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入罗帐,帐中却藏春色。
轻衣薄衫的萧衍把同样衣不蔽体的佳人紧抱在怀,不许任何人看见她的脸。
侍卫一时左顾右盼犹疑不前,士族公子的名声非同小可,更何况萧衍刚行过冠礼,马上便要入仕,若传出些好色贪淫的流言,多半会误了前程。
而张尚柔听闻儿子这边出事,即刻就赶来了,一瞧罗帐外儿子的衣袍玉带和一套萧家侍女的碧色罗裙丢在地上,立时火冒三丈,冲进去掀开罗帐不由分说一巴掌扇在萧衍脸上,怒斥:“逆子——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萧衍依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哀求道:“娘——你打死孩儿吧——不要伤害我喜欢的女孩儿好不好?”
“你——”张尚柔直气的头发懵,咬牙切齿道:“平日里都把你宠坏了,这般无法无天,为娘不在这里打你,回去再说!裴统领,妾身要管教儿子,你不会也想插一脚吧!”
裴炫乃是个知进退的,慌忙道:“萧夫人请便,下官告退!”
见侍卫登时走的一干二净,张尚柔嫌恶地捡起地上的衣裳丢过去喝道:“快些穿好,跟我一起滚回家去,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说罢拂袖而去。
明知母亲定然是在门外等着,萧衍只得先替蔓儿把衣服穿上,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低声叮嘱道:“我娘素来严厉,可眼下不是害怕的时候,等她把我们带出晓月水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把你放下马车,你自己快些逃跑,知不知道?”
柳蔓儿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依旧扑簌簌地落泪。
穿戴整齐走出去,萧衍依旧将她抱在怀里不露脸。
张尚柔命他放开,他却大声喊死也不放,对方唯恐招来更多好事之人围观,只得匆匆命他们上了马车。
晓月水阁外绵延数里尚有禁军把守,直到出了西洲城,走到台城鸡鸣寺附近,一切看起来平静无波。
萧衍也不叫停,身手矫健地抱着柳蔓儿从车中跳下来,沿着长街跑出里许,正好与一路跟随的沈约碰面,才松下一口气。
沈约此前被铃阵所缚,可合欢派与巫山门做了数百年死对头,怎会没有破解之法?
是以他很快脱身,眼下正好接手救护师妹之责。
萧衍把柳蔓儿交到他手上,郑重道:“闹出这么大的事,只怕整个建康城都不安全,明天天一亮,就快些送蔓儿出城,先在外面避一阵再说!”
柳蔓儿不舍地问道:“公子,你怎么办?回去以后还会不会挨打?”
萧衍微怔,却笑着摇头,“母亲疼我,不会受罚的,快走吧!”
张尚柔追上来,怒不可遏,“居然敢放跑那个贱婢,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法!”说罢竟又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
尚未走远的柳蔓儿回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方知萧衍说的不会受罚之语多半是在哄她,瞬间又泪眼婆娑。
回到家,张尚柔也没歇着,关起祠堂的门,拿着戒鞭把儿子从半夜打到天亮,任谁来求情都没有用,更狠的是命他三天不准吃饭,只喝参汤吊命。
鞭刑加上饥饿难耐,好不容易扛过三天,萧衍发起了高烧,食不下咽,昏昏沉沉的数日不见好。
张尚柔这才后悔罚重了,守在儿子床榻前哭的泣不成声,自言无语道:“衍儿,娘也是为了你的前途考量,此番若是罚轻了,门阀世家必定会指责我们萧家家风不严,一旦他们拿这个大做文章,娘害怕会影响你的仕途啊!眼下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宫里也知道了,皇后娘娘素来疼爱你,她一定会为你说话的,你说是不是?”
这萧家主母聪慧,堪称料事如神,皇后听闻此事以后,非但把宫里最好的御医派来,还亲自登门劝解。
张尚柔顶着哭红的双眼跪地接驾,看着床上面白如纸昏迷不醒的萧衍,皇后摇头心疼道:“尚柔,不是哀家说你,衍儿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也由得你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你是他的亲娘吗?”
“娘娘教训的是,衍儿高烧三日不退,臣妾心急如焚,实在后悔!”张尚柔跪在皇后脚边伏地大哭,“是臣妾太过忧心孩儿前途,才做出这等糊涂事,而今想来,就算衍儿不能入仕做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比他现在躺在床上连应也不能应我一声的强!”
