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堆满骨头，杜轻容带来的瓷盒碎在地上，糕点散落在地，胡沉月缩着身体，“是轻容、梦实的骨头？”
沈南枝走近，白蝶跟着他移动，墙角的骨头大小不一，“这些不是人骨，是动物的骨头。”
“那边有门。”沈梅指着左侧灰暗的通道。
沈南枝靠过去。
左侧的确有条通道。
通道狭窄，只能容纳一人。沈南枝走在最前头，胡沉月走在中间，沈梅走在最后面。沈梅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却只看见一片黑。
沿着通道走到底，空间变得宽敞，满屋的人影，胡沉月紧贴着沈梅不敢吭声，白蝶散开，围着人影飞。胡沉月吓得把脸埋进沈梅肩膀。
看见的人影各个脸涂得雪白，化着浓重的妆，垂下的双手同样被涂得雪白，直直地站在一尊石头上，两米多高，周围全是相同的人，她们的眼睛闭着，看上去像在睡觉。
沈梅伸手摸面前人的手指，摸得一手白，放在鼻子下嗅，是石灰混着香料做成的妆料。
沈南枝望着立像，她们和刚刚看见的那位老者化着同样的妆。
“石头上有字。”沈梅指着石头上的刻字，“先者明月卒于西齐末年。”
“西齐都过去三百年了。”胡沉月小声嘀咕。
“这边也有字。”沈南枝停在另一块石头上，但他不认识字，等待沈梅看过来。
“先者齐铭卒于西齐末年。”沈梅移过来，“这边的刻字除了人名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
沈南枝没读过书，不了解王朝兴衰，他问胡沉月，“西齐真过去了三百年？”
“嗯。”胡沉月点头，“书上写的西齐王朝亡于三百年前。”
胡沉月各种书都看，沈梅相信她没说错，“不会真被梦实说中了，这是西齐王室的墓穴。”
“不是。”胡沉月摇头，“胡家族谱里记载柳塘之前是一片荒地，无人居住，是流亡的流民来这儿后，才有了人烟，没有任何一个王室的墓穴落在柳塘。”
沈南枝：“这些都是流民？”
“她们的衣服华丽，不是流民。”胡沉月指着立像的衣服，“不论哪个朝代，金都非常昂贵，你看她们的衣服，袖口留存金丝线，这是真的金子融成金丝。你身上的这件衣服，虽然看上去是金丝，却没有她们的亮，你的是用燃料染的，不是真的金丝。”
沈南枝抬臂看身上的金丝暗纹，的确暗淡。
“这里的塑像有男有女，男帽女髻，男的帽子在西齐称作丧冠，女的发髻在西齐称为丧髻。”胡沉月继续说，“我上次看的那本书里说，这两种冠只有王室陪葬的人才可以梳戴。这里的人多半是西齐王室。”
“还是王室墓穴。”沈南枝掀开立像的罗裙，裙下没有任何支撑，人死后身体会变硬，立像各个双手叠放在腹部，她们是死后被人搬来这里。刚刚看见的那人也梳着丧髻，这里的人并非全部死了。
沈南枝丢下罗裙，手放在立像手腕处摸脉搏。
面前的立像没有脉搏，不是她。沈南枝又移到另一尊立像前，伸手触摸。
沈梅：“怎么了？”
“刚刚下来，我身后站着一人，同样梳着丧髻，石门开启，你们下来，她就不见了。”沈南枝去到另一尊立像前。
方才的确有人跟在身后，沈梅走到一尊立像前，同样试探她的脉搏，
胡沉月疾跑到沈梅面前：“燕舞，你别丢下我。”
胡沉月自幼胆小，沈梅抓住她的手，安抚她，“别怕。”
“其实你们不用挨个检查。”胡沉月说，“石头上积满灰尘，如果真有人活着，石头上的灰尘会留下痕迹。”
胡沉月说得对，刚刚那人要是想藏在这儿，只有伪装成立像，上下移动，石头上的灰尘肯定有变化。沈南枝、沈梅快速瞥过石头上的灰尘，立马检查下一尊石头。
白蝶飞向墙角，沈南枝跟过去，突然响起抽泣声。
沈南枝扭头。
胡沉月缩紧肩膀：“真的还有人还活着。”
抽泣声变大，沈梅说，“我们过去看看。”
沈南枝移到沈梅身边，白蝶跟着移动，除了刚刚来的那条通道，三面都是墙，哭声不止，沈南枝弓起手敲墙，墙后传出回声，“声音在墙后。”
沈梅伸手推墙，墙没有动静，“找找有没有开关。”
附近只有尸身立像，唯有她们脚下的石头，沈南枝蹲下，试着往前推动，手还未用力，身后的墙往上移动。
沈南枝抬头，角落里金丝闪烁，只是一瞬，便不见了。他站起，退到沈梅身边，牵着她的另一只手，食指在她手心勾勾画画。
上升的墙升到底，卡在门缝里，白蝶先飞进去，里面是一片梅树，开着墨色的梅花。墨梅是沈家的标志，这里面关的是沈家人？
哭声变得清晰，胡沉月看向沈梅，“我们要进去吗？”
柳梦实、杜轻容不见了，也许是他们。沈梅拉着两人走进暗室。
走得近些，才看清楚，梅树不是种在地上，而是种在花瓶里。沈南枝松开沈梅的手，屈身摇晃花瓶，水在里面晃荡。
从领口飞出的蝴蝶落在梅树上，两指粗的树干表面裹着一层烧焦的树皮，新枝芽从裂开的树皮里长出来。这些梅树是从洗砚台带回来的。
世人视沈家为猛兽，这里又是在书院底下，看今日杜儒林评价沈姓一族的事，这些梅树也许是他带来的。
哭声听得清清楚楚，沈梅轻敲沈南枝肩膀，抬手指向十步之外。
