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监控室。
陈清舒满目担忧,看着屏幕中被几个壮汉围住的沈曼辞。
“不用担心,我还需要她,不会对她做什么。”
沈珺举起手杖,凌空点了点椅子:“坐。”
陈清舒依言落座,只觉沈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像是一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她的血肉,将她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
比沈曼辞当初还要锐利。
“今晚,吓到了吧?”沈珺率先开口,露出一个温和却没有温度的笑容。
陈清舒轻轻摇头,对方轻笑一声,并没有戳穿她。
“你是不是在想,我要逼你离开沈曼辞?”
陈清舒又是摇头:“我没有这样想,沈总。”
闻言,沈珺微微抬了抬下巴。
“沈总?”她勾了勾唇,倒是个意外的称呼,却很聪明。
但凡陈清舒叫她沈夫人,沈奶奶之类的,她都没有继续聊下去的**。
“不能这么称呼您吗?”
“没有,挺不错的。不如你来说说,你觉得我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什么?”
沈珺摩挲了一下手杖上的星光祖母绿,突然觉得今夜还挺奇妙。
陈清舒又是摇头:“不好意思,沈总,我不知道。”
沈珺微微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瞬,陈清舒小心翼翼抬起眼,怯生生与她对视:
“但我猜,也许我对沈总来说,有点用处。”
“继续说。”
“沈总想要培养沈小姐,”陈清舒眼睫微颤,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轻,“沈小姐她……她说她喜欢我。”
像是不确定般,分明已经知晓了沈曼辞的内心,可眼前的小丫头仍是不敢置信,又或者是,她不敢面对。
陈清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所以沈总留我,是不希望我影响到沈小姐。”
沈珺扬起唇角:“怎么个不影响?”
陈清舒苍白的小脸霎时浮上一抹嫣红,语气更加飘忽。
“就,就是分手之后,可能会有,逆反心理……”
“哈哈哈!”沈珺边笑边从椅子上起身,手杖点地,来回踱了几步,扫了一眼陈清舒,又摇头笑了笑。
“抱、抱歉沈总,我说错话了。”
“你说得很有趣,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沈珺手撑着权杖,站定:“我留你,是因为慕家的小少爷也喜欢你。小丫头,我教你的第一件事,你记住。”
“男人天生薄情寡性,他们的喜欢,从来都没有重量。尤其是这个圈子里男人,权势、金钱,才是他们终生所爱。女人对他们来说,只是胜利品,是他们地位的象征。得不到的,才是他们容易念念不忘的。”
沈珺顿了顿,半眯起眼,语带嘲意:“慕家的小少爷,远没他那个父亲有头脑,心也不够狠辣,在我看来,确实是个没用的东西。但他有一个好处,足够愚蠢。愚蠢的人,往往容易陷入感情。所以我把沈曼辞配给他,两个蠢货凑一块,掀不起多大风浪。如今,她们之间有仗要打,所以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说不定以后,会派上什么用场。”
陈清舒眸色微动,轻声问道:“所以沈总留下我,是因为沈小姐要和慕少争,我就是沈小姐的第一次胜利。”
“伤心了?”沈珺轻笑。
陈清舒鼓起勇气看向她:“没有。这是沈总的胜利,沈小姐并不是这样想的。”
沈珺笑容更甚:“说的不错。我留下你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你,小丫头。”
“我?”
“你以为我来之前,什么都没调查过吗?”沈珺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紧紧盯着陈清舒,像吃人的猛兽,“我晓得我那个孙女有几斤几两,她从前对你做过那么多事,你居然能留在她身边,住在沈宅一个多月。要么你是个懂隐忍,卧薪尝胆,以待来日将敌人一击毙命的。要么,你就是发现她变了,知道她和过去不是同一个人了。”
陈清舒脊背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意。
沈珺往后靠了靠,收回方才的眼神,脸上重新恢复祥和的微笑,却比方才那一眼,更让陈清舒心生寒意。
“沈总,我不是——”
“你不用害怕,其实我反而更希望你是第一种人,”沈珺未等她说完,边叹气,边打断,“可惜了,你是第二种。小丫头,你喜欢沈曼辞吧?”
陈清舒咬了咬下唇,半晌,才轻声问:“沈总,不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
“我和沈小姐……”
“不是异性?”沈珺冷笑,“你知道高家的旧事吗?”
