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几块硕大的屏幕上正在实时监控着礼堂内发生的一切。
在高小乐挟持住陈清舒的瞬间，崔琳脑袋里轰的一声，急得差点忘了眼前的状况。
办公椅上那个人饶有兴致般往前探了探身体，座椅发出细响，猛地惊醒了崔琳。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捏成拳，指甲嵌进肉里，似乎是想用疼痛提醒自己。
“怎么，着急了？”座椅上的人头也没回，淡淡问了一句。
崔琳满身冷汗，恭敬回答：“不敢。”
她说的是实话。
在她二人身后，数十名保镖冷酷站着，和沈小姐的颜值大队不同，这一位的保镖个个都是拳击或练家子出身。
崔琳曾亲眼见过其中一个人肌肉暴起时，直接撑破高档西装的布料。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试图往外走一步去通风报信，就会被这群人捏爆脑袋。
监控中，沈曼辞的身影微微一动，与高小乐对峙着。
座椅上的人戴上耳机，往椅背一靠，手杖在地上轻点一下。
崔琳凝神，余光瞥见那根手杖，心头猛地一跳。
白色珐琅手杖顶端嵌着一颗25克拉星光祖母绿，金织条纹饰带缠丝绕着珐琅，全球仅有的四颗2克拉的紫罗兰钻镶在其中，象征着手杖主人高贵的身份。
“崔管家。”
座椅上的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崔琳的思绪，她忙屏息应声。
“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
“高小乐，你疯啦？！”
慕空夜怒吼一声。
人群如退潮时的海水急速退开，有人撞倒香槟塔，有人推翻餐点桌，鲜花散落满地，被慌乱的脚步踏成泥泞，乐手们被推搡着，弓弦不经意碰撞琴弦，发出沉闷低吟。
“操！这窗户打不开！”
“门也是！来人，来人啊！！”
众人拥挤在窗户和门边，仅有少数人仍留在舞池内，丝毫不在意是不是被锁在礼堂，反倒是看戏一般望着几位主角。
难得有吃豪门败家子大瓜的机会，他们恨不得扒拉几个凳子，抓两把瓜子坐下慢慢看。
就是要闹起来才有趣嘛！
每年都是破舞会，早就腻了！
“跑什么，一把破水果刀吓成这样子，不知道还以为高小乐拿着枪呢。”
“开盘开盘！谁开个盘，下注了！”
“赌我新提的车，这把慕少赢！”
“赢的什么？陈清舒？”有人翻了个白眼，“妈的，一个贫民，他们到底在抢什么，吃点好的吧。”
“陈清舒这脸还不够好？她今天穿这礼服，我都被美到！”
“就是！最近当红的那个小偶像叫什么来着？还不如陈清舒好看呢。”
“安静安静！好好看戏，话扯这么远干嘛！谁是荷官？记我名字，我赌沈曼辞。”
“就没人压一下高小乐？她手上可有刀子呢。”
“她？等她掏个枪出来，我就赌她。”
话音尚未落地，叠在陈强身上的几个保安彻底没了力气，昏了过去。压在最底下的陈强趁势爬了出来，诡叫两声，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勃朗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阵阵尖叫。
之前还在舞池内看戏的几人拔腿就跑，边跑边怒骂：
“妈的真有神经病敢在国内持枪！！”
陈强大抵是喝了酒，一身臭气，手也不稳，摇摇晃晃的大笑：“哈哈哈！有钱人家的小子怎么啦？看见老子，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陈强！你不要命了？”
沈曼辞一面拖延时间，一面快速点开系统商城，仅有的几十点积分连最基础的药剂都买不起。
【给我贷款！】
系统忙道：【沈小姐，没有这个服务项目啊！】
【人命关天，你就这样看着？也没点保护措施吗？】
【系统只能负责调配任务、发放积分、兑换物资，在小世界中遇到的一切危险，都需要宿主面对解决】
沈曼辞暗骂一声，没等她回下一句，那边陈强的声音响起：
“命？”陈强大笑几声，“老子光脚的，怕你们这群穿鞋的？告诉你！老子穷得早不要命了！！没钱，我不如死了！我拿这臭命拼一把，享他妈八辈子福啊！！”
他托着枪，快步走到陈清舒身边，用枪口抵着陈清舒脑袋。
陈清舒今日挽了发，粉色丝带与乌发交缠，端庄又不失俏皮。
陈强动作粗暴，冰冷的枪口直直捅入蓬松的辫子里，直接毁掉了崔琳半小时的心血。
沈曼辞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陈清舒的眼，心头狂跳。
陈清舒正无声落着泪，她的眼睛会有羞怯，会有哀伤，会有愉悦，会闪躲，会爱人，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光无神，像是被什么怪物摄走了灵魂。
她的小土包在痛苦。
沈曼辞张了张嘴，话未说出口，就被打断——
