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殊尧第一反应是走掉,可是苏澈月视线灼热,紧盯着他,让他迈不开脚步。
他的白衣在夜幕下被风吹起,纯洁无瑕地浮动,如一株待夜而绽的白珊瑚。
吕殊尧只好硬着头皮,走近过去,没看苏澈月,而是先和阿桐说话。
“入夜了,外面凉,别让二公子在外面待太久。”
苏澈月转头过来:“是我自己要出来。”
吕殊尧还是看着阿桐:“那也不能待太久。”
阿桐愣愣:“那我现在推二公子回去?”
“等一会。”苏澈月说。
阿桐看了看气氛,道:“小的去给二公子铺床……”
吕殊尧本来不想让他走,奈何这小崽子实在跑得太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吕殊尧轻轻吁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苏澈月抬头看着他,“跟我独处,很难受吗?”
他怎么会这样想?
吕殊尧心里一抖。
他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地回避他,以为自己已经躲出去很远,苏澈月的心情却可以瞬间将他从千里之外抓捕回来。
吕殊尧想起心理通识课上讲过的训狗实验,他对苏澈月的情绪好像形成了不可磨灭的肌肉记忆,形成了犯贱的习惯,一见苏澈月不高兴,就想哄。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蹲了下来,让苏澈月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
干脆放弃挣扎。
“这几天吃得好不好?”他问。
苏澈月看着他,不是那夜痴缠的眼神,可以说得上十分平静,正常。
只是比从前要柔软许多,目光落在他身上,裹着他,就好像从前他给吕殊尧穿的是粗布,现在穿的是棉绸。
同样都是素色衣裳,没什么瑰丽的图案,可穿上身才知道,感受是不一样的。
他摇了摇头。
吕殊尧忙问:“为什么不好?”
苏澈月顿了很久,直到吕殊尧又说:“跟我说说嘛。”
他才说:“很淡,没有味道。”
“怎么会?我明明叮嘱过他放半个指甲盖的盐啊。”
苏澈月:“……不是你的。”
什么不是他的?
哦,吕殊尧心说,真是蠢了。
是他的指甲盖,不是阿桐的指甲盖啊。他和阿桐的手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我跟他说说,让他下次多放一点。”吕殊尧哄着他,“还有吗?”
他很想听他多说一些。
苏澈月说:“没有了。”
他突然变得很听话,很平和,甚至没有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擅自把他甩给别人。
吕殊尧应该庆幸,同时又有些失落,矛盾得很。
“新入西厢的人是谁?”
吕殊尧说:“你听到了?”
“嗯。”
吕殊尧如实道:“是何子絮的二哥,何子炫。他们灵宝铺子的少东家。”
苏澈月微微颔首。
弦月东升,院子里皎辉遍地。
“你能不能听见,何子炫想干什么?”
“你最近很忙吗?”
他们一起沉默,又同时开口。吕殊尧一顿:“嗯……是啊。”
“忙得做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苏澈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追问。
“什么?”
苏澈月说:“我看见了。”
他的眼睛像月色西斜,沉下来,沁冷得让人移不动眸子,“你给陶姑娘送饭。”
“阿桐说,你们每天都待在一起。”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诘问的语气再也压不住,“吕殊尧,你现在还是苏家的人。”
像是终于找到个理直气壮发难的理由,刺刺密密地倾诉起来。
“就算你想要离开,到别人那里去,也要跟我说清楚,得到我的同意才可以。不准擅自主张,说走就走,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说的道理是什么道理?协议离婚的道理吗?
吕殊尧不知道他怎么会误会成这样,手脚并用地解释,“不是,是因为何子絮已经昏迷好几天,陶宣宣茶饭不思守着他,我只是帮忙照看一下,你不要误会了。”
他歪着脑袋,狗狗眼无辜地挑起来,“我怕万一她也病倒,谁给你继续看伤呢?”
苏澈月:“是吗?”
吕殊尧点头如捣蒜。
他蹲得腿有点儿麻,苏澈月缓和了语气道:“你起来。”
吕殊尧听他的话,站起来的时候有瞬间的晕眩,下意识扶了一下轮椅把手,却摸到苏澈月适时伸过来的掌心。
他手立刻缩回去的同时,看见苏澈月蓦地蹙起了眉。
“我去叫阿桐。”他转身,苏澈月说:“吕殊尧。”
“如果你是为了那夜的事情避着我,我明确告诉你不需要。”他的声音很冷静,好像那天晚上的他只是受了道很浅的伤、打了个很小的喷嚏,“如果你觉得肮脏或恶心,大可以说明白,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
吕殊尧脚步被月影钉在原处,嘴巴也似被如练月光堵了起来。
“如果你是因此觉得我待你会有不同,抑或你心里觉得自己很异类,我可以再去找别人。”苏澈月说,“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询还会再一次发动蛊虫。”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找别人?他要去找谁?他还想找谁?
