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部长晚上好。”
“晚上好。”
“陈部长，还没回家呢？”
“是，来找个人。”
一路打着招呼进了协会，陈之桃嘴都快讲秃噜皮了，终于眼前一亮，瞧见了自己想找的人。
她冲过去一把搂过那人的脖颈：“老周，还没回去？”
周冕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今天新抓了一批，赶在晚上送去销毁。”
正说着，就有一队人押着另一队人来了。
“周部长，陈部长。”
二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队列中突然冲出一个人跪在他们脚边。
她——不对，应该是它，哆嗦着嘴唇，略带神经质地道：“你们放了她，好不好……”
陈之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小女孩，眼神有些呆愣，站在被押送的队列中显得格格不入。
结局自然是叫着吼着被人拖走。
然而，陈之桃在她眼底看见了难以言喻的恨意。
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她愣在原地。
陈之桃只觉喉咙干涩：“她是仿生人？”
“嗯。”
“移情测试做过？”
“通过了。”
“那意思是……”
“杜若测试没通过。”
陈之桃懵了：“宁冉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难道就因为如此，它就不是仿生人了？”
陈之桃不是没见过被人类情感绑架的仿生人，可表现如此真实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明明只会在人类眼中出现的恨意，此刻却出现在了一个仿生人眼底。
这是为何？仿生人不是没有感情吗？
她看向周冕，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那道冷淡的视线时将话语咽了回去。
是啊，仿生人明明没有感情……
直到多年后的那个春夜，陈之桃才明白一代为何而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安静又严肃地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门被推开了，一名大气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
“开始吧。”
“太阳系市分别于5月24日、5月26日和5月27日发生三起故意伤人案，共十余人伤亡。据调查显示，嫌疑人极有可能是仿生人，人证、物证和监控都有。”
无需韩晴示意，下属便调出监控。
画面显示，有路人见义勇为，致使嫌疑人反被自己所持武器所伤，划破皮肤后流出的液体正是蓝绿色的营养液。
情况明了后，韩晴一扬下巴：“言会长？”
她一开口，会议室的人纷纷转头，望向坐在长桌尽头的言无译。
众人只看见他身后的文同掏出个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事发当时的监控。”
有人提出质疑：“监控？韩队长这儿不是吗？”
文同平静道：“这是另外角度的。”
那人又道：“你什么意思？”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这是事发当时路边一家便利店的监控录像，从别的角度拍摄，相信各位看了后会有新的结论。”言无译顿了顿，“反仿生人协会只做应做的事。”
“哼，好一个‘应做的事’。言会长身为反仿生人协会会长，怕是已经忘了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言无译看过去——他认得他，伦理道德协会会长，王献。
“我们无法保证这是否为某些人类借着仿生人的名义行事。如果真是如此，各位若坚持认定这是仿生人所为，反而会错过最佳的抓捕机会。”
会议非公开，王献也不遮着掩着了。他恨铁不成钢：“言会长，就算……就算真是人类做的，那又如何？我们的目的是消灭所有仿生人。”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韩晴看向言无译——他面上一片古井无波：
“可在这起事件中，没有仿生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没有仿生人我们可以……”
“行了。”韩晴打断王献，“会议室不是拿来让你们吵架的地方。既然这次大家都还有所顾虑，那就回去考虑清楚了再议。
“先看监控录像吧。”
正值下午，有风裹挟着热气而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夏天就要来了。
现在的温度，穿件短袖刚刚好。
韩晴松了口气——又熬过了一个冬天。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屋内的男人。
她忽然有些感慨，当年的小屁孩居然长这么大一个了，和他哥哥还有几分相似。
韩晴敲了敲桌面：“你今天冲动了。”
言无译盯着面前的虚空一动不动，韩晴猜测他在联系什么人。
“嗯。”
“……”
得，说了跟没说似的。
别人不知道，可韩晴知道，在世人眼中极度憎恨仿生人的言无译，其实对仿生人持一个“无所谓”的态度。
他之所以成为反仿生人协会高层，是想找到某个人。
言有语死了，父母也死了，也许他唯一能抓住的，有且只有那位“哥哥”。
她正打算发作，没想到和言无译视线对上个正着。
“联系完了？”
“嗯，最近有些重要的事。”
韩晴暗暗腹议，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就是上次爆炸案救回来的人……