“你可真是糊涂,难道就因为他和一个婢女有了私情就不能做官了?”皇后皱眉道:“哀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娘的,衍儿都已经成年了,听说他房里连个陪床婢女都没有,你把他管成这个样子,还要怪他贪嘴偷吃么?当初哀家养懋儿之时,他十八岁上就安排了两个陪床侍婢,我们兰陵萧氏又不是什么蓬门荜户,什么时候需要孩子遭那等罪了?尚柔啊,你范阳张氏也是高门大户,难道连这些事情也需哀家教你该如何做么?若你是担心这等事情会坏了衍儿的名声,那哀家向你保证,你完全是多虑了,皇上已经说了,要任命衍儿为竟陵王府的东阁祭酒,这官职可不低,你可还满意?”
张尚柔大喜过望,把头枕在皇后膝上哭道:“娘娘对臣妾和衍儿如此厚爱,臣妾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皇后拍着她的头道:“皇上可不止封了一个官,哀家的外孙约儿也回宫了,听说他和衍儿交好,皇上很高兴,就把约儿封为国子监祭酒,皆仕于竟陵王府。还有龙儿,也经常在他二皇叔府上做客,以后他们三个说不定还能成为知交好友,哀家心头实感宽慰。所以你要快些把衍儿养好,其它的事,天塌下来哀家给你兜着,可行?”
张尚柔喜笑颜开,点头不止,“衍儿真好福气,以后能和皇后娘娘的嫡孙和外孙相交,也不知道会惹多少人羡慕,臣妾实在欢喜……”
听二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寝室里的萧衍突然睁开眼暗暗道:“沈兄回宫了……那蔓儿呢?也不知道她的伤势恢复了没有……”
自皇后来探过病以后,张尚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见儿子也日渐康健,更是春风满脸。
这天看着儿子吃朝饭时,突然笑道:“衍儿,娘命人挑选了几个标致的丫鬟,大约今天就能送来,待会儿你去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两个收房。”
萧衍一口粥呛在喉咙里,面红耳赤地道:“之前是孩儿不懂事瞎玩闹,娘实在不必如此过虑!”
“你看你,连耳根子都红了!”张尚柔举着丝帕笑盈盈给儿子擦汗,“以往是娘疏忽,没能体会你的心思,此番娘定会好好补偿你。咱们士族家的公子,成亲之前本就该有两个陪床丫鬟,这并非什么伤风败德之事,你面皮子这么薄,总不能将来娶了媳妇,还在她面前忸怩,那像什么话?有些事情还是趁早熟悉的好,你已经成年,倒也不必再将闺房之事视作禁忌,不然以后怎么当爹?”
乍听母亲教导此事,萧衍直羞到不敢抬头,更加不知该如何回话,正好此时府上的女管事容娘前来禀报说人牙子徐婆带来一个很是貌美的女孩儿求见夫人。
张尚柔听罢旋即牵起儿子的手一同前去,好奇地道:“我不是让那徐婆子多带几个漂亮女孩儿上门,好让衍儿挑选的么?怎么只带了一个?”
容娘掩嘴笑道:“听徐婆子说那姑娘美的不似凡人,只一个抵得过上百个,奴婢听着只觉可笑,她这辈子怕是没见过什么美人儿,遇见一个稍微平头整脸的就夸成了天仙。”
言谈间移步至会客花厅,那徐婆子满面含笑地见了礼,又把萧衍狠狠夸赞一番,这才把千挑万选的女孩儿带来跟前来,吩咐道:“来——转一圈儿,让夫人和公子好好看看你!”
女孩儿乖觉地在原地打了个转,纤姿丽色细腰楚楚,实在美丽,一张口嗓音清脆婉转宛若呖呖莺啼,“奴婢蔓儿见过夫人——见过公子——”说罢乍然间抬头,冲着萧衍眨眼,很是活泼俏皮。
萧衍惊讶意外之余,又觉很是欣喜,见蔓儿依旧梳着双螺髻,穿淡绿色衫子,面色白里透红,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
当日在船上,张尚柔并未看清过她的模样,是以并不认识,当下细细端详起她的容貌,看了半晌点头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就是稚气了些,也轻佻了些,哪里有丫鬟初次见面就对公子抛媚眼的?”
徐婆子掩嘴笑道:“夫人不知,这丫头也就是长的机灵,其实是个没心眼儿的,怕是瞧着公子大不了她几岁,起了玩心,倒谈不上轻佻。不信的话夫人些许问上几句便知真假!”
张尚柔将信将疑,遂问道:“你叫蔓儿是吧,家中可还有亲人?为何将你卖作丫鬟?”