“慕少，听说你喜欢我女儿啊？你给老子听好了，我养了她十八年，至少花了百万！你们有钱人分手都给分手费的，从我这里把女儿带走，多少也要付我一点感情费吧，啊？”
被点名的慕空夜脸色阴沉，插在裤兜里的手快摁烂了警报遥控器，门外的人却毫无反应。
“你别冲动，钱我多的是，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你放了清清！”
“哈哈哈哈！不愧是首富的儿子！！！”陈强大笑，“不多，我只要十个亿，你给我存到，存到——”
他忘了那个银行叫什么，于是拿眼神瞟了瞟高小乐，见对方死死盯着沈曼辞，顿时心生不满。
他妈的臭小娘们，傲个屁！不一样和他从拘留所里出来的？
要不是为了钱，他能和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起干事？
“瑞银？”慕空夜拧着眉。
“啊对对对，反正就是国外那个什么银行里头，账户我已经开了，你给我打进去，二十亿！”
慕空夜怒道：“你刚才还只要十亿！”
“老子想要多少就他妈要多少！你要是不给，我现在就摁扳机！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陈强尖声吼着，作势摁下保险，枪支上了膛，发出冰冷的轻响。
慕空夜脸一白，忙应道：“好！二十就二十！”
“二十？二十是刚才的价钱！！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打电话，让你的人给我转五十亿过去！”
一直沉默地高小乐忽然大声喊道：“不行！！他不能用手机！”
“操！老子他妈的忍你一两回，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狗日的少指挥我！”
“你个废物！他用手机只会报警来抓你，他会乖乖给你钱？！”
陈强愣了一愣，然后怒道：“你骗子老子？！是你说让我拿着这玩意进来，保证他们会给我钱！你不让他用手机，他怎么给老子钱？”
高小乐正要张口骂他，一道声音响起，冰冷平静：
“她是不是说，到时候你想要多少，就能拿到多少？”
高小乐瞳孔一缩，扭回头，痴痴喊了一声：“曼姐，果然，果然只有你知道我。”
沈曼辞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了几步：“陈强，但凡你有点常识呢，就会知道在我们国家，持枪是违法的，而违法的人呢，是会影响家人的——”
陈强枪尖用力一抵：“你别过来！”
沈曼辞眼神一闪，停下了脚步：“当然，我不是指陈清舒，我说的是你的宝贝儿子，陈子龙。我的管家见过他一面，你儿子的理想好像是，法官？”
她缓缓勾起唇角，嗤笑一声：“公务员？一个赌鬼、罪犯的儿子，想当公务员？”
“你不觉得是天方夜谭吗？”她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高小乐，轻飘飘补充，“哦对了，瑞银转账手续很麻烦的，还限额度，五十亿？谁给你吃的熊心豹子胆？还是说——”
“她根本就没告诉过你这件事情？”
沈曼辞遗憾般耸了耸肩，往慕空夜的方向平移两步。
“看来你们两位盟友，关系不太好啊。”
陈强果然吃了鱼饵，瞪大眼看向高小乐怒吼道：“你个崽种敢骗老子？！”
趁着这一嗓子，沈曼辞快速低声对慕空夜说道：“陈强是突破口。”
慕空夜的眼里明显有疑惑，但沈曼辞已经来不及同他解释。
比起陈强，高小乐显然更危险一些。
陈强多年沾赌沾酒，气死了第一任老婆，又打跑了第二个妻子。酗酒赌博出轨家暴……男人身上的劣根性他一样不落全都占了。
包括胆小。
这么多年，他的怨气只敢对着女人发作，妻子死了跑了，就发泄在女儿身上。
以他的性格，未必真的敢动手——尽管沈曼辞也不敢赌这点微弱的几率。
陈强光脚但没种，连全球限量的高定都只敢开价几千块，钱一到手就拿去赌个精光。
哪里来的钱和背景弄违禁物品？
又怎么可能越过INK重重保安关卡，顺利进入礼堂？
一切必定是高小乐安排，她需要一个像陈强这样，毫不犹豫就可以丢的棋子来达到她的目的。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高小乐比陈强见过更大的世面，上流社会豪门世家里那些肮脏不入流的手段比比皆是，有钱人疯起来，才是真的没有底线，更不要命。
枪在陈强手里，但陈强未必一直都是高小乐的盟友。
所以她对慕空夜说陈强是突破口，只要能分裂两人，她至少就有机会先把小土包抢回来。
况且陈强蠢笨，也更容易上当。
如此一想，沈曼辞凝神，脸上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向对面三人：
“哦对了，陈强，还有一件事，不晓得你知不知道。”
“什么？”
“你说慕少喜欢你女儿，此话当真？”
陈强梗着脖子大喊：“废话！他要是不喜欢，管我女儿叫个屁清清，还要给我钱！”
