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胡蝶的一双黑眸因亭子顶端的灯而忽闪忽闪。
“宋何书。”
“宋何书,好别致的名字。”
“我父亲姓宋,我母亲姓何,恰好他们都喜爱读书。”
“令尊令堂一定很相爱,所以将爱的结晶寄托于你的名字。”
“嗯,我的母亲出生于江南望族,父亲是英国华侨,旅居江南时同母亲一见钟情,父亲为了时时见到母亲,特意搬到江南雨巷成为她的邻居。”
水已烧滚,宋何书斟满两盏茶,一杯递给胡蝶。
“敬父母爱情。”他举起茶杯。
“敬自由。”胡蝶碰了碰他的杯沿。
“敬自由的爱情。”
“你觉得爱情是自由的吗?可为何人类常因情而牵肠挂肚。”胡蝶突然问道。
“爱情可以自由发生,自由选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深陷爱情之中的男女,心不受自己掌控,似乎又没有自由可言。”
听完宋何书的话,胡蝶陷入深深地沉默,言语虽已尽,可胡蝶的一颗心却跳动不已,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撞击着胸腔,她总觉得自己没醉,可又醉的沉沦。
宋何书等不到她的话语,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时针已指向九点一刻,他该离开了,他叹息一声,抬头望向胡蝶的双眸,“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惊涛骇浪依旧,胡蝶咬了咬红唇,说出令她自己都觉得惊骇的话,“我住在梨花胡同,你愿意成为我的邻居吗?”
宋何书思索良久,从怀里掏出一枚钢笔递到她手中,“听说你喜欢写作,立志靠写字营生,这支笔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胡蝶正要追问他如何知晓自己的志向,却见他已起身离开。月光下,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花影之中,只留下淡淡的茶香萦绕在小亭。
小亭寂寞,胡蝶重新返回热闹的前厅,找了一个可以独自发呆的座位,看那些年轻的男女跳交谊舞。邻桌的太太们骤然安静下来,银匙碰击瓷盘的轻响都变得清晰。
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抛给胡蝶一个眼风,微笑着落座空位,捡起餐桌上一颗紫葡萄丢进嘴巴,疑惑地问:“这群太太又在编排什么?”
“喏,在嚼蛆你呢。”男子浑不在意,拾起叉子戳中白盘里的葡萄递给她,笑眯眯地讨好道:“我有什么可嚼蛆的?”
“说你要同柳家二小姐拜堂成亲呢。”胡蝶并不领情,拂开葡萄,眼波扫过邻桌窃窃私语的妇人,忽然压低声音模仿道,“萧家老幺萧经业与柳家二闺女柳月媛一见钟情,喜结良缘,萧公子对柳家小姐情比金坚,莫不是被施了什么**咒?”
萧经业一双杏眼瞪得滚圆,他气鼓鼓地喊:“谁要同柳月媛结婚啦,分明是他们柳家滥竽充数,拿鱼目混珠的把戏来糊弄我,起先我根本不知道谁是老二,谁是老三,她们长得都差不多,关了灯更是分不清谁是谁,我哪里……”他眯起杏眼,一条缝似的,恨不得把眼前的可怜人儿吸纳进眼底,谄媚的如同一只百年老狐狸化成人形,他贴近她,轻哄:“要是她们个个似阿蝶这般芙蓉之姿,与众不同,我铁定放在心尖儿宠。”
“停。”胡蝶推开那张放大的俊脸,红酒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你同她们缠绵三月,若换作我,怕不是要论年算?说到底,不过是新鲜感作祟。”她歪在椅背上,耳垂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颤,倒像是落进深潭的星子。
“你素来洒脱恣意,尊崇今朝有酒今朝醉,何时这般颓丧迷思?”萧经业恍惚,“我简直要看不懂你了。”
“大约是醉了。”胡蝶歪倒在椅背,萧经业见不得她这般懒散,拉着她的手扶她起身,一面劝她:“伤心酒莫贪杯,我请你去跳舞。”
“谁伤心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心!”胡蝶不依不饶地要同他理论,萧经业唯有哄着她,又怕她跌跤,拿胳膊架住她两腋,又不敢趁机占她便宜,胳膊虚虚拢住她,她的身体香得迷人,实在是考验他稀缺的君子之心,进退两难时,萧经业听见胡蝶靠在他肩膀上,朝身后懒懒地唤。
“周阿四?”胡蝶踉跄着扑向刚步入宴会厅的周国泽,玫瑰红裙摆扫翻了桌上的香槟杯,“你怎么没陪姐姐?”
