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绮梦总是有几分缠绵情致,刹那间便梦回初遇时的那片十里荷塘。
几片嫣红荷花瓣落在采莲舟上,柳蔓儿坐在船头,脱了鞋袜,一双纤白玉足在青青的荷叶下时隐时现,来回击水嬉玩。
几朵水花打在萧衍脸上,他颇有几分失神地看着少女涂着鲜红蔻丹的玲珑脚趾,那般的纤柔曼妙,娇艳欲滴,几乎令他一眼沉沦。
下一刻两人就到了水里,遍身湿漉漉的拥吻在一起。
梦里的自己很是大胆,不仅吻她的唇,还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纠缠那令他心醉魂销的丁香软舌。
依偎在他怀中的少女难耐如此炽热情念,被他抱上了采莲舟。
皎皎明月,迢迢流水,莲丝抽不尽,恍若少年无法斩断的情丝一样,将他紧紧束缚住。
狭窄的采莲舟成了鸳梦的温床,他在梦里酣畅淋漓地成全了自己……
虽说少年男子思春乃是寻常事,可在梦里与一个女子肌肤相亲却还是头一遭,若非出了意外的话,他可能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大丈夫。
萧衍无奈地抬眼瞪着头顶的罗帐看,怀中佳人依旧在熟睡。
昨晚正无比紧张地等着柳蔓儿来采,结果她却突然捂住肚子痛苦不堪,差点哭出来,“公子,我忘了,今日癸水至,还什么都没有准备,你可不可帮我去取些需要的东西来?”
这等十万火急之事,萧衍自然不能推脱,匆匆跑去找女管事容娘,面红耳赤地向她讨来女子应对“程姬之疾”的必备之物。
待柳蔓儿把自己打理好,从内室里走出来,却步履虚浮差点昏倒。
萧衍着急将她抱上床榻,握着她的手道:“你身上这么冰,是不是要请大夫?”
柳蔓儿虚弱地摇头,“纯阴之体便是如此,非药石可医……公子,你身上好暖和,可不可以让我多抱一会儿?”
于是两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柳蔓儿倒是越睡越安稳,可萧衍着实尝了一回做柳下惠的感觉,哭笑不得之余甚感辛苦,却又无可奈何。
荷露微晞,鸟雀呼晴。
当容娘给夫人理晨妆时,顺口把昨夜萧衍屋中发生之事告知。
张尚柔听罢掩嘴轻笑,“真是辛苦衍儿了,开开心心的收房一个俏丫鬟,却碰上此等事。不过好事多磨,等他将来大婚,早晚也要懂得这些,也省得我再去啰嗦教导。叮嘱西园的人,这些时日莫再拘着公子,他想做什么都随他的意,除了照顾好三餐饮食,不管公子需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他。”
容娘应了一声,心知公子很快就是有官身之人,夫人是想放手,令他慢慢能够独当一面,也是用心良苦。
日上三竿,萧衍依旧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寻常这个时候他不是在练功就是在书房,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需要照顾,颇有些不习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一直这个样子。
若蔓儿能够长久留在身边,他愿意好好照顾她,怕只怕她只是想把自己采了,而后一走了之,从此相忘于江湖。
越想越觉得她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萧衍不觉心慌意乱,想着最好不让她那么快得逞,这样或许就能晚点分开。
可自己为什么不想和她分开?是因为喜欢她么?喜欢到愿意以身相许?
也不知道蔓儿是否喜欢自己,照理说她一直又摸又抱的,没道理不喜欢啊!
那如果两情相悦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一走了之了?
一定会的!只要两情相悦,她定然就舍不下自己了,实在不行死缠烂打。
对——死缠烂打——范云他们都是这么干的!
之前他还见过对方抱着一个女子的腿坐在地上死活不放手,那场面简直惨绝人寰,要不还是别学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总之别让她这么快得逞就是了……
“公子,你抱了我一夜,是不是胳膊都麻了?”柳蔓儿醒来,仰头看他。
“无碍,反正早没知觉了!”萧衍面颊微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先后坐起身,柳蔓儿体贴地给他按摩手臂,她的手法很特殊,很快气血就通畅了。
这时萧家小妹菀儿突然推门进来,一边喊道:“二哥,我给你拿药来了,涂在伤口上可消疤痕……”
话音未落却见二哥床上还有一个长发披肩眉眼慵懒的俏丽女子,瞬间涨红了脸,跺脚嗔道:“你收了房里人,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这般冒冒失失闯进来,真是羞死了!”