沈曼辞压下想翻白眼的心，说道：“其实呢，慕少他呀，就是比较傲娇。前几天他和我吵架了，故意拿陈清舒气我呢，你还当真了啊？是不是啊慕少？”
沈曼辞说着，抬手就挽上慕空夜的胳膊，吓得慕空夜差点原地弹跳起飞，她恨恨咬牙，低声警告他：“露馅你就死定了。”
慕空夜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曼、曼曼。”
这回轮到沈曼辞想吐了。
高小乐立刻否定道：“她们在骗你！慕少一直都是喜欢陈清舒这个贱——”
“高小乐，你明知道我和慕少之间有婚约，还要骗他，到底什么居心？”
陈强当即一震：“你们之间有婚约？”
“豪门之间联个姻，很奇怪吗？”沈曼辞偏头笑了笑，“陈强，你自己看看，你们家和我家的差距，知道我身上这条裙子多少钱吗？知道我脚上的鞋多少钱吗？”
她拎起群摆，华光流转，如银河般璀璨闪耀。
高跟鞋边上镶了一整颗方钻，沈曼辞随意晃了晃：“5克拉蓝钻，两千万美金。”
陈强看直了眼，视线无法从那双鞋上挪开。
“所以你觉得，慕少会为了你女儿，放弃我吗？”
陈强目瞪口呆，似乎是被震撼住，舌头都大了：“那，那他刚才，还这么快同意要给我钱——”
“我都说了，瑞银转账是有上限的，同意给你，只是不想见血罢了，”沈曼辞轻笑，“前段时间我睡眠不太好，慕夫人信佛，找大师为我算了算，说最近见不得血光，慕少这是心疼我，和你女儿没什么关系。”
慕空夜先是一愣，咬着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出声：“我妈信耶稣！”
“……”
她真是受够了这头豪猪！
“陈强，你可想清楚，你在这杀人，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完全没有！死的是你女儿，坐牢的是你自己，受牵连的是你儿子。在座的都是豪门千金少爷，你今天但凡在这杀了人，吓到了任何一位小姐少爷，你和你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好过。”
“你别听她！她在骗你！”高小乐尖叫道，“我不是告诉你！！你女儿勾引她！你女儿勾引她！陈清舒，你喜欢女的，你真恶心！”
沈曼辞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看向高小乐，又看了看陈强有几分动摇的脸。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回一句“她喜欢我关我屁事”。
可这句话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口。
自闹剧开始到现在，陈清舒一言不发。
她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多月的小土包，才刚容光焕发，仅半个小时，就被这两个人磋磨回那个没有神采的样子。
沈曼辞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心在滴血。
她可以对陈强编一万个故事，在谎言里和豪猪恩恩爱爱。
但她不愿意骗陈清舒。
沈曼辞心想，真是自作自受。
当初干脆利落解决完陈强和高小乐，不就没有今天的事了吗？
当时的她怎么想来着？
要下一盘棋，要做陷阱引诱她们上钩，将这两个潜在危险当成了在异世界里的玩具。
她太自信自负，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
明明知道任何事都存在风险，可她却刻意忽略掉了。
当时的沈曼辞，只当这里一切都是游戏，她如玩家一般做着任务，目标达成，随时都可以从中抽离。
现在呢？
“啊？恶心？”慕空夜愣了一愣，呆头呆脑说道，“你干嘛骂自己？”
沈曼辞拧了拧眉，没懂豪猪的意思。
却见高小乐脸色突然发白，嘴唇嗫嚅，半晌只艰难吐出几个字：“你、你、你在说什么。”
慕空夜无知无觉一般：“在说你啊，不是你说的，女人喜欢女人恶心？所以我问你干嘛骂自己啊？”
沈曼辞问他：“什么意思？她喜欢谁？”
慕空夜终于逮着机会，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沈曼辞：“她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吗？”
“啊！！！——”
高小乐忽然放声尖叫，高大的穹顶竟隐约震荡出回音来。
周遭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偶尔有几声笑，激得高小乐又是一声尖锐大叫。
“我不是！我不是！！”
沈曼辞松开挽着慕空夜的手，趁机往前走了两步，高小乐立马将刀举向陈清舒：“不许过来！！”