“晴姐，你觉得人类与仿生人之间的差距在哪？”
突然被提问，韩晴愣了下，随即犹豫着道：“构造和……情感。”
“嗯。”他又问，“那人类和数字生命呢？”
“数字生命？你是说将人类意识转换成数据然后上传的那种？”
“嗯。”
“除了没法吃喝拉撒睡，也不能四处走动以外，那不就是人类吗？本来也就是真实人类意识上传形成的。”韩晴反问道，“怎么了？”
“你的意思是，除了与外界互动这方面——也就是构造这方面以外，人类和数字生命是一样的，对吗？”
韩晴想了想：“差不多这个意思。”
“那如果仿生人也具有这样的意识呢？”
“不可能，仿生人怎么会有意识……”
“如果真的有呢？”
韩晴有些乱了心神：“那也不一样，因为仿生人的意识是……”
“是人造的。”言无译说，“因为是人造的意识，所以比不知从何而来的自然诞生的人类意识要低上一等。”
韩晴愣住了。
言无译把她，或许是大部分人类隐匿于心底的想法揭露了出来。
别说人造的意识了，就算是自然诞生的——植物、动物，甚至部分人类，不也比有的人类低上一等吗？
这是公开的秘密。
或许能让一半以上拥有话语权的人满意，这个社会就能继续运行下去。
这是人类社会的51%守则。
这种“51%守则”，不公平，却成功在人类社会中绵延了几千年。
“不要告诉我，你们……”
言无译眼神再次移回前方的虚空：“宁冉有了新发现——仿生人或许能自动生成新的数据库。”
韩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皱了皱眉：“还有别的解释么？”
言无译移开眼神：“闹鬼？”
空气安静了片刻。
韩晴叹了口气：“小无译，你这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岗位上，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晴姐，你不是追求安稳的人——我也不是。”
说完，他再次看向面前的虚空，不再说话了。
言无译和言有语长得并不像，然而在某些特定的角度，韩晴也有些分不清二人。
倏而她又不太确定了，因为照片和录像并不会使记忆增加；相反，这种东西看久了，反而会让人对里面的人像生出一种陌生感。
又或许是因为时隔太久，她已经忘了。
“他们知道了的话，会替你开心的。”韩晴看见男人动作一僵，“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先走了。”
“我找到他了。”
韩晴动作顿住了。
“谁？”
“哥哥。不……我找到了那用来替代他的仿生人。”
刚一睁眼就得知自己即将错过打卡时间的心情，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总之不太妙。
总之，当她一路飞奔到研究所，满头大汗飙进大楼时，时间刚刚好。
助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还好。
迎面走来一个人，她笑着道了声早。
“哈哈，早上好啊……”
“早。”
小刘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移了过去，垂头丧气。
助理疑惑地走进实验室，宁冉已经在里面了。
“哟，差点迟到啦？”
“嗯。”她放下包，“小刘怎么了？”
宁冉往小刘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分、手、啦。”
助理了然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喘匀了气，助理突然道：“小刘真奇怪，如果不爱了，分手了干嘛这么伤心；可如果还爱着，那又为什么要分手？我不懂——宁老师，你懂吗？”
“我也不懂。”宁冉动作一顿，随即小声道，“我就奇了怪了——不就是爱吗？为什么不愿意说呢？错过了机会，也许就再也说不了了。”
助理没经历过，但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有两人的实验室里突然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爱？”
片刻后反应过来，原来是000型仿生人。
二人对视，都在对方眼里见到了惊喜与讶异。
“方才？”
没回应。
宁冉放下手头的工作：“那好吧，000，你说说，什么是爱？”
就在她以为又会听到人工智能的一套旧说辞时，000开口了：
“爱是泡泡。”
宁冉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它们不断从骨头缝里冒出来。”
宁冉盯着他，莫名其妙笑了下：“挺好啊，该有的记忆想不起来，剽窃名著倒还有一手。”
“可是泡泡都会消散啊……”助理疑惑抬头，“而且剽窃什么名著？[1]000不是失去记忆数据了吗？想剽也剽不了吧。”
“谁知道呢？可能他只是失去了后天习得的记忆，也有可能……”
话讲到一半，宁冉忽然停住了。
她收回视线，朝助理笑了笑：“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1]000剽窃的名著是作者阿来的《尘埃落定》??·??·??*??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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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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