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广场的混乱渐渐平息。
破损喷泉的水流声变得清晰，混合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警笛，像是这座城市疲惫的喘息。受伤的店员和受惊的居民被陆续送走，犀牛妖和那些昏厥的乌鸦也被专业车辆运走，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淡了些，却仍未完全散去，如同粘稠的蛛网，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夏晴捡起掉落的通讯器，手指还有些微颤。她走到黄雾身边，看着这个青衫依旧整洁、气息依旧平稳的男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黄顾问，市区内报告的十三起妖兽失控事件，已全部处理完毕。受伤人员都已得到救治，失控妖兽也已收容或驱散。初步统计，财产损失不小，但……万幸没有民众死亡。”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困惑和后怕：“这些妖兽……像是同时被引爆了。我们检测到它们体内残留着同一种未知的能量印记，就是那股异香的来源，但极其微弱，正在快速消散，难以追踪源头。”
黄雾没有说话，他微微阖眼，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覆盖向整个昆仑市区。城市的喧嚣、无数生灵的气息、驳杂的灵力波动……如同浩瀚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感知。他需要从中剥离出那一丝不和谐的、甜腻的、带着蛊惑与混乱本质的微弱信号。
袁大力安静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看着黄雾，老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仿佛凝滞了，连风都绕着他走。这种绝对的专注和掌控力，让他心生敬畏，不敢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晴紧张地等待着，她知道黄雾在做什么，但这种大范围的精细感知，对神识的消耗是巨大的。
突然，黄雾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混沌色的流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找到了。”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东南方向，十五公里外，旧工业区。”
他捕捉到了。在那片灵力相对稀薄、充斥着工业残留和废弃能量的区域，有一股极其隐晦、但本质与妖兽体内残留印记同源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一点摇曳的烛火，虽然微弱，却持续散发着那令人作呕的甜香。
“走。”黄雾言简意赅，身形已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朝着东南方向掠去，速度并不快，显然是在等他们。
夏晴和袁大力立刻跟上。夏晴一边疾驰，一边通过通讯器快速调派附近的外勤人员向旧工业区集结，并请求技术支援进行区域封锁和能量屏蔽。
越是靠近旧工业区，空气中的异味就越发明显。不再是纯粹的甜腻，而是混合了铁锈、化工废料、潮湿霉变以及那种特殊异香的复杂气味，刺激着人的嗅觉神经。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大的钢铁骨架，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破碎的窗户像是一只只空洞的眼睛。脚下的路面布满裂纹，杂草丛生，偶尔能踩到废弃的金属零件，发出哐当的声响。
黄雾在一座最为高大、外表锈迹斑斑的铸造车间前停下。车间的铁门虚掩着，门轴早已锈死，只留下一条窄缝，里面漆黑一片，仿佛巨兽张开的口。那股甜腻的异香，正是从这车间深处最浓郁地散发出来。
“就是这里。”黄雾的神识已经探入其中，里面的景象让他眉头微蹙。
“俺打头阵！”袁大力自告奋勇，周身妖力微微鼓荡，就要去推那扇锈蚀的铁门。
“别动。”黄雾再次制止了他，目光落在铁门内侧边缘一些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微光的纤细丝线上。“有警戒结界，很精巧，触碰即会惊动里面的人。”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一道细微的混沌之气如同灵巧的刻刀，无声无息地切入那无形的结界节点。结界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水泡破裂，消散于无形，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进。”黄雾当先一步，无声地滑入那狭窄的门缝。夏晴和袁大力紧随其后，屏住了呼吸。
车间内部空间极大，高达数十米，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灰尘，在从破损屋顶透下的惨淡月光中缓缓飞舞。各种废弃的铸造设备、吊车、模具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扭曲的阴影。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铁锈和不知名的工业废料，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在车间最中央，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一个用暗红色粉末（仔细看，像是某种混合了朱砂和矿物粉尘的东西）绘制的诡异法阵正在缓缓运转，法阵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类似心脏的暗红色肉瘤。肉瘤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正有节奏地收缩舒张，每一次收缩，都有一股无形的波动混合着那甜腻的异香扩散开来。肉瘤下方，法阵的线条中，流淌着暗沉的光泽，那光泽的来源，是几缕被束缚在阵眼中的、微弱但充满恐惧与痛苦的妖兽精魂！它们如同被点燃的灯油，正在被那肉瘤缓慢而持续地抽取、燃烧，转化为那种蛊惑混乱的能量！
