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暮色四合,一轮圆月挂在老旧居民楼顶的水箱上。
江秦背着书包,低头匆匆拐入一条小巷。
巷道右侧防盗窗挂着的拖把往下“滴滴答答”流着污水,老鼠飞窜过去,在泡沫箱种着小葱的土壤上留下一串脚印。
左侧居民乱拉的电线虬结在一起,如蚯似蛇。
今天是江秦十六岁生日,但他并没有心情关注这个,如果不能在日落前赶回家做好饭,他将遭到父母一顿毒打。
想到此,他焦急地小跑了起来,背影一瘸一拐,像一只瘸腿的狗般滑稽。
江秦家在四楼,一路小跑让少年喘不过气、眼前模糊。
一只脚踩上门前鞋垫时,右手已经找好钥匙,一气呵成地插/入、拧动、开门。
一团白光照亮了他的脸。
“鸿福宝贝十二岁生日快乐!”
“快快快,寿星切蛋糕,这儿花最大。”
楼道声控灯坏了,最后一缕光亮也消弭不见。江秦站在黑暗中,看屋内灯明如昼、彩带飘扬。
没人注意到他。
“……我回来了。”
他怎么忘了,今天是弟弟江鸿福的生日,江先生会打包一堆菜回来吃,并不需要他做饭。
江秦低着头,站在门口,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今天是弟弟的生日,没有准备礼物……”
他的声音一出现,屋内三人瞬间停下动作,齐齐扭头望了过来。
气氛顷刻间凝滞,江秦在三人的审视下渐渐屏息。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江先生嫌恶地皱眉,呵斥:“傻站在那里干什么?等我八抬大轿请你进来吗?!”
秦女士声音不大,吐字却不带停顿,又快又密:“说那么多干嘛?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成绩不好还是个瘸子,连人眼色都不会看。不像福宝月考年级第一,以后一定能上清华。来宝贝吃这块芒果……”
她转向江秦,漫不经心道:“忘记给你留饭了,自己出去吃吧。”
江秦诺诺应着,关上了家门。
他没有下楼,而是在门口楼梯上坐下,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靠脚踝疼痛麻痹自己,努力忽视屋内的欢声笑语。
钱包被偷了,没法坐公交回家,也没法去外面吃晚饭,江秦只能等父母弟弟庆祝完了,再趁收拾餐桌时找点残羹冷炙果腹。
百无聊赖心思乱飞的江秦并未注意到,一道高壮的影子扶着白/粉墙壁,蹑手蹑脚上了来。
直到黑影停在他面前,江秦才猛然惊觉。
他抬头,惊慌失措的瞳孔中倒映着一抹雪亮刀锋!
**
“当当当当——”
机械零件摩擦声组成刺耳笑声,响彻整个教堂。
一只1.7米的剥皮兔子站在最前方讲坛上,像模像样穿着件散袖口式法官袍,裸露的肌肉组织抽动,牵着它高举法槌,重重敲着桌面,对下方排排木偶说。
“这里是全宇宙最公平、最正义、最神圣的审判庭。约在30秒前,我们的监察官发现了一起犯罪行为。”
教堂灯刹时黯淡,两道光柱打在讲坛左右两侧的木台上,兔子右手边是个高胖的猥琐男,脖子上挂着写有“被告:赵明德”的纸板,双手双脚被巨大锁链牢牢铐住,正满脸惊恐地瞪着剥皮兔子。
右侧则坐着个清秀少年,瞧着十四五的年纪,校服洗到发白,同样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
或许是为了保护受害者**,少年的五官不甚清晰,身前的纸牌也只有“原告”二字。
江秦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面前诡异的兔子法官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木愣愣地坐着,像只吓呆了的小青蛙。
“案发时间:2025年5月23日。
被告赵明德为秋枫市雨花街和平小区住户,无业游民。曾犯下抢劫等多重罪名。现如今想要杀害一名无辜学生。”
介绍完案件详情顺带开了个户后,不正规的兔子法官“嘻嘻”笑着,兴奋地挥舞前足。
“秉持公平公正公开原则,审判过程将强制直播给全球人观看。在原被告双方陈述完毕后,将综合案发地法律、陪审员想法及受害人意见惩处罪犯。请全球82亿陪审员畅所欲言,积极表达你们的想法,为正义执行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台下木偶仍旧死寂无声。
“现在,有请被告为自己辩解。”
赵明德背后忽而大亮,一块巨大的虚拟屏幕出现在他身后,播放着他在网上吹嘘自己要杀人的发言,以及带刀出门、并在漆黑楼道挥出刀的视频。
赵明德回头看了眼,却不以为意。
终于获得了说话权,他愤怒地锤着围栏,破口大骂:“这是谁搞出来的恶作剧?非法囚禁还恶意曝光公民个人**,我要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他充血的眼睛凸起,脖颈手臂上青筋暴突,凶恶地盯着对面男学生。
“我什么都没做,不算犯罪。就算是法官也不能判处我有罪。”
他盯着江秦,嘴角抽动,恶狠狠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小崽子,敢胡说八道,老子出去后饶不了你!”
