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忽然退后,一瞬之间,寒光晃眼,脖颈冰凉。白羡之回望女人冷漠的竖瞳,余光瞥见紧贴肌肤的大刀,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攀上冰霜。
不,不能怂,他想起女人方才所说“希望你值得”,顿时品出几分弦外之音。
此事涉及地府高层秘辛,被他一个地府下层的白摆渡人知晓。原本应是只能做一个不会开口的死物,幸得赤懿赏识,才得了条可选的生路——证明自己的价值,加入【青玉案】,协助此事调查。
想通此处,他也不顾自己脖子上还横着大刀,勾唇浅笑,双手在胸前抱拳,嗓音洪亮清脆,仿佛真是投诚:“白摆渡人白羡之,愿为【青玉案】瞻前马后,全力协助调查。”
喉结滚动间,可断金切玉的锋刃割开他的皮肉,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仍是眉眼弯弯。
姣好的五官让他看起来谦和温顺,叫人忍不住卸下防备。堂堂【青玉案】五当家却绝不会被诓骗,反而对此人更生戒备。
她最讨厌欺诈法门中人,而此人偏生天赋异禀。
但到底此行的目的就是收编此人,受上级指派,也不便做更多为难,于是冷笑一声便收刀入鞘。
“倒是足够机灵。”她紧盯着对方柔和的蜜色眼瞳,企图从中发现丝毫破绽,成为她斩人刀下的理由,但是没有。
罢了。她抬手挥挥,抛出一块木质令牌,稳稳落在白羡之领口中,望着他时眼神更加厌恶。
“另外,这8万冥币当做提前预支的报酬。”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只又留下一句话:
“在地府,欠私人债务是很危险的。”
……
白羡之看着塞在自己胸口的木牌,觉得怪异无比……感觉自己像是夜场被塞钱的烧鸭。努力把这种想法赶出大脑后,他发现周围的嘈杂声音又回归了。
木牌是副本牌子的样式,粗略看了眼,其上写着【桃花镇里】,此日夜晚12点一过,便可进入。
此时已经6点10分,下层分部的小职员们似乎对刚才女人的到来一无所知,此刻都在收拾,准备各回各家。白羡之赶紧回到刚才挑中的男职员面前,坐下办理欠债确认业务。
看着自己账户中的-48577欠债、160000冥币以及欠杜盼山的80000冥币,不禁想起女人刚才的话,心中更加凝重。
刚才杜盼山借他80000冥币时,他感激万分,没成想这其中竟也蕴藏危险。
“这位先生?”男职员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举起右手,唯唯诺诺地提问。
白羡之思绪回笼,对着男职员笑笑,确认了负债情况并把欠债还了。
刚出大门,转角处便看到了杜盼山蹲在地上,手捧着书册,看得兴致缺缺,哈欠连连;见他出来,立刻记下页码,小心将书合上,放入储物袋中。
“羡之兄?怎地花了这么久?可叫我好等? ????”杜盼山语气中颇有嗔怒,眼角却笑意盈盈,像是一条在门前等倦了的小狗。
而白羡之经过刚才那女人的提醒,心中也更多了防备,此时听这话又有不同意味。
就像是发现了刚才有人进来找他,正在试探他的态度。
那么此刻绝不能提及还钱之事,也不能将女人的到来隐瞒……若是让对方有所察觉,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
只能用部分的真相编织可信的谎言,白羡之不禁勾唇一笑,巧了吗不是?他很擅长。
“方才有个女子,用刀架我脖子上,逼着我说副本的事。”白羡之昂起下巴,指着脖子,摸了两下发现已经完全愈合,表情更加气愤,“说是他们三当家不见了,一定要我协助一起调查。”
他瞒下得到【桃花镇里】牌子一事。此物关键时候可当大用——可以作为奇招脱险。他不准备让对方知道。
问就是当时忘说。
杜盼山神色一愣,眸色不可察地暗了一瞬,然后也眉头皱起,十分愤懑似的:“求人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这【青玉案】呐,平日里不作为,遇事儿就对百姓强横得很。”
白羡之抓住对方话头,就着情绪扯开话题:“怎滴?杜兄可是也被这般无礼要求过?”