陈清舒点了点头,很久之前有一次,她在被高小乐她们欺负时,偶然遇见了高小乐的舅舅,跛着一条腿,模样邋遢。
当时她们以为她昏了过去,大声笑骂她舅舅,被她听了去,猜到了几分。
沈珺觑起眼,语气有些感慨:“当初,我很欣赏那个孩子。可惜,才做出一点点成绩,就被高家的老古板打断了腿,自此就疯了。”
“小丫头,我教你的第二件事,就是不要轻贱自己。”
“在这世界上,看出沈曼辞变化的人很多,但看到本质的人,仅有你我二人,连崔琳这种日日跟着的,都只是觉得她主子看开了,心态变了。所以,其实你比你自己认知到的,要聪明得多。”
“我混在上流社会,什么脏的臭的手段没见过?女人爱女人而已,和我所见,不值一提。”
沈珺挑眉轻笑,语气漫不经心:“小丫头,第三件事,我是个商人,我不在乎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只在乎这些感情能不能为我所用,给我来带利益。”
什么爱情亲情,她从来不信。
亲人之间就不会刀尖相向,互相算计么?
爱人之间就不会相互背叛么?
在沈珺的世界里,感情只是一种手段,利益才是永恒。
陈清舒的未来能带给她想要的东西,那她就会支持她们的感情,仅此而已。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留你的原因。”
陈清舒被那句“不值一提”狠狠震慑住,眼眶不由自主泛了酸。
她的父亲,将她的感情贬到了淤泥里,仿佛她的爱,是世界上最可怖最丑陋的东西。
可在沈珺这里,她所有的不堪、贪婪、龌龊,都只是不值一提。
陈清舒几乎是下意识发抖,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
此刻,她迫切地,想要见到沈曼辞。
于是她抬起眼,坚定地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觉得呢?”
陈清舒脑子乱成一团麻,她现在有太多的感情在心里乱窜,将她变成了一只气球,无限涨大。
“我,我成绩还不错,我可以学金融专业。”
闻言,沈珺一愣,眉头轻拧。
陈清舒顿时冷静了几分:“没有用吗?”
“有用,怎么会没用,”沈珺微笑道,“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
说完,她径直起身,随意摆了摆手,优雅向外走去。
“再会吧,小丫头。”
不知怎么,陈清舒在她的背影里似乎看到了失望之色,但很快,沈珺的身影就被门外保镖们挡住,再看不见。
*
“沈小姐!”
陈清舒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礼堂,冲入门内时,与正想往外走的沈曼辞撞了个满怀。
沈曼辞迅速托起陈清舒的腰,大门缓缓阖上,两人抵在门边,紧紧相拥。
“沈小姐,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陈清舒双颊绯红。
其实她和沈曼辞之间有过很多拥抱,比如两次沈曼辞护住她时,都会将她的脑袋牢牢护在胸前。
沈曼辞的手修长有力,贴在她耳畔时,会将她的心跳无限放大,在每一瞬危险里,她都被沈曼辞护得很好。
但眼下的拥抱,和从前都不一样。
沈曼辞一手手贴在她侧腰,一手摁着她微凸的脊骨,好似要将她整个吞入身体里。
陈清舒被迫昂起头,下巴紧贴在沈曼辞的肩窝,抵着那根硬硬的锁骨。
“沈小姐……”
沈曼辞没有理会。
陈清舒仍穿着那件粉色抹胸礼服,后背既是沈曼辞掌心的灼热,又是礼堂大门的坚硬触感。
沈曼辞抱得太紧,紧到陈清舒连胸口都微微发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小姐。”
“陈清舒,我喜欢你。”
沈曼辞没有放开她。
她说这句话时,胸腔里的震动,紧贴着陈清舒的肌肤、耳畔、乃至骨骼,都在替沈曼辞传递这句话。
不大的声音,却因身体各处的共振,陈清舒颅内嗡嗡作响。
“我很后悔,”沈曼辞将头埋在陈清舒散落的头发里,闷声道,“当初我就该把这些隐患都解决的。”
陈清舒抬起手,轻轻拍上沈曼辞的背。
“沈小姐,你一直都把我保护得很好。”
是她自己没有成长起来,给了陈强可以伤害她的机会。
沈曼辞微微放开陈清舒,垂眸看她:“是吗?”