他还想和谁做这种事情?
吕殊尧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心里嘭地炸起一股恼怒,他背对着苏澈月,握起了拳。
苏澈月继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件事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你没那么重要。”
没那么重要。
吕殊尧胸中滞着一口气,背对着他,缓缓道:“知道了。我不会。”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苏澈月眸光化作月光,追着他的背影。在人消失在转角之后,才在峨眉一样的月牙下轻声道。
“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以后想跑都跑不掉了。”
西厢。
何子炫负手环视一圈客房,轻蔑地笑了一下,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只揭盖闻了闻,便不快地放下。
“坐拥瓶鸾这么大个聚宝盆,居然把日子过成这样。”他极度不满又无可奈何,“真是暴殄天物。”
一旁的随侍道:“五少主的病应当要花不少银子。”
“也是,如此一来赚再多银两都是打水漂。”何子炫眼神闪着野心勃勃的光,“瓶鸾镇亟待一个能发挥它真正价值的新主人。”
“所以二少主来了。”
何子炫道:“这次多亏了吕殊尧,没想到吕苏两家联姻,倒成就了吕公子这个东奔西走不离不弃的情种。若不是他大张旗鼓使用悬赏令,却非要带着苏澈月亲自来瓶鸾镇,我们还很难知道陶氏后人到底藏哪去了。”
他烦躁地以扇敲桌:“我早该想到,为什么瓶鸾以西的矿山固若金汤,无论我如何遣人来开采都屡屡碰壁,原来背后竟是我的好弟弟在运作。父亲竟然将这么好的地方分给了他。”
随从宽慰他:“那时五少主还小,瓶鸾镇还是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如今五少主是得了天时地利,却再没了人和。”
“是啊,”何子炫眉眼焦躁愈渐缓和,“他虚魂一缕了,还执着这些做什么。我这个做兄长的,早就该来帮帮他。”
另一名亲信从外面进来,何子炫搁下扇子,问:“怎么样?”
“禀少主,陶宣宣和吕苏二人都住东厢,属下未见到五少主的踪迹,但东厢正中的房间有人看守,方才属下看见吕公子和陶宣宣一起进了那个房间。”
“看守?”何子炫陷入沉思,“难道是矿宝仓库?”
灵宝铺子售卖的宝物类型大致可分为两种,品阶较低、功用差一点的,都是靠何家自己派人到各地矿山开采灵矿,锻制成成品再往外售卖。
父亲从小就教他们如何联缀上下游资源,上发掘仙山宝矿,下收集修者所需,在各地建起用以储货的矿宝仓库和用以买卖交易的灵宝铺子,统筹而用,逐步扩大了灵宝铺子在修界的影响力。
“如果是仓库,为何是陶宣宣和吕公子一起进?”
何子炫说:“从陶仲然给父亲的绝笔信来看,五弟的毒猛烈无医,恐怕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我这个弟弟啊,对他的昼昼捧着一颗心,肯定早把铺子辖制权交给那女人了。至于陶宣宣……”
他重新把扇子捡在手里展开,微阖着眼回味:“一个有趣的美人,怎会愿意无趣地天天守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复又睁眼,啪地合扇,“她对吕殊尧亲近,却对我这般冷漠。我难道比不上那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可是乳臭未干的小子的确很好看啊。
从外进来的亲信微张了唇,没忍心接话。另一个继续面不改色宽慰:“苏二公子的情况比五少主好不了太多,陶宣宣和吕公子大概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所以走得近。”
“嗯,说回正事,”何子炫很受用,“那个房间,他怎么说?以及东厢有多少人把守?你们搞得定吗?”
两个亲信对视一眼,一个道:“他也不清楚房间里有没有暗室宝库。至于看守之人……如果是普通人,我们二人就可以解决。如果是修士,少主发个信,多号令些人来支援便可。苏澈月已经成了废人不足为惧,难就难在……多了个吕家公子吕殊尧。”
何子炫皱起了眉。
“吕殊尧少时就在栖风渡崭露头角,后来又得苏澈月教导一段时日,实力确实值得忌惮。”
“非但如此,少主。”亲信道,“刚收到消息,吕殊尧在灼华宫逗留数日,在他离去之后,二十年风雨不动的灼华宫易主了。”
何子炫一惊:“常徊尘死了?”
“多半是。”
“难怪他能掌驭悬赏令!这宝贝四弟向灼华宫求了多少次,常徊尘都不肯给我们。吕殊尧……”何子炫咬起了牙,“里应外合,有办法敌过他么?”
亲信不敢回话。
何子炫敲扇思索:“先找到仓库的位置。入夜你们到东厢,施些真火诀,看看能不能将看守的人引开,确认一下那间房里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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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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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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