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清晨的雾被宫墙截成层叠的白,泛着丝丝凉意。
项黎念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醒得很早,她也向来不喜欢在床上多赖,便披衣起身。
“吱呀——”
门扉被轻轻推开,闻声看去,是灵芝捧着盆热水进来,轻手轻脚地给她拧了帕子。
“公主用些吃的吧。”
她趁项黎洗脸的功夫把食盒里的糕点摆在桌上。
“嗯。”
项黎透过铜镜瞥见自己模糊的面容,指尖在冷水里停了停,才用帕子擦干手。
视线一掠,她挑了块淡色芙蓉糕咬了一口,糕点在口中化开,香甜软糯,却并不合她的胃口。
她承认,她又想起谢无余了。
那个人.......多少有些奇怪,也可能成为这次循环最大的变数。
对此项黎倒是并不害怕,毕竟第一次循环时一无所知的她不还是战胜了所谓的任务者活了下去吗?
她只是对这次的”谢无余”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至于结局,当然还是她赢。
尝了几口项黎就有些腻味了,转而放下糕点问道:“酒楼可有来信?”
灵芝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掌柜的早些时候来信,说‘京里不安稳’,问公主要不要见一面。”
项黎露出一点笑意,圆溜的眼眸狡黠地仿佛一只狐狸:“他倒识趣。叫人去传,巳初,我在听雨廊见他。”
“是。”
......
听雨廊内。
满京酒楼掌柜满脸陪着笑,小心行礼。
项黎脸上挂着温柔无害的笑,亲自给他倒一盏温茶:
“掌柜的请坐,不必多礼。”
“欸...多谢公主。”
他依言在项黎对面坐下,觑着项黎的脸色——酒楼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他当然不可能轻视对面这个在宫中看似岌岌无名的公主了。
项黎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赵家那件事,闹得大不大?”
掌柜握茶的手抖了抖,犹疑片刻,还是实诚地说道:“大。原先对赵家,大伙也只敢在心里骂,怕惹了灾祸。现在有人在三司口上递了话,说皇上要亲自审问,商户们便都盼着能把以前被逼着交的东西吐回来一点,可如今......”
“你盼吗?”
项黎打断他的话,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他的眼睛。
掌柜一抬眼就撞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一惊。
那笑不热,却也不冷,仿佛在引诱他说出真正的心里所想。
他咽了口水,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小的当然盼,可也怕,赵家背后可是靠着皇后娘娘,我们这些人只想做些安生买卖。”
“安生容易,只是恐怕错过这个机会,赵家便更加肆无忌惮了。”项黎拨弄了拨茶盏,看出掌柜的意动,像是随口说道:“若是有人主动去三司递状子,列清楚这些年的会费、罚单,还有谁谁被打过、谁谁被砸过,声势一大,三司必然没法搪塞,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掌柜怔了怔,听懂她的意思,仍是有些犹疑地问道,:“可公主,小的这一去……”
他面露难色。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他精明半辈子,当然不想做这只出头鸟。到时候哪怕落了个好名声,可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心里想的项黎自然明白,她从袖里摸出一枚小玉佩,不动声色地搁在桌上。
“这是安靖秦氏文库旧佩。早年三司修新卷牍、换册式,都是秦氏主持——案牍房的老人认这个纹样。拿着这个,不是为了以权压人,是给你留条命。之后掌柜的性命,我也会派人保护。”
“这...这......”
掌柜摇摆起来,袖子底下的手指因为紧张紧紧攥在了一起。
项黎知道只要再添一把火,事情就会如她预料的进行。
因为面前当初敢和她这个岌岌无名的公主合作的,必然也是一个赌徒。
她轻笑,声音在掌柜耳边萦绕:“若真输了,掌柜大可把我供出来,想必对旁人来说,我应该更值得上面的人关注。你只用做一件事——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剩下的若出了岔子,我来想法子。”
这几句话让掌柜的心一下安定起来,他这才抖着手接过玉佩,像捧着烫碗一样收起来,连连躬身:“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廊下一阵风走过,带着湿气,把人的薄汗吹得凉。
项黎看着他退出屋子,放下茶盏喊道:
“宋阳。”
宋阳应声从柱影后出来,低声道:“公主有何事吩咐?”