今夜实在太乱,两人的发型都不成样子,崔琳见了,大概会大呼心痛。
但此时,沈曼辞的发丝落在陈清舒脸侧,随着呼吸,在耳尖来回游走,白梅香缠绕在她们脖颈、身躯,躲在每一次呼吸起伏中,带着不知哪儿来的清甜气味,拂面而过。
暗金色顶灯笼罩在她们身后,悄悄照耀着两个即将冲破樊笼的小姑娘。
陈清舒红着脸,轻轻抬手,抚上沈曼辞的脸颊。
她第一次大胆逾越,指尖都彻底红透。
“我很喜欢现在的沈小姐。”
陈清舒咬重了“现在”两个字。
沈曼辞瞳孔一缩,明白过来。
她知道了。
她说的是现在的沈曼辞,她喜欢的人,和从前毫无干系,是完完全全的自己。
下一秒,陈清舒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枚亮晶晶的胸针,双手捧着。
那双澄澈圆润的眼,此时闪着微光,像是藏了片星辰,勾得沈曼辞无线沉沦。
“沈小姐,我听说INK的舞会,大家都会在第一曲后,送给自己舞伴礼物,”陈清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眼睫轻眨,“……意思是,表白。”
学院舞会的传统,第一曲之后的送礼即为表白。
整个晚会之后再送,则是普通的礼仪。
沈曼辞的视线轻轻落在陈清舒手心——
那是一枚玻璃制的水蓝色灯塔水母,透明的身躯里,一颗小小的红色心脏好似在跳动。
仔细看时,便会发现水母的触手粗细、长短不一,显然是不纯熟的手工作品,笨拙但满含心意。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是我们只跳了一首曲子,应该还是算第一曲后吧?”
“……当然。”
沈曼辞轻轻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心情却像是不断膨胀的棉花糖,软绵绵,轻飘飘,又实在甜蜜。
她的小土包,真是笨啊。
居然会送她这么难看的胸针。
“沈小姐,不收下吗?”
沈曼辞挑了挑眉,一扫之前的烦闷,语带笑意:“难道不该是你帮我戴上吗?”
陈清舒霎时红透了脸,口齿不清道:“戴、可是,这,这是胸针啊……”
沈曼辞歪了歪头,笑道:“不然呢,你自己做的。”
沈曼辞抬手,分别圈住陈清舒手腕,然后向两侧分开,往前探了一步。
两具躯体间,便不再有任何阻碍。
沈曼辞故意挺直了身子,隔着极其薄的礼服柔软蹭过。
陈清舒顿时一颤,腿泛了软,若不是被压在了门上,说不定当场就要跌坐下去。
沈曼辞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双手轻轻搭在陈清舒腰间,又往前靠了一分:“陈同学不愿意啊?”
挤压。
空间的挤压使得陈清舒下意识屏住呼吸,沈曼辞的视线同她的吐息一样灼热,烫得陈清舒没由来目眩,只能微微撇开脑袋,不敢对视。
“当然……不会,只是——”
陈清舒深呼吸一口气,半羞半怯,小小声道:“沈小姐,你,你退一步,我的手没法伸过来了。”
沈曼辞轻笑一声,还真的退开了。
“好啊。”
可这又是另一种折磨。
沈曼辞今天穿的鱼尾裙是薄纱质深V款式,白皙的肌肤在半透明礼裙下若隐若现,聚拢款的内衬挤压出沟壑,量身设计的刺绣和水钻恍若神秘水域里的波纹和珍珠,吸引着不要命的潜水者不断探入。
陈清舒甚至不敢多看。
她略略偏过头,正伸手想要戴上那枚胸针时,沈曼辞的声音再次传来:
“陈同学,你不看着,就不怕扎到我吗?”
陈清舒脸颊爆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敢看。
她胡乱将胸针塞到沈曼辞手里,扭过头去:“这里,这里好多监控的。”
她刚刚还在监控室里,和沈珺一起看那一整面墙的监控。
沈曼辞勾了勾唇角,略带几分戏谑问她:“那没有监控的地方,你就敢了?”
陈清舒轻嗔她:“沈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曼辞反倒一脸从容:“小土包,你的小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上学不敢一起,要避嫌,送个礼物也不敢在这里,说有监控。你该不会是一直对我,心怀不轨吧?”
陈清舒明知她故意说这话,却没法不上这个当:
“我才没有。”
“心虚?”