沈曼辞顿住脚步。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打断我的话？”沈曼辞定定看向高小乐，“不想让我说出，我喜欢——”
“不许说！你再说我就捅死她！”
高小乐浑身颤抖，刀尖刺在陈清舒脖颈边，又是一颗细小血珠沁了出来。
沈曼辞强压下怒意，艰涩挪开眼，刻意不去看那滴血。
“恶心死了，你们，你们都恶心死了！！”高小乐边哭边喊，清秀容颜扭曲得不成样子，“我也，我也好恶心……”
沈曼辞皱了皱眉：“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恶心的？”
高小乐放声大哭，摇着头，不发一言。
慕空夜缩在沈曼辞身后小声道：“拜托！高家那点事人尽皆知，你失忆了怎么了？”
沈曼辞觉得头都要大了。
她从来做事果断，不在意后果，琐碎细节都交给管家处理，现在处处受制，真的很憋屈！
“什么瓜，你最好给我简单点概括。”
“她舅舅本来是高家继承人，就因为喜欢男的，结果被她外公打残废了，她妈这一辈就一儿一女，所以招了她爸爸当上门女婿。在高家，同性恋三个字就是天大的罪，我估计她从小就有心理阴影，已经变态了。”
沈曼辞眉心微皱：“所以呢？”
慕空夜吃惊：“所以，就，还挺情有可原的不是吗？”
情有可原？
沈曼辞简直想笑。
高小乐是不幸，但这不幸，不是她加害别人的理由。
自己学不会勇敢冲破牢笼，就要把其他人也一起拽入地狱，这是正常人能干的事情吗？
“高小乐。”
沈曼辞站定，不再试图往前，也不后退。
金色灯光笼在她身上，将满身刺绣珠宝照得华丽无比。
“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是心理变态或者别的，我都不在意，我喜欢你。”
场子霎时安静，所有人都很很震惊住。
慕空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唯有沈曼辞余光瞥见陈清舒单薄的身影轻轻颤抖了一下，好似将她的心脏一并摇动。
她强忍冲动，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手段多肮脏，是杀人还是放火，我都喜欢你。”
高小乐颤抖着说：“你，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我说喜欢你，你不信吗？”
“我怎么可能信？”
“是啊，你根本就不会信，我会喜欢上你这件事。因为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喜欢一个人，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人喜欢上一个人，会因为外貌，因为性格，因为人品等等，但不会是因为性别。”
“你到底想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她出身如何，她过往如何，只要喜欢，这一切都不重要。但不喜欢一个人，无论她有怎么样可怜的故事，有什么‘情有可原’的理由，都不会喜欢。”
沈曼辞说前半段时，眼神落在陈清舒身上。
她不在乎陈清舒有怎样的家庭，不在乎陈强是不是罪犯，她只是喜欢陈清舒这个人。
“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女人喜欢女人，没什么好恶心的。在我看来，性别只是概率，50对50，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恰好喜欢的人是女性，仅此而已。”
“这件事从来都不恶心，恶心的是那些肮脏的人。”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恶心？
喜欢一个人，是沈曼辞两世加在一起都没体会过的妙曼快感。
闻言，高小乐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手一软，刀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沈曼辞正要舒一口气，那边又传来另一声：
“都他妈的在骗老子是吧？！”
陈强一手狠狠掐住陈清舒肩膀，手中枪支乱指，眼睛发红，像发病的耗子。
“你，你喜欢陈清舒？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陈强脸色狰狞。
早在沈曼辞提到陈子龙时，他就已经破防了。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他妈是犯罪！
高小乐事前说得好好的，什么只要拿到钱，什么慕家势力大，能把他送出国，毫无后顾之忧。
都是狗屁！
从头到尾，就只是在利用他！
好好好，这群有钱人的少爷小姐玩什么爱情游戏，拿他当牺牲品！
做她的春秋大梦想都不要想！！