萧衍只得道:“是昨晚上的事,还没来得及说!”
“我把药放下,让她帮你涂吧,要涂仔细一些,疤痕消的快!”萧菀儿把盛药瓶和纱布的瑶盘放在桌子上,低头提着裙子跑出去。
柳蔓儿看着门外晃动的花影惊诧地问:“公子,你几时受的伤?严重吗?”
萧衍忙摇头道:“不严重,只是戒鞭而已——”
“给我看看——”柳蔓儿抬手解他的衣衫,见他躲闪,低眉问道:“我是你的丫鬟,以后总要服侍你更衣换药,还是说你喜欢让别人来服侍?”
萧衍立时不动了,任由她把自己的上衣脱下,头发垂在身前,露出背上交错的戒鞭伤痕。
柳蔓儿怔愣着,冰凉的手轻轻拂过早已结痂的伤痕,一时竟忘记给他擦药,泪眼朦胧地问:“是那次回来之后被打的么?”
察觉到她的手在轻颤,萧衍试探地问:“你……心疼我?”
“嗯!”柳蔓儿哽咽着点头,似她这般在红尘世外长大的女孩儿向来不懂得矫饰,也不知道世上的女子是不会随意表露出对男子的心疼,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正因为如此,反倒更加动人,萧衍禁不住道:“有你这句话,那顿打就算挨的再重一些也值了!快些给我上药,再晚就赶不上吃朝饭,吃完还要去书房,落下功课就不好了!”
柳蔓儿听罢,利索地将伤药涂抹好,再一起洗漱更衣。
朝饭摆在花厅,肉馄饨、虾饼、小松菌、凉拌藕片、珍珠菜、酱青瓜、八宝豆腐、糟鲞、蜜火腿……
摆了满满一桌,约有二十几道菜,大多是柳蔓儿没吃过的,就忍不住大快朵颐。
萧衍恐她吃的太饱,忙哄道:“待会儿上书房,半晌午还有糕点吃,甜糯糯的,要不你先留着点肚子,省得待会儿吃不下了!”
“唔……我最喜欢吃糕点了!”柳蔓儿这才放下碗筷,用薄荷水漱口毕,相伴去往书房。
不过萧衍今日却无心读经书,干脆拿起《古诗集》翻看。
因陈郡谢氏新建的清涟山庄落成,说是要办一场“惊鸿宴”,广邀门阀家族的青年才俊前去做客,皆时少不得要吟诗作赋,多看看诗书,提前做些准备也好。
柳蔓儿因已“卖身为奴”,便十分殷勤为他研墨。
可萧衍的目光总是无法在书册上停留太久,不时抬眼看她。
柳蔓儿笑盈盈地问:“公子是着急写字吗?马上就好了!”
生恐被她瞧出心事,萧衍忙收回目光,继续假装看书。
待研好墨,柳蔓儿规规矩矩扶他去桌案前坐好,而萧衍也暂时收了心,认真琢磨起诗句,埋头写了好一阵,却并没有写出什么佳句,旋即作罢。
蓦然抬头,瞧见蔓儿缩在东窗下双眼紧闭,似是冷的发颤,慌忙起身来抱她,担忧地问:“蔓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柳蔓儿羞惭地道:“书房里太凉了,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已经快到正午,去太热的地方怕你也受不住。”萧衍思虑着将她揽腰抱起,“我带去喂锦鲤好不好?池塘边有柳荫,不会太晒!”
萧家的花园很大,一路分花拂柳过了两道桥,方走到那处柳荫下的池塘,方圆不过十丈,却养了满池的锦鲤。
原本有几个丫鬟在喂,可瞧见公子抱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娇弱女子,纷纷识趣地放下鱼食结伴离去。
锦鲤又大又多,一群一群五颜六色,萧衍抱着她坐在池塘边的白石上,两人一起往池塘里投鱼食。
柳蔓儿开心极了,娇笑连连,引得路人频频探头过来瞧。
那些胖胖的锦鲤一直猛窜着头吃鱼食,冷不防有一只居然跳出水面,嘴巴碰到柳蔓儿的手指,惊得她大叫:“公子,它咬我——”
萧衍笑着打趣:“你告诉我是哪一只,我把它抓上来打一顿给你出气!”
