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掉下地穴，杜轻容拿出火折子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走来这儿，听到四人声音，故意躲起来，本想吓吓他们，结果被打了一顿。
沈梅想起第一间暗室里的立像：“你家是王室后裔？”
“是因为门口的那几尊立像吧。”杜轻容一猜即中，“她们和我杜家并无太大关系。我家祖上是殓尸人，专给死人化妆修面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祖上把她们背来这里，一直放在坟冢里。她们脸上涂的妆面是用石灰混着香料做出来的，可以保尸身不朽，就像面前这尊立像，是杜家第三代祖宗，不入棺是继承西齐习俗，墙上刻的文字是西齐文，现在已经不用这种文字了。”
沈南枝：“你家族侍奉过西齐王朝？”
“朝代更替，谁家祖宗没经历过几代王朝。”杜轻容一点也不客气。
沈梅把沈南枝拉到身后。
杜轻容更是生气，扭头不看她们，“墙上的字大抵记载这位先祖的生平，生卒年月，平生所经历之要事…等等。”
胡沉月：“怎么了？”
“我家先祖真在西齐王朝里干过活。”杜轻容拿着火折子靠近立像后的文字，“文字里说他曾见过西齐王妃，承诺带她离开王室墓穴。”
柳梦实：“还有呢。”
“他的碑文只写到这里。”杜轻容退出来，走到另一间墓穴，读上面的文字，“这位先祖的碑文上写到西齐末年，末代君王自知无力延续王朝，令王室成员在墓穴里饮下毒药，一把火烧了宫殿。”
“西齐王朝突然从历史上消失，不是因为兵败，是因为自戕。”沈梅推测，“但是王妃不想死，所以拜托你家先祖带她离开。”
“不对。”杜轻容移到另一尊立像背后，“这面墙上的碑文上明确写着王室所有人，连同五岁的幼太子，也服下毒药，我家先祖潜入王朝墓穴，背出王室尸体。”
杜轻容不解：“奇怪，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把她们背出来。还给她们修建新墓穴。”
柳梦实：“彼时盗墓者兴盛，可能是你家先祖可怜他们，担心尸体受辱，才把它们背出来，另建墓穴，可是既然你家知道墓穴在哪儿，为何不连同王室陪葬也一起带出来，倒卖陪葬品，你家至少也能富甲一方。”
“先祖去迟了。”杜轻容移到另一间墓穴，解释其上文字，“他们到时，墓穴已被掏空，只剩下扔在地上的尸体，幼太子的尸身消失不见，他们只能背出尸体，带着幼太子的棺椁离开。”
“这些文字一直刻在墙上？”沈南枝发现三面墙上的文字力度刻痕不一，中间墙面的刻字明显浅于另外两面墙。
自记事起，这些字就刻在墙上，杜轻容以为他在找茬儿，答得十分不客气，“若你不信我所说，你可以找个老师帮你认这些文字。”
杜轻容扶着墙出墓穴，无意踢到立像前的砚台，地面震颤，地板中间列出一道缝隙，沈南枝横臂护住沈梅往后退。
“轻容，快让它停下啊。”柳梦实急得挥手，想要抓住沈南枝，手却从胡沉月身前滑过，身体一激灵，收回手。
胡沉月瞪向他。
柳梦实望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缝隙往左右两边退出一扇门的距离后停止，杜轻容稳住心神，“我不知道底下有这个。”
门内黑漆漆一片，往下掉楼梯看不见底，沈梅按下沈南枝手臂，“下去看看。”
胡沉月：“下面这么黑，我们还是上去吧。”
“下面指不定藏了什么宝贝，都到这儿来了，要上去你自己上去。”柳梦实夺过杜轻容的火折子，拽着杜轻容往下走。
杜轻容抱怨：“你拉着我干嘛啊。”
两人隐在黑暗里，火光不再移动，柳梦实悄悄给杜轻容说，“沉月是女的。”
就在刚才慌乱之时，他挥动手臂，无意碰到胡沉月的胸部。
“哦。”杜轻容答得不冷不热，扭头望着门口，“底下很安全，燕舞，你们下来吧。”
柳梦实追问：“你早知道她是女的？”
“叔公给燕舞、沉月的书签流苏是粉色的，我们的是蓝色的，是你愚笨，没发现而已。”杜轻容扭头应他。
柳梦实：“燕舞也是女的！”
“对啊。”杜轻容不想搭理他，望着往下走的几人，眉头紧锁，怎么会有四个人影！他大喊，“你们身后有人！”
胡沉月回头，吓得晕倒在沈梅怀里。
沈梅扶着她，沈南枝抽出箭矢对准跟在身后的人。
箭尖紧贴着她的面颊，沈南枝及时收手。
围在周围的白蝶照清她的面容，是刚刚在入口处看见的人，她脸上涂着雪白的石灰，脸颊处留着拇指大小的灼烧痕迹，她望着沈南枝，脸上布着两道泪痕，哽咽呼喊故人的小名，“梅梅。”眼前的人是柳红灵。
沈南枝垂目收箭，他不是她口里说的人。
“你怎么会是她呢。”柳红灵坐在台阶上，靠着墙自言自语，“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你不过是和她长得很像而已。”
她现在是燕舞，改头换面，没有人会把她当成沈南枝，沈梅忍住喊她的冲动，故意问，“你说的梅梅是谁？
“事情过去八十年了，没人知道她是谁。”柳红灵说，“所有人都害怕提到她。”
沈梅：“你说的人是洗砚台的沈南枝？”
柳红灵移开目光看她，再看戴着面具的沈南枝。柳梦实冲上楼梯，质问她，“你就是在入口勒我脖子的人！”
“她是你柳家人，你讲话客气点儿。”赶来的杜轻容说，“不过你柳家人为何在我杜家的坟冢里，而且还活着。”