法阵旁边，站着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们手中拿着古怪的、像是骨笛又像是金属哨子的法器，正低声吟唱着拗口而亵渎的音节，维持着法阵的运转。他们的气息阴冷而晦涩，与正统的修行路数截然不同。
“果然是**。”黄雾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那两个黑袍人耳中。
两个黑袍人猛地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中，射出惊骇的光芒。他们显然没料到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这里，还破除了外面的警戒结界！
“什么人？！”沙哑的声音如同摩擦的砂纸。
回答他们的，是黄雾并指如剑点出的一道混沌气流，目标直指法阵中央那颗搏动的肉瘤！
“阻止他！”一个黑袍人尖叫着，挥动手中的骨笛，一道灰黑色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能量箭矢射向黄雾！另一个则猛地跺脚，地面上的暗红色法阵光芒大盛，一股更强的混乱波动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涌去，试图干扰甚至控制闯入者的心神！
袁大力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挡住那能量箭矢。
“退下。”黄雾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看那射来的能量箭矢，只是袖袍随意一拂。
那支蕴含着精神污染的灰黑箭矢，在距离他尚有数尺远时，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而他那道混沌之气，已经精准地命中了搏动的肉瘤！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果实破裂。那暗红色的肉瘤剧烈地痉挛起来，表面的血管根根断裂，暗红色的汁液四溅，散发出更加浓烈、但迅速衰败下去的甜腻气味。它搏动的节奏被打乱，然后猛地停滞，如同被掐住了心脏。下方法阵的光芒瞬间黯淡，那几缕被束缚的妖兽精魂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微弱哀鸣，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弥漫在车间内，乃至扩散到整个昆仑市区的甜腻异香和混乱波动，如同被截断了源头，开始快速衰退、消失。
“不！！！”两个黑袍人发出绝望的嘶吼，他们苦心布置的仪式，竟然被人如此轻易地摧毁！
其中一人眼中闪过疯狂，猛地将手中的骨笛塞进口中，用力咬碎！一股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混乱能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他要自爆，连同这片区域一起毁灭！
黄雾眼神一冷。他不能再给这家伙机会。
他抬起手，五指微张，对着那个正在异变的黑袍人虚空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那黑袍人周围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压缩。他膨胀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扼住，所有的异变和狂暴能量都被硬生生压回了体内！他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随即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自爆的过程被强行终止在了起点。
另一个黑袍人看到同伴如此诡异恐怖的下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化作一道黑烟遁走。
“留下。”黄雾淡淡开口，如同言出法随。
那黑袍人化身的黑烟撞在车间出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无形屏障上，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闷哼一声，显露出身形，跌落在地，斗篷散开，露出一张苍白而惊恐的中年男人的脸。
夏晴和随后赶到的外勤人员迅速上前，用特制的枷锁将其制服。
车间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灰尘还在月光下缓缓飘落。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源头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铁锈和尘埃的味道。
黄雾走到那已经失效的法阵前，看着中央那团不再搏动的暗红色肉瘤残骸，以及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粉末。他的神识仔细探查着残留的能量痕迹和法阵结构。
“不是本土的路数。”他得出结论，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带着很浓的……域外气息。和深海那个‘蜃’的力量，同出一源，但应用方式更偏向于引导和放大生灵内心的负面情绪与混乱本能。”
夏晴看着那诡异的法阵和肉瘤残骸，心有余悸：“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制造混乱？”
“或许只是测试。”黄雾看向那个被俘的黑袍人，“测试这种力量在这个时代的有效性，测试我们应对的能力。也可能……是为了掩盖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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