柳蔓儿居然点头不止,煞有介事地指着那条并不确定的红白相间的锦鲤,结果二人真的拿鱼食追打那条锦鲤追了大半天。
午膳只用了些素面,又回房中歇午。
柳蔓儿依旧要抱着他的腰才肯睡,两个人相依相偎,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也不曾细致梳妆,缓带轻裘披散着头发又在书房消磨时间。
因瞧着萧衍的书法清隽飘逸,柳蔓儿便黏着他学写字,可她那一手字写的就好像一群蚂蚱在跳舞,没办法,只得手把手教了。
柳蔓儿坐在他怀里竟也不觉得冷,就这么度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容娘又送来新的布巾,柳蔓儿却摇头笑道:“我都是一天一夜便好,不必再用!”
“是么?”萧衍惊诧之余,心绪颇有几分复杂。
侍婢伺候二人在相连的浴室中沐浴,未及,又相伴回到寝室。
盛夏的满月总是格外澄澈,夜深人静,两人相对坐在床榻上,皆有几分难言的羞涩。
半晌听萧衍道:“今晚你在床上好好休息,我打地铺!”
“嗯?”柳蔓儿不解道:“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的胳膊再枕麻了?我保证今晚不会了!”
“不是!”萧轻笑摸她的脸,却也不好解释,只得编瞎话哄骗道:“你不是我的陪床丫鬟吗?那就要在这张床上睡个一年半载,把床睡的香香的,就算你过关了!”
“啊?原来陪床丫鬟是做这个的……”柳蔓儿惊诧不已,“那徐婆婆怎么告诉我说是陪公子睡觉的,害得我生怕被别人抢了先,着急忙慌就来了。”
萧衍又被她逗笑,“我们萧家的规矩不是这样,你当她胡说八道就行了。”
“哦!”柳蔓儿眨眨眼轻笑道:“我还蛮喜欢陪公子睡的,你身上暖暖的,抱住了就不想松开。”
萧衍被她撩拨的有些意乱情迷,慌忙抱着枕头被子准备在地上安置了。
“公子——”柳蔓儿拉着他的衣袖柔声哀求:“下一次癸水……再让我抱着你睡好不好?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抱着你就不冷,也不疼了——”
“好!”萧衍一时情难自禁,松开薄衾轻吻在她额上,低语叮咛:“快睡吧,明天有几个朋友到访,要早起准备宴会,可不能再睡到日上三竿了。”
“哦!”柳蔓儿瞬间心头直如小鹿乱撞,十分乖觉地躺好,闭上眼一动不敢动,不过片刻又睁开眼偷瞄睡在地上的萧衍,而萧衍也会睁开眼偷看她。
如是者三,好在二人都没有逮到各种的小动作,后来柳蔓儿带着浅笑入睡。
萧衍坐起来,支颐在皎洁的月光下大大方方看她,心头依旧盘旋着那个疑惑:“蔓儿,你会真的只想得到我,然后再离开我么?”
旭日东升时,前来拜见的沈约等人已被管事迎进萧府西园。
萧衍先是在花亭接见友人,侍婢鱼贯而入奉上清酒洗尘,柳蔓儿赫然亦在其列,将荷叶杯盛的醽醁放在沈约手边。
此酒颜色青碧,幽香扑鼻,乃是绝佳仙品,范云最是个爱凑趣的,笑道:“想不到萧兄府上非但藏着绝色的美人儿,还有这等美酒,难怪你整日不出门,这等福气真是羡慕不来!”
柳蔓儿笑靥如花和众人打招呼,“四位公子好,我现在是我家公子的陪床丫鬟,和他朝夕相对形影不离……”
这般奔放的言语直把沈约呛的一口酒喷出来,脸色说不出的怪异,其余三人亦是一脸怪笑。
“喂……蔓儿……”萧衍面红耳赤,心想这是解释不清楚了。
柳蔓儿抬手摸摸耳朵,讪笑道:“就是把我家公子给陪地上去了,他晚上睡觉打地铺,我睡床。公子说陪床丫鬟就是在他房里睡一年半载,把床睡的香香的还给他,敢问各位公子府上的陪床丫鬟也是如此么?”
“原来柳姑娘是不耻下问啊!”谢眺打哈哈道:“对,各大门阀家族的陪床丫鬟都是如此,你以后就安安心心睡床,让你们公子在地上睡个一年半载就对了,哈哈哈哈……”
萧衍拿眼横他,虽说蔓儿闹出的误会又自己解释清楚了,可他也不想被人挖坑强行当柳下惠,毕竟图谋不轨才是真心。
侍婢来禀宴席已经备好,请众人移驾水榭。
彼时成年世家公子之间的交往已颇讲排场,除了玉液琼浆海错江瑶这些珍馐美馔以外,舞席歌床亦必不可少,精通歌舞的家伎数量也是彰显豪富的标尺之一。
柳蔓儿活泼好动,看着别人跳舞就也跑上前去跟着跳,曼移莲步轻舞罗裳,着实赏心悦目。
到了家伎劝酒的环节,则舞到萧衍面前,端起酒杯相请。
萧衍接过却没有喝,而是小声叮嘱:“蔓儿,你不是家伎,以后莫做这些事,知不知道?”