陈强将枪口对向陈清舒脑袋，语气发了狠：“你，沈小姐，你和慕少爷既然有婚约，夫妻一体，你和他，都得给我五十亿！否则！”
他满是污泥的指甲狠狠嵌在陈清舒圆润白皙的肩膀上，掐出一个红印来，手中的枪用力抵靠，将少女的脖颈折出钝角。
他发了狠，在陈清舒耳边猥琐笑道：“有本事啊你，男的女的都不放过，比你老子还贱！”
陈清舒狠狠抖了一下。
她的心，连同她的梦，都碎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她不可能留在沈曼辞身边太久。
只是这个梦实在，
实在是太美了。
她这一生，很少有过这样安心的梦。
她总妄想，再多一天，再多半天。
陈清舒紧紧攥住藏在礼服口袋里的玻璃胸针，尖锐的针尖刺入指尖，所有的破碎和疼痛，都被华丽美好的粉色羽毛遮盖。
所有的馈赠都标上了价格，她能走到的，就是在送出这枚胸针之前的地方。
不能再往下走了。
再靠近沈小姐，只会给她带去伤害。
陈清舒如此想着，放开了手中的胸针。
她缓缓抬手，抹去眼中泪珠，试图在模糊一片的世界里，再看一眼沈曼辞。
“沈小姐……”
今夜，她第一次开口，声音颤得不成调子。
“不要过来。”
沈曼辞其实完全听不见陈清舒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她的唇动了动，好像在叫她。
没由来的突然心慌。
陈清舒的表情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
沈曼辞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陈强立马把枪口对向她：“别动！”
与此同时，陈清舒抹泪的手忽然转了个方向，不管不顾拽住了枪..身！
沈曼辞毫不犹豫向陈清舒跑去。
慕空夜吓得退了好几步，边退边喊：
“清清放开！！”
那可是上了膛，随时可能走火的！
就连陈强也被吓了一跳，差点扣动扳机。
“靠，给老子放开！真想死啊你！”
话音未落，沈曼辞已经赶到两人身边，她一手拽住陈清舒，跻身在父女之间，挡在了陈清舒身前。
她这一拽，陈清舒的身体被带远了，手却还没来得及松开。
陈强感到一股往前拽的力量，下意识往后猛缩，一直绷紧的食指在大脑发出指令前，被控制般扣下了扳机——
“砰！”
“啊啊啊！”
“沈曼辞！”陈清舒凄厉惨叫一声。
*
扣动的扳机发出巨响，后坐力震得陈强虎口掌心发麻。
完蛋，这么近距离，这小丫头不得开花！
他杀人了，真杀人了！！
“……你枪里装的海绵子弹，到底在威武什么？！”
沈曼辞不可置信地看着擦着她脖子而过、掉在地上连声儿都没发出的海绵子弹，只觉荒唐无比。
这一晚上的闹剧，究竟是为了什么？！
紧锁的大门轰然一声被推开，想要往外冲的人流，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停住，所有人屏息凝神，自觉让开一条路。
陈清舒是唯一没有扭头的人。
她颤着身，紧紧盯住沈曼辞脖颈间的那抹淤红。
尽管是海绵子弹，在高速飞行下，仍是擦破了沈曼辞的皮肤。
这是沈曼辞第几次因为她受伤了？
“崔琳？”沈曼辞倒是毫无察觉般，拧眉看向来人身后。
眼前的女人头发花白，脸上生了皱纹，皮肤却不见多松弛，显然保养得当。
她手中握着一只英伦手杖，漆黑杖柄与顶端的星光祖母绿形成鲜明对比。
沈曼辞垂眸扫了一眼，心里估算了大致价格。
她曾经也有一块星光祖母绿，足有23克拉，在拍卖行拍出了天价。
而这人手中这块，比她那颗还要大一些，色泽也更闪耀莹润，价格无法估量。
更别提指缝间偶尔闪过的一抹紫罗兰色，带着点点灰青，能出这样颜色的细钻，除了纯天然紫罗兰钻以外，别无其他。
沈家人？还是慕家的？
在她思索间，这人已经走到她身前站定，身后乌压压一片的保镖冷脸上前，动作熟练地堵嘴、绑人，将高小乐和陈强无声无息地拖了出去。
沈曼辞有些羡慕地看向那些保镖。
看看，这才叫专业团队！
她的那一队都是些什么！
“呵。”来人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两眼沈曼辞，发出一声轻笑。
沈曼辞挑了挑眉，直觉此人不好惹，和她属于同一类。
“什么意思？”
“难看。”来人手杖隔空一点，示意她脖子上的伤痕。
沈曼辞反手一摸，略疼，无非是个小擦伤。
比起脖子上的擦痕，眼前这人嚣张的态度更让她不爽。
她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说“难看”这两个字。
看着也不像是审美差的啊。
“一个疯子，一个癫人，”她手杖点地，优雅地走了两步，“就让你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像个弱者一样费尽心思钻空子去解局。”
手杖点地声戛然而止，女人回头看沈曼辞，眼底神色轻蔑：“废物。”