“没有!沈小姐你还给我,我就在这给你戴!”
沈曼辞掌心一翻,那枚胸针已经消失了:“到我手上的东西,你还想拿回去?”
她眯眼笑着,俯身在陈清舒耳边呵气:“回家就没有监控了。”
“沈小姐!”陈清舒耳尖倏然发痒,身体软得不成样子。
沈曼辞直起身,不知从哪儿也变出一个小瓶子。
瓶身做成了画板模样,每一面的玻璃都雕成了陈清舒的画作——刚开始练习时画歪了的圆锥、被沈曼辞说是狗啃了一口的苹果、打闹时给崔琳画的毕加索画风肖像。
瓶盖上,是沈曼辞画的一朵玫瑰。
淡金色的液体闪着细光,陈清舒眼睫轻眨,声音柔软,好似怕惊吓了这瓶香水般开口:“沈小姐?”
“第一曲结束时想要给你的,”沈曼辞神色郑重,“陈清舒,不要害怕我们的未来,要害怕没有我的未来。”
陈清舒眼眶泛红,鼻尖酸得要命。
原来沈小姐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她的心意,也猜到了她的逃避。
沈曼辞知晓她的懦弱,胆怯,卑微,也知晓她鼓起勇气的爱恋,渴求,**。
沈曼辞一直在等她。
但今夜的风波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雨,打乱了她们彼此的计划。
甚至差一点点,陈清舒就要彻底从这场雨里逃走了。
陈清舒踮起脚尖,双手勾住沈曼辞的脖颈,拥了上去。
啪嗒。
啪嗒。
滚烫的泪落在沈曼辞发梢脖颈,将轻纱打湿,洇出一块深色。
“沈小姐。”
“我不会再逃了。”
*
一年后,英国伦敦,毕业典礼。
陈清舒踮着脚尖,努力望向涌动的人群后方。
同班的华裔艾娜拍拍她的肩,用生涩地中文问:“树!你不进去吗?”
陈清舒笑着摇摇头:“我在等人。”
艾娜夸张地“哦”了一声,兴奋尖叫:“又是,沈——刺!Right?”
陈清舒被她蹩脚的中文逗笑,无奈道:“你怎么还是说不好中文?”
“没办法!”艾娜摊手,“死的早!”
她的母亲是华人,却因病亡故,因此对有着同样遭遇的陈清舒格外有好感,用艾娜的话来说,她们就是共享命运的姐妹。
虽然陈清舒不太懂她这个逻辑,但在他乡的日子里,因为有艾娜的陪伴,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
去年春季舞会后,沈珺就给她安排了转学。
用沈珺的话说,反正未来一年沈曼辞会很忙,她们又见不到面,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提升自己,去见见更大的世面。
陈清舒虽然心动,但也犹豫。
她怕离开沈曼辞太久。
可沈曼辞却说,她在商场上从未输过,让自己放心去追梦,她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来英国。
陈清舒以为沈曼辞说这些话是安慰自己,没想到她竟真的每个月都来,甚至自己生日时,沈曼辞在留了两个礼拜。
“哦,树!我真的很,xian、木你!”艾娜笑嘻嘻道,“沈,真的好浪漫!”
陈清舒歪头笑了笑:“确实。”
她生日那天,沈曼辞带她去了丹麦哥本哈根。
大约是在那半个月之前,陈清舒上的建筑课里,老师的PPT中有一页提到了哥本哈根的管风琴教堂。
和她之前见过、学过的教堂都不一样。
没有繁复华丽的雕塑,没有艳丽多彩的玻璃。
只是朴素极简的线条,雕刻出巨大又宏伟的穹顶。
长廊尽头的小木桌上点着白烛,清冷却又温暖。
陈清舒第一眼就被吸引,与沈曼辞通电话时,忍不住分享了小小的喜悦。
半个月后,她们一同走进了教堂,在那一抹烛火前,立下誓言,庄重地交换了戒指。
想到这里,陈清舒垂眸,轻轻抚摸过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是沈曼辞第一次和沈珺打赌,从沈珺手杖上剥下来的。
沈珺当时气坏了,说给沈曼辞找更大的紫罗兰钻,沈曼辞却不肯,非要她手杖上的。
一年过去,四颗都被沈曼辞赌走了之后,沈珺反而不生气了。
因为沈珺找到了几颗更贵的钻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其中一枚鸡蛋大小的浅黄色钻石,在她们注册结婚时,送到了陈清舒的手上。
“哦对了,树!你真的,不去商学院吗?”
