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发现,罗德曼大公找人的逻辑其实非常简单直接。
首先,这人得是个男的。
他还得用这幅身躯和伊莲娜公主谈恋爱呢,女的不行。
其次,这人的身体必须防腐性够好。
按照托德西利亚斯宫殿的整套逻辑,登上王座、成为国王就能解放公主,代价是到死都无法离开西塔楼。
突破口就在这个死上。
只要只要找到一具能够被杀死、却不会轻易腐朽的身体,为大公所用,那么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公主的自由了。
如果和罗德曼大公原本的身体一样,没几天就腐朽的话,那么很快就要开始无休无止的循环了。
为了一劳永逸,或者说至少是一劳十年逸,罗德曼大公怎么着都得找到一个能够使用很久很久的躯体。
于是,他选中了祁执。
不得不说,季燃心底里觉得罗德曼大公觉得是有私心的——
祁执的脸和身材,可比罗德曼大公原本那副死人脸要好多了去了。
虽然大公这具没了心跳呼吸的身体看起来像个活死人。
季燃发自内心觉得,如果祁执真的变得没有心跳呼吸,那至少也是个吸血鬼。
“那个……”一直在旁边的童沅举了个手,“我大概听懂了,所以说其实这大哥只是想找个能用的身体?”
不光季燃和祁执听懂了罗德曼大公的意思,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懂了。
蕾妮看了一眼窗外。
此刻所有人都在这里,除了已经死去的季马,和从来都不跟众人同行的霍尔。
少女小心翼翼地发言:“为什么不能用那个人呢,我们可以帮罗德曼大公抓住他。”
霍尔之前想过杀死桃乐丝,也对季燃和祁执起过杀心。
这样的人,或许不需要给予他队友的待遇,也不用给他任何怜悯。
况且,霍尔的轮椅是他们一进入这个副本就有的。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进入副本之后才起了歹念、伪装成残疾人。
他从一开始,就是个疯子。
他是坐着轮椅进入游戏的,甚至在副本外的监狱里,他也是坐着轮椅的。
如果让霍尔活着离开副本,他也很有可能在下一个副本里。
这会,罗德曼大公和他珍视的公主,已经沦为了彻头彻尾的背景。
甚至无人在意他们的叫嚣。
这个副本里,最大的boss,连半点尊重都没。
石黑善一贼眉鼠眼地瞥了祁执一眼,抓准时机开口:“我也觉得小姑娘说得有道理,用这霍尔来做大公的傀儡,不就不需要为难祁小哥了吗?”
祁执看着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你也好意思说这话?真就当我们看不穿你什么意思了呗?”
石黑善一哪里是想给祁执分忧解难。
他不过就是想赶紧趁火打劫而已。
他一个老头子,不在罗德曼大公的目标内,
但霍尔可是个实打实的潜在威胁,这种人,以后自己单打独斗的时候遇到是绝对打不过的,当然得抓住时机,趁祁执在的时候,说服祁执去搞定。
“我想,你们忽略了一点。”季燃沉默了很久,站在祁执身边缓缓出声,“坐上王座的人,在点灯之前都是活着的。”
那么,这个人必须是自愿的。
阳光在众人的讨论中缓缓西移,一点点离开了西塔楼的窗口。
塔楼陷入了一片昏黄。
这座塔楼的窄小窗口,每天只有这一段短暂的时间才能被阳光中照耀。
此刻,一切都恢复了陈旧的色彩。
西塔楼的王座室内,色调很暗。
失去阳光照射的墙面,呈现出原本的焦黑。
“小朋友观察倒是很细致。”祁执伸出手指,蹭了蹭焦黑的墙面,一层蜿蜒血色顿时暴露在空气里,“想要咒语生效,我必须是个活人。”
祁执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他甚至将手指伸到窗口,试着捕捉了一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透过斑斓的教堂玻璃,光线穿过祁执瘦长的手指。
血肉包裹着骨节,血液汩汩流过血管,温热有力。
如果按照公爵的计划,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变得冰冷、僵硬。
季燃的情绪不是很好。
他还是个少年,十九岁的少年。
确切来说,游戏里不管度过了多久,对外面的世界来说都不过一个地球标准日而已。
他刚从壶中洞天走出来,现在进入了托德西利亚斯古堡,也不过是两天而已。
两天前,季燃甚至还从未亲眼见证过一场死亡。
祁执是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
季燃不希望一切就这么结束。
少年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鼓起勇气道:“我……也可以的。”
他也是个活人,他也愿意点灯,他还比祁执更年轻,理论上来说,“保鲜期”比祁执更久。
或许是直觉。
季燃觉得,祁执拒绝石黑善一和蕾妮的提案,不仅仅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活人’、“自愿”,听起来很难,但当初罗德曼大公也不是没有蛊惑过季马成为傀儡。
季燃也不相信祁执会没办法制服霍尔。
“我保证,我是自愿的。”季燃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祁执,小声道。
少年的声音里有些许颤抖,但没有动摇。
祁执抬起手。
没蹭过墙的,干净的那只手,安抚似地停留在季燃头顶:“不要急,我们才认识两天。还是说,舍不得我去死?”