慕空夜先一步跳了起来：“奶奶！刚我们这里一个保镖都没有，怎么和有枪的人打啊？”
沈曼辞挑了挑眉，奶奶？
慕空夜的？
那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她下巴抬了抬，语气同样地轻蔑：“慕少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可否认，慕奶奶的话说得很对。
但凡是从前的沈曼辞，估计也会这样鄙视。
可输人不能输阵，她自己孙子也不怎么样，大家有骂一起挨咯。
慕奶奶乜她一眼，意味不明。
“确实，”她又扫了一眼慕空夜，“都没什么用。”
慕空夜一脸郁闷：“奶奶，你骂沈曼辞就骂沈曼辞，带上我干嘛啊？”
“你？”慕奶奶冷笑一声，“你还不如她。她好歹会骗骗人，玩点小把戏，你干了什么？”
她顿了一顿，总结道：“大喊大叫，没点脑子。”
慕空夜脸色铁青，但眼前这人是谁啊，他可不敢惹。
最烦人的是沈曼辞，也不知道在那边点个什么头！
他上前几步，想靠近陈清舒：“人我先带走了，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他手还没碰到陈清舒，只见对方往后退了两步，顿时僵在原地。
慕空夜尴尬说道：“不是清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今晚你吓着了，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再说人家长辈在这，你，你留着，不太好，她奶奶可凶了。”
“谁奶奶？”沈曼辞拧了下眉心。
“废话，你连你们家祖宗都不认得了？吓傻了啊？”慕空夜翻了个白眼。
沈曼辞看向慕——哦不，沈奶奶，对方笑得一脸如沐春风，和蔼可亲。
她甚至亲切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沈珺。”
不好惹。
沈曼辞立刻起了防备心。
她可太了解了，她们这一类人，鄙夷的时候反倒正常，一旦温柔，那估计就有大问题。
沈珺似乎并不介意，她先看向了慕空夜，语带讽意：
“刚刚那个癫人开枪，慕少爷跑得很快嘛。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看慕少爷是完美体现了这句老话。”
慕空夜涨红了脸，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我不带了，我自己走，奶奶您高抬贵手，千万别给我爸透底。”
沈珺淡笑：“放心，我不爱和傻子讲话，去吧。”
保镖们不知何时谴退了礼堂内的众人，空旷的室内，只剩沈珺、沈曼辞和陈清舒三人。
“好了，接下来聊聊你，我的乖孙女。”
沈曼辞心中警铃大作：“什么？”
沈珺眸光犀利：“你是谁？”
果然。
【就不能覆盖一下她的记忆？】
【报告！沈珺在小说中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关于她的数据资料为0，所以刚刚系统也无法告知沈小姐她的身份。】
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沈曼辞皱了皱眉，那为什么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不方便说？”见沈曼辞皱眉，沈珺倒也不再追问，“无所谓，但在外人看来，你就是沈曼辞，你既然顶了这个名字，就是我沈家的人。”
沈曼辞震惊。
这倒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你——能接受？”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把答案敞开了。
沈珺勾唇一笑：“老娘活了七十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早些年养狐仙的，拜小鬼的，多了去了。天下之大，有点怪事也不稀奇。”
沈曼辞看她的眼神里，顿时露出几分赞许。
“你也用不着这么看我，我刚刚说了，你是沈家的人，就代表了沈家的颜面。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放弃这个小丫头，乖乖和我回去，将来嫁给慕空夜。”
“我选第二条。”
沈珺笑了：“我可没说第二条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沈曼辞牵住了陈清舒的手，语气坚定，“我都不会放弃她。”
陈清舒直到这时，才缓缓抬眸，看向沈曼辞。
少女眼神坚定，从始至终，一直看着她。
沈珺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低低笑了几声。
“好，不枉我来这一趟。”