周国泽皱着眉接住软玉温香,触手是她滚烫的肌肤。周国泽微促眉心:“喝这么多酒,像什么样子!阿兰身体不舒服,要先告辞,你也和我们一起离开。”
胡蝶却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发间海棠花簪子掉在地上,露出后颈一片绯红:“我要和萧经业跳舞!放开我!你拦我做什么……你弄疼我了……”胡蝶只顾回头拿目光在人群里找萧经业,脖颈几乎扭断了。
周阿四按捺心底的火气,好言好语劝她:“别撒酒泼,我扶你起来,你姐姐在等你。”
“不尽兴我偏不走,你管姐姐去嘛,我不需要你管,姐姐才是你未婚妻啊,我可爱的准姐夫。”
周国泽拿胡蝶毫无办法,只能成全了她的心愿,他招来服务生吩咐去同等候在车里的胡兰说一声,派司机先送胡父胡母与胡兰兄妹回胡宅,安排好一切事宜,周阿四转过身对胡蝶微微一鞠躬:“请吧,胡大小姐,赏脸跳支舞?”
胡蝶眼皮一撩,对他望了一眼,两只露出来的白胳膊搭住他递到面前的掌心,接着他巧妙的一用力,胡蝶便懒懒地离开椅子,拥入他的怀抱,加入跳舞队里去了。西乐像涓涓细流绵延在舞池,桂花的香气熏人,时髦的男女互相牵着所爱的人,于香艳丛中,相互厮搂拥抱,传过来,蜇过去,围绕在一团。周阿四一手将胡蝶环抱,合着拍子,引导着胡蝶扭来舞去,蹦次打次。
胡蝶将身子略微凑上前一步,眼睛望着他道:“不说话,你在生气?”
“我愿意讲,你肯听吗?”
“你不讲,我怎么知道要不要听。”胡蝶又将身子近一步往他胸膛靠,仅靠一层薄纱护着的胸脯,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肋骨,周阿四松开她的右手,在她眉心轻轻一弹,胡蝶捂着额头,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做什么又打我?”
“给你长长记性,不要随便同萧家小子来往。”周阿四重新握住她的掌心,引导她的身体停在一个交谊舞应有的礼貌距离。
胡蝶不服气:“若姐姐愿意陪萧经业跳舞,你也这么敲她脑袋?”
“你姐姐不会那么不识相。”
“分明是你对萧经业有偏见,他不过是喜爱女孩子,又偏爱处处留情,不过是荷尔蒙分泌得泛滥些。”
“多情便是薄情,薄情亦能寡义,舶来词并非他行事作风不正的藉口。”
“晓得了,周阿四,你好啰嗦。”胡蝶故意拿鞋跟踩了周阿四一脚,黑皮鞋面留下一个凹陷的印子。
“你们男人就爱口是心非,自家的女孩儿不能轻佻,别人家的女孩儿又忍不住多欣赏两眼,分明就是占有欲作祟,我看你也是一样的自私。”胡蝶瞟了周阿四一眼,继续道,“男人最高明的梦中情人是一个冰清玉洁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任何一个彻彻底底的好女人,你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周阿四好脾气地忍住脚趾头隐隐传来的疼痛,眉心微微浮动不快:“我们男人就是喜欢劝坏女人从良,又喜欢染指好女人,骨子里认为好女人还是老实些的好,但女人太老实本分又显得蠢笨,没什么趣儿,所以啊,你要离那些坏男人远一点。”
“这些话你该同姐姐讲,同我讲做什么,你要娶的女人是姐姐,又不是我!”胡蝶甩脱他的怀抱,转身冷不防地被鞋跟绊住,眼看人要栽倒,周阿四堪堪捞起她的臂膀,将她架在怀里。
“我头晕。”独酌半瓶的酒,又陪跳一曲华尔兹,酒气早就在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之间袭上脑袋,胡蝶实在晕得厉害,胸口也发闷。周国泽不敢大意,扶着她坐下,命人取来湿帕子替她擦汗,他一手捧住她的下巴,一手拿帕子轻拭她脸颊的汗。
“闭眼。”声音冷冷的。
“哦。”胡蝶乖乖闭上眼睛。
周国泽拈起帕子柔软的一角,小心地擦拭眼皮的部分,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擦拭一件薄胎青花瓷。周阿四将帕子扔在桌上,又脱下外套罩住她的肩膀。
胡蝶睁开红通通的眼睛,笑嘻嘻地说:“谢谢周公子。”
周国泽拿手拧了拧她饱满的脸颊:“你就是一头难以被驯服的小鹿。”胡蝶捧住胸口,歪头靠在椅背上,见一旁桌子上放着一套酒具,她拿起酒瓶倒了一满杯,握住酒杯往他唇边递,一面说着:“想要驯服我拿出点本事来。”
周国泽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曲起手指头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脑门,骂了一句“不省心的丫头”,就着她手中酒杯喝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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