“她怎么可能……”柳梦实刚想否认，看见柳红灵衣服上的柳叶纹，这种纹饰在柳塘只有柳家独有，不甘心就此承认，便问，“你出自哪支柳姓？”
“你是柳梦实吧。”柳红灵扶着墙站起，顺着楼梯往下走，“杜氶常跟我提起你们。”
杜氶！沈梅记得这个名字。
“别打岔，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杜氶。”柳梦实让出道路，“你肯定是冒充柳家人做坏事，败坏柳家名声。”
杜轻容嫌他丢脸，拉他衣袖，“叔公名‘儒林’，字‘氶’，她口中的人是老师。”
杜儒林就是杜氶！沈梅恍然大悟，他和红灵相识，他也是当年到沈家借书的杜氶！他们见过面，今日一进学堂，他以为沈小鹿就是沈南枝，他不是年老眼花，他是故意隐瞒。
柳红灵拿过柳梦实手里的火折子，逐一点燃墙上的壁灯，“按照辈分，你当称我为祖奶奶。”
柳梦实跟在身后：“胡说八道，我祖奶奶就两个，一个去年刚死，一个早在八十年前被沈南枝杀死，少来冒充柳家人。”
“她是柳红灵。”沈南枝插话，“沈南枝并未杀她，只是想把她推走。她坠崖的地方不高，不会伤及性命。”
这件事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柳红灵看向他，“你真是梅梅。”
“梅花的雅称是南枝，你不会真是恶魔沈南枝吧！”柳梦实脚步后移，质问沈梅，“燕舞，你是从死人谷把他捡回来的？”
沈南枝只是想说出真相，化解误会，没曾想暴露身份。
沈梅：“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他现在是燕小鹿。”
柳梦实退到杜轻容身后，“都说沈南枝万箭穿心，摔下死人谷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活着。”
“我柳家怎会养出你这样的怂货。”柳红灵怒斥，把火折子还给柳梦实，像以前一样挽着沈南枝胳膊。
沈南枝偷瞄沈梅，沈梅表情并无异样，他才由着柳红灵的脚步往前走。
底下是一间十来方的小屋子，两侧墙壁放着书架，中间放着一张小床，床头壁窟上放着一只木雕，巴掌大的牌位上写着“柳小鸟”，柳红灵拿起手上的铁圈放在牌后，“你送我的小鸟老死了，这是它的遗物。”
柳小鸟不喜欢鸟笼，沈南枝就给它弄了一个铁圈充当鸟笼，谁曾想柳红灵会拿它勒人，柳梦实看着铁圈脖子就疼，随手拿出一本书翻看，的确是杜儒林的笔迹，他信了柳红灵的话，捂着脖子走在后面，“祖奶奶，不是都说你被沈南枝杀了，你老怎么还活着，还呆在杜家的坟冢里，还扮成这幅模样。”
柳红灵掐他耳朵：“读了这么多年书，话都不会讲了。”
杜轻容：“是叔公把你带回来的？”
柳红灵点头默认。
杜儒林小柳红灵十岁，不是读书就是跟着柳红灵跑，洗砚台出事哪日，他跟着轿撵追上山，看着柳红灵被沈南枝推下山，正要下山找人，沈家下人追过去，砍伤柳红灵，跟在后面的杜儒林抓起石头砸过去，救下柳红灵。所有人以为掉下去的是沈南枝，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是柳红灵，把人背回柳塘，藏在坟冢里，请人医治。
柳梦实：“哪家大夫这么厉害，能让人青春永驻。”
“杜氶把我带回来时，我只剩下一口气，普通的大夫是救不活我的，他请来一位术士。”柳红灵看向沈梅怀里的胡沉月。
“她今年才十五岁，不是她。再说了，胡家是做纺织生意的，不是术士，祖奶奶，你认错人了。”柳塘每户人家是做什么的，柳梦实一清二楚，断定胡沉月不是柳红灵说的人。
“术士救了我，我不会老。”柳红灵继续说，“杜氶担心我被其他人发现，把这间房里的尸体全部搬到了外面，这间房成了我的住所。他担心我在这里无聊，在第一间暗室里多立了块碑，我可以出去，若是有人来，我就站在上面，伪装成尸体，入口的白骨是你之前送来的珍禽，它们老死了，我把它们放在门口，吓吓擅闯的人。”
沈南枝：“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儿？”
“从我活下来的那一天起，我就不能再到地面。”柳红灵抬手抹灼伤的脸，“我跟外面那群人一样，表面上看像是活着，实际上已经死了。”
沈梅眼中充满愧疚：“是我们开门下来，让阳光照进来，你的脸才会变成这样。”
“不必介怀，过几天就好了。”柳红灵抬手指向沈南枝的面具，“梅梅，你的脸？
沈南枝身体后移：“它坏了，不能看。”
柳红灵：“你再难堪的时候我都见过。”
八十年前，沈南枝与柳红灵交好，二人的情谊不止于皮囊，她们多年未见，柳红灵想必很想她，沈南枝低头取下脸上的面具，侧头藏住未长好的部分。
柳梦实小声嘀咕：“轻容，你真的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杜轻容自知比不过沈南枝，但嘴上就是不肯承认，跑到墙角假装看书生闷气，耳朵留意沈南枝。
柳梦实追过去，围着他念“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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