陈清舒回过神,笑得一脸温柔:“嗯,不去啦。”
“好可惜,”艾娜哀叹一声,“原本,我们又能继续,玩一起。”
陈清舒眉眼弯弯,语气很轻:“是呀。”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那天沈珺会失望离开。
沈曼辞在得知自己想要学金融时,神色严肃,问她为什么。
她当时回答:“因为想做对沈小姐有用的人。”
可沈曼辞听了这句话却很生气,依稀还骂了慕空夜好几句。
然后沈曼辞告诉她,她只需要做陈清舒就好。
打败慕家是沈曼辞的功课,而陈清舒的功课,就是学会享受世界。
在陈清舒遥远模糊的记忆里,母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可她将这句话忘了太久,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清舒害怕这个世界。
直到沈曼辞出现。
她教她如何爱人,如何爱己,如何享受世界。
无论是沈曼辞还是沈珺,她们都不需要陈清舒去做那个牺牲自我的人偶。
用沈珺的话来说,各人都有各人的战场,她不必为爱人奉献人生,她们相互扶持往前走,反而可以走更远。
“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艾娜一惊,催促陈清舒快走:“My god!先进去再说吧!”
陈清舒被她一拽,只好顺着人流一道挤入窄小的礼堂长廊,还没走进几步,前方人群停下,显然里面已经满员。
艾娜长长叹了一口气,接受了只能站在礼堂最外侧观看毕业典礼的现实。
陈清舒满脸歉意:“抱歉呀。”
“哦哦!这绝不是你的问题,树!学校应该新建个,额——?”
“礼堂。”
“OK,梨汤!”
陈清舒扑哧一笑,身后人忽然往前撞了两下,然后传来一声毫无歉意的sorry。
陈清舒皱着眉往艾娜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那人立刻跟着往左挪了一点。
奇怪的触感自身后传来,男生大笑着和身边人讨论昨天看的棒球赛况,手插在西装口袋,身体向她们不断靠近。
陈清舒脸色一寒,拽着艾娜往左边挤。
“oh no,那边太多人,wait,你的表情好怪。”
艾娜本想拒绝,却在扭头看见陈清舒脸色时忽然顿住脚步,没等陈清舒解释,她越过陈清舒头顶,已经看清身后那个**的动作。
“操!”艾娜尖叫一声,这是她学得最快也是最好的一句中文,如今喊起来,气势十足。
她抄起挎包就往那个男的身上砸去,不出意外收获了几句脏话。
艾娜哪儿能忍下这个,她正准备回击,礼堂大门豁然打开,日光霎时射入昏暗室内,恍如有天神降临。
陈清舒心尖一跳,直觉告诉她。
是沈曼辞来了。
人群外一阵骚动,身形高大的保镖整齐列队,最前方,少女身姿笔挺,一手挽着玫瑰花束,高跟鞋踩在木制地板,发出清脆响声。
被推搡到的男生正要**出声,保镖已经一拳锤扁了他的鼻子,异国人常有的深邃眼窝迅速泛上淤紫,很快被鼻尖倒涌出的鲜血覆盖。
“哇哦!好酷!”艾娜眼眸亮亮的,趴在陈清舒耳边说道,“我想要他的电话,记得叫你的沈给我。”
说完,她冲陈清舒丢了飞吻,趁着人群散开的空隙,挤到礼堂里面找到空位舒舒服服坐下。
少女很顺利就走到了陈清舒身边,后排的人全被清场,前面的人都不敢动。
礼堂最尽头,头发花白教授似乎察觉到骚动,询问发生了什么,艾娜在底下大喊什么也没发生。
于是典礼继续,冗长无聊的演讲才刚开头。
陈清舒脸色微红,距离上次和沈小姐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半月,是她来英国后最久的一次。
“沈小姐,你迟到了。”
“去准备了一点东西,”沈曼辞递过花束,胸前的玻璃水母胸针闪过细碎光芒,:“毕业快乐,小土包。”
陈清舒耳尖微动,直觉不对劲:“什么东西?”