“哦吼吼吼,时间到。”
兔子拍了拍桌子,夸张地摇头晃脑,“被告拒绝承认罪行,并对受害人进行了威胁。接下来有请受害人发言~”
木偶齐齐扭头。
江秦颤了下。
虽不明白兔子说的直播和审判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那个……大家好。”
兔子安慰他:“不用害怕小朋友,没有人能伤害你,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江秦说:“他还没有实施犯罪行为,按照法律规定,应该只是拘留罚款吧?”
赵明德猖狂大笑起来。
只是现在不是他的发言时间,笑声并没能传出,教堂中只有兔子“咔咔”扭动身体的声音,和少年清朗平稳的说话声。
“但是,如果放他离开的话,一定会有其他人受害吧?”
赵明德后仰的腰僵住。
江秦垂着头,发丝遮住眼睛,在他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在教堂华美神圣的雕塑下,少年一字一句开口:“所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能不能把他永远关起来,让他再也没有害人的机会?”
“哦哟,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差点遇害,也不愿剥夺被告生命吗?”
兔子点头:“当然可以,亲爱的。”
无形的屏障阻隔了赵明德激烈的怒骂和捶打声,轮到的下一个发言者是陪审人员们。
木偶活灵活现地扭动起来,头顶滚动着数条文字框。
“什么鬼,这是整蛊游戏吗?我是c国人,你们呢。”
“我来自m国,你们在开玩笑吗?发言全是英文,根本没有别的语言。”
“我在l国。该死的直播为什么关不掉?我正在上班!”
“等等没事了,领导电脑也被直播入侵了,全办公室都在看直播。”
几秒后,各国人民发现发言并不会暴露各人信息后,发言愈发大胆起来,矛头直指赵明德和江秦。
“畜生就该枪毙!留着他还要派人看管,不如直接杀了!”
“你们这群没有人道主义的混蛋,怎么能处罚一个没有施行犯罪行为的人?”
“非得有人死了才能抓吗?前面的你去替那个学生死啊!”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人留,非要把人逼到绝路吗?”
“随随便便定人罪,我看这个学生才该被抓起来!他就是个反社会分子,杀人犯!”
木偶口中发出了重复度最高的一些发言,它们从座位上站起,煞有介事地对着原告被告指指点点。
可一直表现得很害怕的学生面对木偶们的指责,却反应平平。
悄悄观察了很久,江秦终于确定,这真的是个人力不能及的非自然事件。
那么兔子说保护原告**,一定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江秦终于放下了心,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居然是可以发声的。
他看向兔子法官,礼貌地询问:“您好,请问我被陪审人员攻击到抑郁、留下心理阴影的话,他们算是网暴吗?”
兔子:“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果是恶意攻击且对被告心理造成严重影响的话,参与网暴者全部会被抓上审判庭,开启新一轮审判。”
几个木偶瞬间安静。
江秦颔首:“多谢您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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