他声音低沉,让季燃感到片刻的镇定。
“我也可以。”一直保持沉默的佩德罗冷不丁打破了季燃和祁执间微妙的氛围,“保护弱小是骑士的基本准则,请允许我为诸位献上生命。”
“咳!”
一声咳嗽突兀地响起。
是个人都听得出,这声咳嗽属实有些虚张声势。
自从来到这个副本,始终目中无人的国王戴伦突然插嘴:“本……本王也可以!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断然……没……没有国王先抛弃子民的道理!”
他说得磕磕绊绊,活像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几乎没有哪两个字是连在一起蹦出来的。
但没有任何人发笑。
没有人能在此刻否认,不管多么可笑,这的确是一位国王。
“哼。”抱着手臂站在远处的沈夜阑冷笑了一声,“你都抖成什么样了,不如我来算了。”
童沅犹豫再三,举了举手:“我也可以的……虽然我想活下去,但如果我活下去的代价是一个人为我去死,那我做不到。”
罗德曼大公怎么也没想到,画面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帮人就没一个遵守规则的。
自己选好了人!
他们以为这是集市上买土豆吗,还可以自己选的吗?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他的嘶吼只发出了一半,骤然停止,变得面目狰狞,像是失了魂一样,紧紧盯着站在墙边的季燃和祁执,“你们在做什么!”
祁执头也不回,丢下一句:“放心,不会怀了你的好事。”
众人争执的时候,祁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季燃跑到了墙壁旁,将熏黑的墙面擦出了一块来。
这面墙的禁咒损毁极其严重,只留下了几道斑驳的红印,像破碎的蛛网一样,堪堪附着在墙面上。
“你还记得那个纹路吗?”祁执搭理了罗德曼大公一下,随即不再理睬旁人,漫不经心地从一具铜铠甲手里拿过刀,往自己的掌心抹了一道。
血色顿时蔓延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铁腥味。
季燃一愣,旋即点头:“记得。”
他记性一直很好。
“喏,把画补全。”祁执说着将手递给了季燃。
他的意思是,让季燃蘸着自己的血,当做颜料补全那些纹路。
谁知道季燃理解错了意思,握着祁执的手,将他纤长的手指当做画笔,一笔一划在墙上描摹起来。
季燃有些紧张,却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根据记忆补全那些纹路。
他和祁执在另一侧的塔楼上、罗德曼大公的卧室里,看过那些羊皮纸,那些纹路虽然复杂,但他脑海里却还保留着清晰的图像,和见过的分毫不差。
季燃可以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错,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
画到一半,他逐渐确认了一件事——
“祁哥。”他用微哑的声音确认道,“你是不是想恢复最初的咒语。”
最初的咒语,也是罗德曼大公最初的想法。
那是伊莲娜公主的祖先,留给女儿们的守护咒语,启动禁咒的人,会当场死亡,并在三天后复活。
祁执象征性地点了个头:“都说了,不要急。”
季燃的手松开了,他比祁执矮一些,对视时显得有那么些气场不足:“你疯了!”
谁能保证一切不出差错?
罗德曼大公当初不就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吗?
点灯,使用禁咒,让自己假死。
解放公主。
复活。
一个王子与公主快乐生活在一起的美满故事。
这是一场火灾,导致咒语的纹路被覆盖,就让他从复活变成了活死人。
谁又能保证这次毫无差错呢?
“祁哥!”见祁执一言不发,季燃声音微愠,脸色苍白,一字一顿地强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祁执露出一个微笑,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散漫随性。
他还没来及说话,就被季燃怒气冲冲地抢了先:“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意味着我必须完全还原每一道咒语,不光是这里的,还是整个宫殿的。”
少年平时总是比别人慢一拍的样子,此刻说起话来竟然丝毫不给人打断的机会:“这还意味着,我们必须擦干净整个宫殿每一块天花板、墙壁、所有被咒语覆盖的角落,只要有一块遗漏,咒语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说得很快,因为激动,苍白的肤色又慢慢泛红。
祁执盯着少年一张一合的唇,原本想和往常一样,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掩盖过去,却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混球。
他原本想说,自己的死活,和季燃有什么关系。
他本就没有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祁执突然像泄了气一样,慢慢露出一个不同于往常的笑容来。
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看穿了自己内心某处,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情绪。
最终,他开口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太阳西沉,塔楼里最后一点光线也快要消失了。
大公和公主又开始了疯狂的嘶吼。
“这意味,我相信你,百分之百的。”
啊,我更新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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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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