柳蔓儿不解,眨着眼问道:“是我舞跳的没有那几位姐姐好,公子不喜欢么?”
一直甚少开口的任昉笑道:“你家公子便是太喜欢了,不舍得见你辛苦才如此!”
范云毫不避讳地道:“任兄你就直接说清楚呗,会在宴会上表演歌舞的家伎都只是公卿豪族之间交游的物品,皆可随手转换。蔓儿是萧兄的心肝宝贝,何止是不舍得她辛苦,是摆明了不肯割爱,蔓儿姑娘可听明白了?”
柳蔓儿狠狠点几下头,依旧笑的天真灿烂,“听起来公子是喜欢我才如此的!”
少年人之间的思慕大多含蓄,被当众说出来难免尴尬,萧衍不否认,脸却红了,眉眼低垂,笑意微不可查。
谢眺丢了一颗花生在嘴里,调笑道:“他包喜欢的,难道蔓儿自己不知么?”
柳蔓儿歪着头浅笑道:“大概知道一点,公子昨晚还亲我来者,长这么大都没人亲过我,差点一晚上睡不着……”
少女天真烂漫,偏又不知含蓄为何物,一直默不作声坐着的沈约突然打翻了手边的酒杯,眉宇之间似露出些许愠色。
萧衍则用手捂住脸,一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见气氛瞬间变的如此怪异,柳蔓儿不解地摇他的手臂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胃痛不舒服?”
萧衍摇着头,有气无力地道:“是太丢脸了,难受——”
好歹他也是个矜贵公子,就这么被当众戳破狎昵之行,不要面子的么?
“难受啊!”柳蔓儿凝眉思虑道:“那要不亲一下,亲一下就不难受了——”话音落竟然真的捧着他的脸亲在额头上。
盛夏天光虽有几分灼人,却被水阁中的荷香和垂杨影消磨的煞是温柔。
范云看傻了眼,情不自禁道:“羡慕——”
邻座的谢眺却道:“坏了——”
范云用胳膊肘捅他,“什么坏了?”
任昉仰天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羡慕坏了呗!”
突然被亲的萧衍低着头,眉梢眼角皆带着笑意,陶醉的模样像是一口气喝下十斤醽醁。
整场宴会只有沈约一直冷着脸,众人知晓他是蔓儿的同门师兄,眼见这般俏丽可爱的师妹就这么被人拐走,发发脾气实属正常。
是以当他离席而去,蔓儿也慌忙追上去。
“师兄,”柳蔓儿好笑地道:“你怎么气呼呼的,跟荷叶上的青蛙似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沈约此刻哪里有心情说笑,皱眉道:“我才两天没见你,怎么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以为萧衍是什么正人君子,哼,真是太高看他了!”
“你干嘛责骂公子?”柳蔓儿不解之余有几分不快,“公子一直待我极好,为了救我挨打,我肚子疼他一直抱着我睡,还陪我晒太阳,教我练字,拿我最喜欢的东西给我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可是……可是我喜欢啊,师兄,看在我是你小师妹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骂他?”
“你喜欢他?”沈约不可思议地摇头,“怎么会?你们才认识几天而已,蔓儿,喜欢一个人不能这么随便的,你甚至都不了解他不是么?”
柳蔓儿认真道:“那又如何?有些人你认识二十年也不会喜欢,有些人认识两天已足够,我不是随便,是真的很喜欢公子!”
沈约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闭上眼依旧摇头道:“可你不能喜欢他……不可以的……”
柳蔓儿反驳道:“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沈约停顿片刻干脆抓住她的手道:“因为我也喜欢你呀蔓儿,你来找萧衍只不过是因为他是纯阳之身。可别忘了,我也是纯阳之身啊,他能为你做的一切我一样能够做到!”
出于少年人敏锐的知觉,萧衍也追了过来,正好把这番话尽数听进耳中。
沈约侧目看了他一眼,并不收敛,反而挑衅地道:“我们巫山门的弟子素来不与凡俗之人婚配,我是你的同门师兄,生来就比任何人更适合和你在一起,更能守护好你,所以你无需只考虑萧衍,更可以考虑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陪床(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