陈清舒同她说话时,脑袋偏了过来,沈曼辞闻着她身上熟悉却不同的沐浴露香气,没由来想起她住在沈宅的日子。
那时候陈清舒身上的香味和她一致,像是被标上记号。
来了英国后,她说掉发严重起来,非要换一款洗发水,多了几分淡淡的草药气。
这一度让沈曼辞极其不爽,成年后的某天,她突来狠意,手指狠狠伸.入陈清舒的秀发里,往后轻拽,迫使她gong起身子。
柔腻的肌肤上涂满白梅精油,沈曼辞俯身用力,总算远离了那点姜味。
但今天是大日子,陈清舒一早起来洗过头发,姜橙味明显,那一束玫瑰根本掩不下去。
沈曼辞半眯起眼,盘算着怎么和这姜味斗智斗勇。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她故意不说。
陈清舒嘟了嘟嘴,同她撒娇:“又不告诉我。”
台上的麦克风忽然发出一声锐鸣,台下的学生疯了般大声尖叫笑闹,为这肃穆仪式里的小插曲感到兴奋不已。
陈清舒一手捧着花,正犹豫怎么捂耳朵时,耳畔已经被温暖的手包裹。
沈曼辞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提前告诉你,就不是惊喜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台上教授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底下的学生又是一阵喧哗,口哨声不断响起,看架势都快掀掉礼堂天花板。
沈曼辞问:“还有多久结束?”
“随时都可以走,我已经拿到证书了,”陈清舒回她,但她坚持参加仪式,是为了另一件事,“不过,我有个想看的东西,可能要再等一等。”
沈曼辞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掐下秒针。
陈清舒余光瞥见,脸霎时红透。
好在等待并没有很久,教授念完最后一段话,开启了正题:
现在,你可以拥抱你最亲密的亲人,说出你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沈曼辞微微一怔,明白过来,小土包等的原来是这个。
好像是她那个叫艾琳还是艾娜的同学说的,毕业典礼时向爱人表白,就能一生在一起。
沈曼辞第一次听到时,忍了好久的笑意。显然是她朋友骗她的玩笑话,没想到她竟当真。
小拇指上传来柔软又温热的触感,像一条小小蛇,勾在指尖。
沈曼辞侧目看去。
她的小土包已然出落成明媚模样,水润的眼一如初见时澄澈清纯。
“沈小姐。”
她看见陈清舒染着薄红的耳尖,唇脂晶莹,张合间,有勾魂摄魄的魅。
“我想……陪沈小姐一辈子。”
礼堂天花板上,早就设置好的小小机关在此刻自动弹开。
金色丝带纷纷扬扬落下,人群里响起欢呼和尖叫。
沈曼辞回握住那只柔软小手,轻吻住陈清舒。
人山人海里,唯有她们接吻相拥。
“我也是,很爱你。”
*
被推到床上时,陈清舒的脑子还是震惊的。
她费力昂起脑袋,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硕大的黑色方盒,想起刚才接触时的重量,声音都变了调子:
“这里……全是?!”
沈曼辞一把扯开丝绸领结,在绑上之前示意:“选一个吧。”
还没开始,但陈清舒已经眼睛发晕了。
“沈小姐……”她楚楚可怜看向身上人,抬起膝盖讨好般x,“上次那个就好恐怖……”
沈曼辞欺身,捉住陈清舒的手腕,丝滑的绸缎轻若无物般滑过,连续的痒意惹得陈清舒沉了沉腰,整个身子陷入柔软的羽绒被里。
“上次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你——”
她噙着笑,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拍:“这么不行。”
无非是连续而已,却把陈清舒折.腾得大声尖叫,她还是第一次见失控般微微抽搐的小土包。
滚烫的肌肤将身上白梅精油的香气完全激发,甜得要命。
于是这个月,她从上百个品牌里亲自选了一百个,做成了盲盒,让陈清舒选。
“还,还不是怪你没有停!”
陈清舒脸红得能滴血。
哪儿有人在,在那之后,不停手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抗,手已经被丝带绑起,才要张口,唇畔忽然传来柔软触感。
沈曼辞轻轻落下一吻,并未离去,而是摩挲着唇面,用气音咬她:“你不肯选,就只能我帮你挑,挑错了,不要后悔。”
陈清舒大惊:“不,不行!我选,我自己选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伸手去摸盲盒,才刚触及盒子边缘,就听沈曼辞笑了一声。
“老婆今天这么主动?我只是想请你参加一下公司新项目选品而已,你这么积极,看来是很想我。”
陈清舒脑子发蒙,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又被沈小姐骗了。
沈曼辞顺着她的胳膊伸向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串叮叮当当的东西来。
陈清舒立刻被吸引了视线,好奇道:“怎么这样多?”