柳蔓儿眨眨眼道:“回夫人的话,我家中有一个母亲,可她一个月前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没有回来。我们租住在别人的院子里,交不起租钱,房东就把我赶出来了,我无处可去,只想寻个富贵之家干活,好求得温饱。”
张尚柔瞬间起了怜悯之心,“那你爹呢?”
柳蔓儿清澈乌灵的眼眸忽而显出些许娇怯之色,实话实说道:“我没爹,娘说我是从树上摘下来的!”
“这……”张尚柔不可思议问道:“这你都信?”
柳蔓儿诧异地反问:“娘说的话为何不信?”
“好吧……”张尚柔也不想揪着旁人的痛处不放,径直问道:“那你是否完璧之身?”
此话未免冒犯,萧衍恐蔓儿着恼,很是紧张。
却听柳蔓儿瞪大眼睛问道:“完璧……归赵?”
张尚柔被噎了一下,以为她是没读过书,不懂得文雅辞令,干脆换了市井的说法,“就是在问你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柳蔓儿更觉疑惑,歪着头回道:“我只听说过黄花菜、黄花鱼还有大闺女,黄花大闺女是什么?是菜还是人呐?”
萧衍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徐婆子亦笑道:“夫人,我老婆子别的本事没有,眼睛可毒的狠,是不是黄花大闺女看一眼就知道了,蔓儿还未经人事,你问的这些她根本就听不懂,要不再问点别的?”
张尚柔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买你到府上来是做什么的?”
“知道,徐嬷嬷说是给公子当陪床婢女,也就是暖床的。”柳蔓儿又不明白了,秀眉轻蹙问道:“如今酷暑难当,公子为何还需人暖床,不应该是买来消暑的么?”
“你问的实在有趣!”张尚柔亦有几分忍俊不禁,“这些事情你若不明白,公子会慢慢告诉你的。看你年纪小,公子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若是将你收房,恐你侍宠而骄。别怪夫人没提醒过你,萧家家风严明,你若坏了规矩,公子也保不住你!”
“哦!”柳蔓儿天真无邪地答应着,可明显一知半解。
张尚柔遂不再多问,吩咐道:“容娘,把她带下去,好好梳洗打扮,晚上送去公子房里伺候!”
萧衍愕然,见蔓儿满脸堆笑和他挥手告别,只好也轻轻挥手。
未几,张尚柔先命管家给徐婆子结了账,又安排他去准备蔓儿的卖身契,立时签字画押。
厨房也忙碌起来,准备补身子的八珍食材并参茸酒,寝房的陈设、沐浴的香汤,还有锦绣华服,虽并未张灯结彩,却也面面俱到,安排的很妥当。
萧衍颇感无措,想要劝母亲不必操之过急,张尚柔却不准他多说话,一切照规矩来。
沐浴罢亲自给儿子梳头,笑吟吟地道:“衍儿,过了今晚,你便算是真正长大成人,娘很欣慰,能够替你操持这一切。也知道你此刻定然有些紧张无措,不过别担心,只是收个房而已,不管你是想今晚成事,还是打算厮混熟了再行周公之礼都随你,一切自然而然就好!”
萧衍这才松一口气,“多谢娘!”
张尚柔大笑,“傻孩子,母子之间说什么‘谢’字?如今你房里有了人,以后也要学着去做人家的夫君,凡事细心一些,莫恃丈夫之威而欺凌柔弱女子;若她惹你生气了,也莫着恼,随意就甩脸色,莫要她活的战战兢兢,宛若惊弓之鸟,这都不是身为丈夫该有的行事做派。对待枕边人,需呵护包容,夫和妻柔才是相处之道。”
“原来娘竟为孩儿考虑了偌多——”萧衍一时感慨,“孩儿定然谨记娘的教诲,不会教娘失望!”
傍晚时,柳蔓儿终于见到了萧衍,两人在侍婢的簇拥下一起用了精致膳食,饮过酒,又用青盐簌口,还含了奈花清露。
待夜幕降临,侍婢皆散,才相对坐在床上。
柳蔓儿迫不及待问道:“公子,那天你回来以后是不是又挨打了?听说你还病了一场?”
萧衍微笑摇头,“都已经好了,不碍事!倒是你,好好的怎么跑来我家里当丫鬟,可是遇到难事了?”
柳蔓儿水眸轻眨,直言不讳,“我担心你嘛,所以想来看看!”
萧衍心头一阵悸动,柔声道:“那也不必卖身做丫鬟,如此实在太委屈了!”
柳蔓儿摇头认真道:“一点也不委屈,反倒很方便——我不是说过你是我的补药么?公子,我今晚可不可以把你采了?”
“呃……”萧衍目瞪口呆,心底一阵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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