“第二个条件，你放弃这小丫头，和我回去，不和慕空夜结婚。”
沈曼辞蹙眉：“不可能。”
沈珺挑眉：“由不得你做选择，沈曼辞。你知道你今天当众表达心意的后果是什么吗？”
沈曼辞想了想，以她和沈珺的角度——
“婚约破裂？”
“不错。无论今天发生了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这件事始终都是自你开始，你当众打了慕家的脸，慕家不可能不发作。”
沈珺缓缓走了两步：“要么，你伏低做小，嫁给慕空夜，修复这段关系。要么——”
她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瞬光芒：“你就得把敌人摁死，永远不给他们向你发作的机会。”
沈曼辞眼神微动，瞬间就明白过来。
沈珺是个极有野心的人。
在她眼里，沈家的子女，都是棋子。
从前沈曼辞是棋子，她的作用只有嫁给慕空夜，用来维系慕沈两家之间表面的关系。
所以沈珺看不上原身，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去见这个没用的孙女。
但现在，在沈珺看来，沈曼辞身上有着值得投资，可以冒险的机会。
这个机会一旦成功，沈家就能踩在慕家之上。
只是有一点，沈曼辞不太明白：
“为什么选我？”
沈珺这才第一次露出赞许的目光。
选沈曼辞是她生命末尾的豪赌。
沈家自她之后，个个都是不顶用的，能维持住目前的风光，都像是要了这些不成器家伙的命似的。
沈珺不敢想，要是有一天她撒手人寰，沈家会没落到什么地步。
豪门世家，几代经营积累，看似能坐吃山空，实则一旦分崩离析，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不敢相信。
她一生纵横商界，在男人堆里争抢捋掠，无论是能力还是手段，都比那些没用的男人强千百倍。
却偏偏输在子嗣上。
没有一个能用的后代，她只能费心思将子孙与各个世家牵扯上婚姻。
就在这关头，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角落里出了个沈曼辞。
第一次收到高小乐的邮件时，沈珺就觉得很有趣。
一个背负家族使命的废物，爱上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女人。
她原本是想除掉陈清舒的，可手下却报上来沈曼辞的各种小动作——
关押陈强，故意放线给高家人。
手段很幼稚，像是无聊时在玩游戏，捉弄几个人，无非是打发时间。
沈珺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来了兴致，打算搅一搅这个小孙女做的局。
果然，当沈曼辞发现陈强冲进礼堂，高小乐挟持陈清舒时，很明显有在思考，她安排的人去哪儿了。
后来的过程，沈珺是有些失望的。
爱情这种东西，只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能力。
在她看来，沈曼辞有千百种狠辣的方式解局，却偏偏选了最蠢笨的一种。
她想要的，是一个和她一样，有野心，有手段，能爬到巅峰的人。
而不是一个沉溺爱情里的情种，每天只知道看电影约会，吃点狗都不吃的情侣套餐。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掉头离开，而是决定走进这间礼堂。
是因为沈曼辞最后扑上去挡枪，而慕空夜快速后退。
沈珺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因为你很疯，”沈珺轻笑一声，“不要命。”
她需要的是一柄无往不前的利刃，足够疯狂，足够不要命，才能破开万难，走向巅峰。
同时，这把刀的刀柄，最好是能一直握在她的手里。
沈珺瞥了一眼被沈曼辞藏在身后的小姑娘。
柔弱，清纯，无辜。
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却能同时俘获慕空夜和沈曼辞这两个人。
必然是有理由的。
“至于你，小丫头。”
沈珺半眯了眯眼：“要不要和我单独聊一下？”
事业线有，但不多
下章直接成年，可以干成年人干的事了！！（划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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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沈小姐表白第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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