“这是一整套,”沈曼辞边说着,边拆下挂在最上面的手铐,“里面嵌了一圈硅胶,不会太难受。”
她边介绍产品,边打开手铐,套在陈清舒手腕上:“不凉吧?”
“是诶。”
陈清舒眼睛一亮,暖黄灯光叠在她眼眸中,像是圣诞树尖上的星星。
她们之前用过一次,过于冰凉的触感实在刺激,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
相较之下,新款确实更人性化一些。
但好像,也少了点什么感觉。
没等她细想,就听沈曼辞缓缓说道:“这些都还没来得及设计包装,我想把这个项目交给你,你想不想试试?”
“我?”陈清舒闻言一愣,头摇得像个小波浪鼓,“我怎么行呢沈小姐。”
“为什么不行?”
“我、我没有经验。”她说的是实话,她一个高中才毕业的学生,怎么能负责沈小姐公司的项目?
沈曼辞扬着唇角,意有所指:“你——没有经验?”
陈清舒反应过来,嗔怪着看她一眼:“是没有做项目的经验!”
“当然不会一上来就让你全盘接手,我只是希望,它们在面向世界时,能用你设计的包装。”
做女性用品这一块,是沈曼辞在半年前着手开始筹划的新公司。
她们在欧美见过不少专营店,但在国内却仍是一大块空缺。
碍于各种原因,大多数的女性,始终要克制、隐瞒自己的需求。
“我希望它们身上,有你我的印记。”
“咔哒。”手腕突然被金属圈住。
沈曼辞一面优雅地将锁扣扣上,一面勾唇在她耳边教唆:“你可是第一个使用者。”
“沈小姐——”惊呼没能说完,通通落入了柔软的唇珠中。
白梅香气霎时撞入了口中,横冲直撞地驱入,搅乱了破碎的闷哼。
伦敦总是多雨的。
淅淅沥沥的水声砸在窗沿,又被坚硬的石砖飞溅开,像是一场不要命地坠落,汹涌的战场掩了窗内的绯靡水色,直到前排雨水落尽,才渐渐消弭。
沈曼辞急促地呼吸,大拇指摩.挲着陈清舒微.肿的唇,迫使她昂头。
“感觉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陈清舒眼尾霎红,耳畔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声,搅乱她的心跳。
“不喜欢?”
沈曼辞的手臂撑在她颈侧,五指陷入柔软的丝绸被中,掌心因摩擦力而微微发烫。
“没关系宝贝,我准备了很多,你可以慢慢找灵感。”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响动,很快就被雨声吞没。
暴雨忽至。
漫长的亲吻如海浪涌来,夺走了潮湿的空气。
陈清舒闭着眼,感受着极致的冰火两重天,死死咬着下唇。
生怕一开口,就惊扰了窗外大雨的战争。
而屋内的战场同样不容小觑。
陈清舒觉得自己已是拉满的弓弦,浑身肌肉紧绷。
而沈曼辞却是目标明确的将士,正在开阔领土。
金属叮当作响,很快就被暴雨淹没。
骤雨堪堪停歇。
沈曼辞温柔地轻抚陈清舒的秀发,窗户大抵没有关牢,将她的发打,一络一络贴在粉白颈间。
“沈、沈小姐……”
陈清舒已经没了回答的力气。
雨天就是这么奇怪。
暴雨倾倒时,惹人羞恼,未至时又分外想念。
此刻雨水才停,没多时又将来下一场。
“别担心,宝贝,”沈曼辞抬手,轻点了点她耳尖,像是安抚,“今天还长。”
天空轰隆一声,闪电划破云层。
预示着下一场骤雨将来。
陈清舒嗅着空气里怪异的甜腻气味,心中暗暗反驳。
不是的沈小姐。
是此生还很长,我们都可以慢慢来。
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要和小土包暂时说拜拜啦(不要和我说拜拜哦QAQ)
ps.文里没有占用字数,这里稍微解释一下。
设定里其实陈清舒的好感度50%对沈曼辞,50%来自本身的自卑。
所以在51的时候,其实已经意味着百分百啦~~
我们小土包很早就已经喜欢上沈小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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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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