沈南枝起身，跟着一起走过去，随行的白蝶往前飞，视野开明，一口棺材停在眼前，哭声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
棺材很小，不足成人高，更像小孩儿棺，里面的声音却不像小孩儿的。
棺盖上的灰尘留着手指印，棺材从外面打开过。
沈梅右脚往前，想去打开棺盖，奈何胡沉月紧紧抓着她的手，沈南枝读懂她的意图，上前一步，推开棺盖。
白蝶围过去，柳梦实蜷缩在棺材内，眼泪鼻涕横流。
“梦实。”胡沉月细声呼喊。
柳梦实扭头：“好兄弟，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下来陪我了。黄泉路上我不会孤独了。”
三人哑声。
柳梦实居然以为她们死了。
“我们还没死。”说完，胡沉月加了句，“你也还没死。”
“沉月，莫要哄我。”柳梦实伸手掐离得最近的沈南枝手臂，听见他嘶的一声，才坐起，伸手抹去眼泪，“小死一次。”
柳梦实平日就不着调，沈梅早已习惯他的性子，“你怎么会躺在这儿？”
“不知道啊。”柳梦实伸手取下沈南枝肩上的包裹，拿出里面的饭盒打开，撕下一只鸡腿开吃，“咱哥又做八宝鸡了。”
“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们走。”杜轻容还没找到，沈梅没时间跟他耗，拉着胡沉月就走。
“你们等等我啊。”柳梦实跨出棺材，追在后面，“我掉下来看见一堆骨头，然后有人从后面勒我脖子，接着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了。不信，你们可以看我脖子，脖子上肯定还有印。”
沈南枝侧头，的确看见他脖子上有条红印，“他没撒谎。”
沈梅停脚转身，不远处的梅树颤抖，她看向柳梦实的脖子，小指款的红印留在他的脖子上，“你没看见轻容？”
“他比我先下来，说不定也被藏起来了。”柳梦实咬下一块肉，口齿不清，“你们怎么都没事？”
“我们比你走运。”沈南枝挟私报复，“你猜对了，下面是王室墓穴，刚刚进来的那条路上全是死人，勒你脖子的许是回光返照的死尸。”
“娘哎。”柳梦实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步跃到沈梅前面，“轻容肯定不在这儿，我们去前面找他。”
沈南枝得意微笑：“那个方向正是墓室所在，里面很多尸体。”
柳梦实退回来，整个身体缩在沈梅身后，“燕舞，靠你了。”
沈南枝走过去，打开柳梦实抓着沈梅的手。
柳梦实顺势抱住他的腰，沈南枝身体僵住，柳梦实说，“小弟要保护大哥。”
沈南枝抓开他的手，柳梦实又抓住他的手臂，甩不开这个狗皮膏药，只能由他抓着。
暗室不过三十来方，除了这一口棺材，没有多余的藏身之处。除了刚刚进来的门，暗室另一端还有一扇门。
门内左右摆着花瓶，让原本就狭窄的通道更窄，地上散着梅花。沈梅捡起一朵，梅花饱满，断截面还有些许汁液，是刚掉下不久，有人在不久前刚从这里经过。
四人列成一列走过去，柳梦实夹在中间，“要是轻容死了，我们怎么跟他家里人交代。”
走在最前面的沈梅怼他：“闭上你的乌鸦嘴。”
通道细长，沈梅摸着墙壁走，墙壁凹凸不平，布满刻纹，沈梅停下，仔细摸索，好像是图画。
走在最后的沈南枝让白蝶飞过去，沈梅看清墙上的刻纹，是文字。
沈梅噤声往前走，沈南枝走到她停过的位置，侧头看墙上，同样默不作声。
终于走到底，又是一间暗室。这间暗室分开数个隔断，像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里放着一尊立像，和最外面的立像一样，脸上化着惨白的妆容，面前摊着文房四宝，一枚巴掌大小的香炉。唯一的不同是没有踩在石头上，左、右身后的墙上刻满文字，柳梦实伸手要摸立像，“兄弟，你们杵在这儿干嘛。”
沈南枝：“他们是尸体。”
柳梦实缩回手，抓紧沈南枝，“不早说。”
沈南枝指着墙上的文字：“刻的是什么？”
柳梦实：“你不识字？”
沈南枝是鹿，他只认识“沈南枝，梅”四个字，墙上的字他不认识，他抽开柳梦实抓着的手，“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沈梅往前一步，墙上的字工整，她却从来没在书上看见过，“这些字我也不认识。”
“这些字我认识。”阴森的声音响在背后，四人汗毛直立，沈南枝认准声音位置，转身抓住他的手臂，膝盖压在他背上，“你是谁？”
“燕小鹿！！”杜轻容抓着火折子咆哮。
胡沉月：“是轻容。”
沈南枝松手，杜轻容爬起来，瞪着他。
“别看了。”柳梦实手搭在杜轻容肩上，“说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杜轻容甩开柳梦实的手：“这是我杜家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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