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虽是晕了，却在当即清醒过来，只看有人抬着他走，不用动腿，便闭眼由着去了。
听着步声远去，紧接着响起牢房关上的声音，他紧闭的双眼，才伴着睫毛微微颤动出来。
闻着牢内淡淡血味，沈寒山面色逐渐冰冷。
半月前，也是如此一个牢房，他被日日折磨取乐，不堪自杀后，竟回到少年时期，有道是恶人遗千年，好，真好，那他必牢牢抓好这条命，活的长远，还要活得精彩！
但他未料重生后贱人一个接一个，先是宋寒冧辱他根基不佳毫无天赋，接着是林凡欺他无人帮衬无父无母，沈寒山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拳干上去，操，不是厉害吗，那就都去死吧！
他暗暗激化林凡与宋寒冧矛盾，无意透露出幻崖草，他知林凡这个蠢货定会出手，也定会拿自己顶罪，便早早在房内燃了催情香，含下解药待在屋内，洛初一来他就跑，跑到林子里去，哪儿自己观察过几日，又使了银钱打点仙童，木承云必会被引来。
妒忌同门，猥亵师弟，白日宣淫，数罪并罚，够这对蠢主仆死几个来回，顺带还解决了他讨厌的宋寒冧，简直妙哉。
但千算万算，他唯独漏了一点——
木承云也是个贱人！还是最贱的那个！
他早该知道了，方才他喊那么大声，他不信木承云没听到，他不过是看林家家大业大，与云台又素有来往，各赏五十板想息事宁人罢了，还说什么怎么知他不会信，说的好像信了一样，什么昆吾仙尊，简直就是个骗子，人渣！
沈寒山呲牙朝墙上锤去，脑中不禁浮出闭眼前最后看到的脸，气登时憋进心里，咬牙切齿地扎起手指。
重生以来，他想过再次相见，却未想过二人再见竟是这种场景，弄的他羞愧难当；也未想过他竟真让自己入了牢房，让他恨心四起。
且算着日子，他如今才被他带进云台不久，还未与他撕破脸，就这般放着不管不问，还真如上辈子般面热心凉，楼寒渊，当真是好样的！他就不该对他心有期许！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沈寒山看得清楚，靠谁都没用，还是得早做打算，必要时也可早与楼寒渊绝了情意，他不愿再和他沾染一丝一毫。
牢房一开一合，洛初被架了出去，几鞭下去，牢内便响起尖锐惨叫，伴着鞭声在沈寒山耳边回荡，沈寒山白着脸探身向前，嗓中溢出几分微咳。
执鞭弟子行完，又将洛初架了回去，沈寒山隔着门看，瞧洛初身上血迹斑斑，鞭鞭入骨，心下痛骂活该，再听洛初一路惨叫，乐的他就差没笑出声。
脚步声从洛初门前移来，又在他门前停下，沈寒山瞪着一双大眼看去，牢门口站满弟子，除为首那个之外，其余皆低着头，俊丑沈寒山分不清，对他来说都一样，很难看。
沈寒山眨眼道：“仙尊也要罚我么？”
方知有顺声望去，便看一团素白缩在地上，身上已沾上陈血旧迹，唯有眼睛澄澈清明，如月潭照来。
他指尖紧缩，下意识将手中鞭子藏于身后，摇头道：“仙尊不罚你，仙尊只让我问你，你可真的无错？”
沈寒山坚定道：“我没错。”
方知有道：“也不曾撒过谎？”
沈寒山道：“亦无谎。”
说着，沈寒山眼中渐蓄泪花，背靠牢墙，垂头轻声道：“劳师兄告诉仙尊，若我有一句谎话，自可任他处置。”
方知有见他将脸撇过，微叹出气，只得默默退出房内，将锁重新挂好。这小弟子不了解昆吾仙尊是何人物，他却知道，倘仙尊出口相问，必是发现了什么，若认下还有的商量，不认，便是死路一条。
想到那双眼睛，方知有脚步停下，抬手道：“你们先行回去吧，我有事去寻仙尊。”
方知有踏出牢门，沈寒山便缓缓站起身，他看着隔门照进来的几缕薄光，眼珠渐红，气息不稳着抓了几把灰便朝门外扔去，良久才稳下心脉原地冷笑。
摆什么棺材脸，跟别人欠他多少钱一样，真是看着就倒胃口，丑，极丑！丑就算了，还随了姓木那老东西的傲，上来就仰着下巴问说没说谎，还不如直接抽他一顿！
沈寒山气不过，又扔了几把草过去，等着吧，杀千刀的，他迟早要把他踩在脚下，让他那张棺材脸摆出点别的表情！
门外锁声再度响起，沈寒山抬眼去瞧，看门稍露出条缝，缝内探出个人头，模样让他大吃一惊。
不是旁人，正是林凡！
*
