，我会杀光所有人。这世间，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你明白吗？”柳星怜疯狂地将灵力输进她的体内，灵力排山倒海地灌进来，然而却一点用也没有，她仍然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先是指尖，再到手臂，最后是整个身体。
柳星怜的唇色已经变得惨白，那是灵力枯竭导致的，但他依然没停。直到叮地一声，挂在苏挽月左手腕上的翅金玲倏地落在了地上。他这才怔了怔，伸手捡起那只铃铛。
这只伴生玲，自从她戴上的那一天，就没有取下来过，如今它却这般在他面前掉了下来。柳星怜脸色发白，他将铃铛握在手中，疯了一般要重新给她戴上。但她的双手早就消失不见了，他又怎么能戴得上去？
“苏挽月，能不能不要走？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只要你留下来，让我做什么都好。”柳星怜抱着她，眼角终于流下了一滴泪，那滴泪在他眼下的红痣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滴答一声落在了苏挽月的脸上。
“不要讨厌这个世间，也不要讨厌我……”苏挽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因为我好喜欢，我也好舍不得……”
还是舍不得，还是放不下，甚至还有一点惧怕。怕她走后再没有人给他包扎伤口，没有人请他吃糖，为他做那道爱吃的地瓜……怕没有人喜欢他，他又变成曾经那个孤独的可怜虫。也怕他真的会毁了这个世界，像从前很多很多次一样走上歧途。
可是她也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好似有一阵清风拂了过来，吹乱了她的思绪，吹散了她的躯体，吹尽了她的灵魂，吹得那些金蝶茫然地在风中飞舞着，像是在找寻那一缕幽香。
柳星怜怔怔地看着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回过神来时，他的两只手已经拼命地在风中抓着，似乎想要留下点什么，哪怕一点也好，可是努力了半天，却终究只是徒劳。
短短几息之间，他怀中已是空空荡荡，除了一只金色铃铛和一条红线，什么也不剩了。
“原来你是个骗子，我竟然还相信了你这么久。我真的很想讨厌你，可是……”他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群金蝶在空中翩然飞舞了半晌，仍是一无所获，只好带着那点仅存的温度，悄然落在他的身旁。
柳星怜白着脸站在原地，不知为何陡然想起那一日，他们在缘来观中，树妖景苑曾给他解的那支签。
抓不住，留不下，求不得，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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