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秋风穿过京城的巷口，卷起阵阵枯叶。
满京酒楼的掌柜依着项黎的叮嘱，特意绕了条偏路回去。
他提着一盏灯笼，走在人烟稀少的路上，昏黄的灯光在四下空寂里忽明忽暗，连脚步声都仿佛被风拉得又长又孤单。
掌柜的心里发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事到如今，他早已没了退路，只能咬紧牙关壮着胆子往前走。
忽然，一声厉喝破开夜色。
“就是他！”
话音落下，几道黑影从拐角猛地扑出，刀锋泛着索命的寒光，直朝他胸口而来。
掌柜吓得心头一颤，立刻面如土色，踉踉跄跄地扭身逃窜，肥胖的身子笨拙，却仍拼命摆动手脚。
灯笼“咚”地滚在地上，灯光映出他眼里的恐惧。
不！他还不想死！
就在刃口将至之际，只听得一声锐响在耳边炸开，夹杂着独属于刀刃相交的嗡鸣。
掌柜骇然回头，看见一个身形高瘦的蒙面男子不知何时挡在他面前，挡下这凛冽的刀势。
那人着一身黑衣，手中的短刃使的迅疾如风，身形也如游鱼一样灵活，纵然同时对付几人也不落下风。
这……这是五公主派来的人？
他心头涌起一股热流，鼻子一酸，险些当场落泪。也不敢凑的太近，只急急钻入旁边小巷，屏住呼吸。
巷口厮杀声短促而激烈，片刻后便只余风声。血腥味顺着夜风弥漫，叫人闻着心慌。
掌柜战战兢兢探头，一抬眼，便见那灰衣人已无声立在面前。
“灯。”
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他吓得一激灵，慌忙接过灯笼，哆哆嗦嗦地张口：“谢...谢谢大侠。”
“要谢便谢公主。”
灰衣人正是宋阳，他语气简短冷硬：“掌柜放心，这几日我会护你周全。”
话落，他身影一晃，消失在黑暗深处。
冷风穿过巷口，掌柜背上全是冷汗。他扶着墙，喘了好几口气，才颤颤地提着灯笼继续走。
次日清晨，茶肆里已是人声鼎沸，热气蒸腾的茶汤混着油饼香味，议论声层层响起。
“听说昨夜有人劫了满京酒楼掌柜，他竟活着回来了！”
“是啊！瞧那掌柜心宽体胖，没想到跑得比兔子还快。”
“胡说八道！再能跑能跑过杀手？分明是有人护着！”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戒备，立刻压低声音。
“你们可知道？三司……三司真的把状子收下了！”
“收了？那就好！这气憋了多少年，总算有个盼头。”
众人说着说着，眼神渐渐闪烁，声音压得更低。
“这背后，怕不是有高人撑腰。 ”
“谁？”
“听小道说，好像…… 和皇室有关。 ”
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急急“嘘”地了一声。
众人连忙噤口，空气一时凝固，只有茶盏轻轻碰撞的声音。
可关于昨日的只言片语，早已像火星一样悄然在坊间传开。
-早朝
金銮殿上，晨光洒在堂内。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冷峻，喜怒皆不形于色：“赵家一事，市井传得沸沸扬扬。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他抬眼扫过，殿中一片沉默。群臣互相观望，谁也不愿率先开口。
良久，在皇帝敲着椅把颇有些不耐之意时，太子上前一步，拱手奏道：“父皇，依儿臣所见，此皆小民妄言。赵家虽有不当，但功过相抵，不必深究。若人人递状，朝规何存？”
殿上气息一滞，气氛更冷。
不少大臣暗暗摇头，心里都觉得太子这一时出口实在不妥。赵家风声正紧，街头巷尾皆在传言，这时候还为其开脱，不亚于自暴短处，未免显得太过急切。
太子并非不知此言不合时宜，只是母家与他荣辱与共，话到嘴边终究没忍住，还是替赵氏辩了几句。
皇帝面无表情，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表态，忽地将目光转向谢无余。
“你怎么看？”
谢无余心头微动，却仍笑容恭谨，躬身答道：“臣不敢妄断，只知若百姓心里有气，总要找处透出来。”
太子闻言面色微沉，心中暗恼，却不敢让人瞧出愠色，只好低着头，默默咬紧了牙。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缓缓掠过。
片刻后，他瞧着谢无余一副恭谨的挑不出错的样子，挥了挥手，淡淡道：“罢了。此事交予三司秉公办理，不得徇私。”
此言一出，众臣齐声应诺，声音整齐，心头却皆是一震。
秉公二字，已表明了皇帝对赵家的态度。
这朝中，果真要变天了。
赵家一事很快被盖棺钉板。
夕阳时分，御花园内湖水映出斑驳霞色。
长公主倚在回廊石栏边，肿着双眼睛眼泪簌簌，袖中的帕子早已湿透。
“明明我只是为母家求个情，父皇怎能那样训我！”
她抽泣着，声音带着委屈与不甘。毕竟自小被捧在掌心的她，何曾受过父皇这样的苛责？
随侍宫女自然不敢作声，只小心在旁守着。
这时，回廊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一道人影——正是过来看笑话的项黎。
她装作无意，脚步轻缓地靠近，似乎只是偶然路过，。
目光落在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公主身上，她眼角微弯，唇畔若有若无地勾起：“长姐遇到何事了？怎哭得这般伤心？”
长公主猛地抬头，见是她，顿时又羞又恼，发起十足的火气来：“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哎呀，真是难得聪明一回。
项黎收敛笑意，立刻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轻声叹息：“怎会？我只是心疼长姐。”
长公主只觉讽刺，眼泪更急：“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不要以为出了事你就能踩到我头上来，你不过就是个——”
“我没有装。”项黎少见地打断她的话，捏着手里的帕子，替她轻轻拂去袖上的泪痕，神态天真无辜，声音却带着股寒意：“我心疼长姐的靠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落下，长公主骤然怔住，哭声也跟着戛然而止，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她盯着眼前这个一向温驯的妹妹，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竟敢咒我的母家！来人——”
她正要发作，忽看见一个宫女气喘吁吁地跑来：“公主！三司已下旨，赵家抄家问罪，涉案子弟尽数贬谪！街上人尽皆知了！”
“什么？！”
项乐心头一震，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倒在地，幸有侍女慌忙扶住。
“公主！小心！”
“不会的......父皇，父皇不会如此狠心的......”
她喃喃地念道，呼吸急促，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项黎只静静地看着。
快意吗？
或许有，但不多，以彼之道，还至彼身，这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她轻轻一福，声音柔婉：“长姐保重。”
趁乱转身离去。
天光映着她纤细的背影，冷锐如刀。
长公主六神无主地看着，只觉得心头发寒。
不行，项黎算个什么东西，她怎么能被项黎吓到？
“快！快！”她稍微振作起来，吸了吸鼻子，死死抓住侍女的手：“快带我去母妃那儿，母妃一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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