“你去盯着他”
“遵命。”
项黎起身,推开门扉,在转身时,脚步忽然一顿。
木廊的另一头,有人逆着光站着。风过来,衣摆轻轻一晃,那人就笑了,像是自来熟似地拢声道:“五公主。”
谢无余。
项黎指尖蜷了一下,很快松开。
她不喜欢这种无声无息的出现,像是有人先一步站在了她要走的路上。
用一种带着敌意的目光扫过谢无余的面庞,她眯着眼笑道:“谢小侯爷今日好雅兴,这条廊偏的很,可不是什么赏玩风景的好地方。”
“只是恰巧路过。”
谢无余温声应道。
鬼才信。
项黎也不拆穿他蹩脚的借口,有些好奇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哪料谢无余只走近两步,随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声音放得很轻:“新出炉的。淮阳的师傅怕京里吃不惯,糖放少了些。巳初了,廊下凉,公主别受了寒,早些回去罢。”
纸包里传来糕点的香甜味道,项黎有一瞬的愣神,她不怕针锋相对,但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却是无所适从。
很好。
她已经在怀疑谢无余是不是想送顺手之后直接下毒毒死她了。
她并未接过糕点,讥讽道:“谢小侯爷近来拿这玩意儿当刀使,见人就递?”
这种小花招别想害她。
听着她带刺的言语,谢无余反而弯着眼笑了起来:“见谁递谁,自是不敢。只是恰巧买的多了些,想着公主应该爱吃,便顺路拿来问候了。公主若怕有毒,可带回去找太医一试。”
他把纸包轻放在石几上,动作不急不慢。
装模做样,她要是不收岂不是显得自己害怕了?
项黎在心底冷哼,别扭地收下糕点又装作嫌弃地扔给灵芝。见谢无余还不走,干脆问道
“谢小侯爷今日做了什么?”
她就是随口寒暄一下看能不能把对方打发走,谁知道谢无余眨了眨眼睛,十分实诚地答道:“没有做太多。只叫一个人记起,他家门口的招牌,去年因赵氏被砸了两块。”
项黎:?
“嗯......”她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这边也叫人想起自己交过几回钱、哭过几回。你我都不多,刚好。”
“刚好。”谢无余顺着她的话:“这样他们才敢开口。”
项黎:......
她被这融洽的氛围和谢无余恰到好处的“谄媚”弄得有点不自在,干脆侧身半步说道:“让开些,我要走了。”
“我送公主一程。”
“不用。”怎么像年糕似的粘人。
“我走在后头。”谢无余后退半步,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不碍你。”
项黎:懒得再说。
她狠狠地瞪了项无余一眼,率先迈出廊口。
水痕在踩过的青石板上亮了一线又暗下去,背后传来不近不远的脚步声。
风从她鼻尖飘过,带了点糕点的甜香。
......
巳末,三司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掌柜如约做了第一个递状子的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把状子举高,颤着声喊道:“大人,证据都在这里。小人只求安生做买卖,求个清清楚楚!”
旁边不知是谁跟着喊道:“对!说的好!求个清楚!”
有人带头,原本观望的不少人立刻附和起来,声音一层一层叠起来,像一条麻绳,拧起来便有了劲。
瞧着这轻易压不下来的声势,三司里的人虽然脸拉得很直,却终究是出来接了状子。
......
消息像风一样在城里绕了一圈,钻进宫门缝里,落在偏院的桌上。
此时项黎已经回到了屋里,随手捧了本书细细地看。
灵芝步伐轻快地推门而入,脸上都是喜意:“公主,掌柜果然递了状子,三司的人接了,说过两日开堂。”
“嗯。”项黎把书反扣在案上,“找个嘴严的,叫人把当时状子上写的东西多抄几份,悄悄去三司附近走一趟,把那些纸贴出来。”
不能把这声势降下去,她就是要让赵家这件事没办法草草揭过。
“是。”灵芝赶忙应声。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再给掌柜捎句话,叫他今晚回店里的时候绕远,别走常走的路。”
让宋阳日日盯着护掌柜安全显然不现实,只有卖的破绽大了,后面看着的人才会提早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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