霜素宫内，木承云坐于长椅上持书阅览，含笑敲了下桌，在旁弟子立即知会，俯身为楼寒渊奉茶。
木承云将书放下：“刚过冬的岳西翠兰，还带着霜呢，尝尝。”
楼寒渊温笑接过，放在唇边品了品，终是心不在焉，品不出味儿，将茶搁下，他望着香炉袅袅升烟，若有所思，移目朝木承云道：“师叔，晚辈此次有事找您。”
木承云抬手令其余人出去，笑意稍减：“是为那个小弟子吧？”
楼寒渊苦笑点头：“是。”
木承云淡漠道：“他可是说他未曾说谎。”
楼寒渊道：“阿焰性子犟，小孩心性，又疏于管教，他心性不坏，无非有些幼稚，以后多加管束即可，师叔纵是生气，看在晚辈面子，也该轻饶了些。”
木承云反问，“能将长辈算计进去的幼稚弟子？”
楼寒渊笑容微僵。
木承云倾身勾唇，缓缓道：“云台弟子风气不正，我早已知晓，只有胆量将我算计进去的，唯有他一人。”
楼寒渊片刻道：“可师叔欣赏的，不正是他这分胆量，不然何苦留他至今？”
木承云微微一愣，见楼寒渊已起身告罪，摇头轻叹：“你呀，就是太端庄识礼，少了乐趣，师叔并非旁人，说两句错的，难不成我还会罚你？好了，你出去吧。”
楼寒渊淡笑，退至门口，又见木承云将书拍下，起身道：“也罢，你留下，方知有。”
方知有跨门进入，行礼道：“在。”
木承云道：“去查查林凡洛初主仆所行恶事，查完送来。”
约莫半柱香，方知有将卷书呈上，木承云随意挑出本，刚扫两眼，便将书掷下，向后一靠：“你且瞧瞧。”
楼寒渊拿过去看，眉渐渐蹙在一起：“入门不过几载，他们竟伤了这么些人。”
“这是小事，”木承云淡漠道，“往下看看。”
楼寒渊诧异望去，嘴唇动了动，还是将话咽下：“林家每年都会向云台捐财，用以山下百姓赈灾，近年这赈灾之财却是只出不进……是林凡，私吞了这笔钱？”
“不错。”木承云目光如烟，落在楼寒渊身上：“不过我能查到的，你师尊未必不能，留他在此，兴许有别的打算。”
楼寒渊点头，忽而想到什么，面色一变，拱手道：“晚辈恳请师叔去救阿焰。”
*
沈寒渊方看到林凡那脸，便如吃了苍蝇般干呕起来。
一来，林凡以往辱他良多，看到着实恶心；二来，上辈子的林凡坏事做尽，最后被楼寒渊扔进蛇窟，他至今记得林凡那张挂着烂肉的脸，留了阴影。
他看林凡脚步飘忽，甚是心虚，估摸林凡怕是想逼他认罪；再瞧他手中握柄短剑，心下顿时一凛，手脚僵硬钉在原地。
林凡虽是恶棍，却从不敢闹出人命，宋寒冧入魔也是他在后半推半就才成，如今却能拿剑入牢，可想也是有人教唆，是谁？——是谁要害他！
沈寒山气得眼尾泛红，指甲刺入肉中，掉出眼泪：“林师兄，你这是做何？”
林凡一把将他推倒，看沈寒山睫毛挂泪，猛咳不止，顿生几分勇猛之气，不快道：
“小贱人，谁和你师兄师弟？你有灵力吗请问？身子弱的连凡间女子都比不过，若不是靠楼寒渊那狗玩意，怎进得了云台山？喊我师兄，可算埋汰死我了！”
沈寒山瞬间站起朝林凡甩了一巴掌。
背靠楼寒渊，对了，他就是靠楼寒渊进来的，如何？身子弱无法修仙，那又如何？再往后数十年，兴许自己便是云台之主，无灵力者不可为尊这种规矩，云台可从未立过。
林凡被这巴掌激怒，握剑朝沈寒山刺去，沈寒山本想从他臂下绕过，再朝他屁股来上一脚，便看到牢门开出条缝，青玉色衣摆从缝内飘入，眼咕噜一转，对着剑应去。
“噗呲”一声，剑入胸膛。
林凡到底第一次，吓得六神无主，立马松开剑柄。
沈寒山顺势扑到门前，鬓发全乱，他隔发睁眼，看到白靴停在面前，几乎要与他的发色融在一起。
“拿下。”带着威压一句落下，沈寒山忙用力挤出几滴泪。
他的胸膛不断起伏，虽是演戏，但伤是真的，他晕厥之余，扯住木承云的衣角，用最后力气抬头，轻声：“仙尊，不是我……我真的，没说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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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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