“可不是嘛!光是这个月啊,我们【嫚神枕】就被查办过三次……”
……
似乎是来了兴致,杜盼山也不困了,一路上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白羡之头一回听到【地府】这么多接地气的事迹,顿时觉得此处添了几分烟火气。
不知道是不是路痴的缘故,脚下的路他似乎全然陌生,甚至有越走越偏僻的感觉。到后来,脸路上恼人的青石板都消失了,俨然成为荒凉的小径。
有段路恰在冥河支流流经的河谷边上,两岸乱石成林,如脊骨般几乎将宽阔的河面合抱,叫人看不清这青黑如墨的怒河。
而在岸边高崖上,零星落有几点雪白的身影,粗看过去像是嶙峋间的白鹤,细看才能发现那都是一个个身穿宽大白袍的人。
而无一例外的,那些白袍人都手执长杆,杆的末端曳着一缕长线,末端挂有空篮,悬于滔滔冥河之上。
地府也有钓鱼佬?但鱼钩都没伸进水里,又能钓到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学渣如白羡之,知识就这样如鲠在喉。
“这渔人统一名为【姜氏】,得名原因为何,想必羡之兄是清楚的。”杜盼山恰到好处地解释,打通了白某学渣无法寸进的思绪。
白羡之尴尬笑笑,算是默认。经过一路的交谈,至少表面上热络不少,于是他也顺理成章地问出最好奇之处:“凭借悬在河水上的竹篮,钓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杜盼山眼中闪过厌恶,总爱把笑意挂在嘴边的明朗青年,一旦压下唇角,整张脸便像被寒风瞬间吹冷,而站在他身前的白羡之对此浑然不知。
“是我那位故人的残躯。”
听及此处,白羡之猛然回头看向杜盼山,却见此人神色如常,并无半点奇异,方才的话却不似玩笑。
他先前还才测那位故人是自己,如今看来大概不是了。
正当此时,忽然水声大作,玄色漩涡的正有一竹篮。竹篮缓缓向水面倒扣,竟像是法宝般吸附了一块红白之物上来,然而上钩的渔人却没半点喜色,反而是面如死灰。
“女儿……我的女儿……爹对不住你……”那渔人反复念叨着,最后竟低低地发笑,越笑越癫狂。
其他渔人看向其的眼神也多为怜悯,也许也有兔死狐悲的哀婉。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人忽然惨叫一声,面色煞白,原本坐得端正的身躯也瘫软下去,跪坐在嶙峋的悬崖上。
那人背对着白羡之,因而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但自此之后就有一个覆面的黑袍人过来,其余渔人默契地收起渔具,在他身前排成长队。
黑袍人忽然似是有所察觉,看向白、杜二人所在方向,发现那地方并没有人后,就率领众人离开了。
白羡之目眦欲裂,浑身止不住地狂颤,几乎要干呕出声,但被杜盼山紧紧捂着嘴,禁锢在高耸乱石之后动弹不得。
他作为亲手挖过自己脑花的人,自然十分清楚地知道从冥河中捞起的红白之物究竟为何。联想起杜盼山方才的话,他脑中纷呈的思绪简直要爆裂开来,大脑撕裂的痛苦让他忍不住一口咬上捂嘴的双手。
冥河里为什么会有他故人的脑花?
看【姜氏】的建立绝非朝夕之间。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位故人,拥有怎样一副躯壳,才可供人源源不断地钓起?
箜。
重物落水声。
杜盼山这才松开禁锢白羡之的手,后者贪婪地吸入氧气,急促地呼吸,眼眶通红。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伸在他眼前,而手的主人依然笑眯眯的,唇角上方还有两个酒窝。
“羡之兄真是很讨厌我这双手了。”杜盼山笑意盈盈,“但再讨厌,也要拉着我的手起来呀(●'?'●)。”
白羡之此刻因为战栗而双腿发软,确实站不起来,因而也只能牵上这双手,脚步虚浮地站起。
他感到对方手上黏腻湿滑,垂眸看去,更是发现连牙印都被血盖住了,叫他看着十分愧疚。他快速从储物袋中拿出唯一一瓶金疮药,想着以后也用不上,于是尽数撒在对方手上,腌鸡肉一样给对方揉匀,又飞快道歉:“对不起,又伤了你的手。”
“伤口倒是不碍事,只是这血……恐怕吓到楼里的姑娘们了,白兄可有手帕?”
白羡之刚想说有,却想起自己储物袋只有一方素帕,是师无忌给他的。于是他移开目光,还是说没有,撕了一块自己的里衣为对方擦拭血迹。
杜盼山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手里紧攥着那片里衣,力道之大,以至伤口再次冒血。
为何总是欺瞒于我?
明明在所有人中,我最得你真传。
他难得沉默地往前走,却依然牵着白羡之的手不放,像是生怕对方半道离开。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嗓音却不似先前舒朗:
”羡之兄若实在好奇【姜氏】相关的事宜,就来帮我一个忙吧。”
白羡之没有立刻回应。
“羡之兄不必担心我用欠款要挟,要是实在担心,现在不妨就还了。”
白羡之猛然抬头,对方甚至知道那个女人提前预支了工钱让自己还款。他究竟知道多少?自己方才自作聪明的隐瞒,在他心中又是多么昭然若示。
“好,杜兄的忙,我一定帮。”他原本犹豫不决,但想到手中的令牌,又觉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但若是身处险境,我会立刻脱身。”
杜盼山笑了,声音重新轻快起来,容易满足得让人心疼:“我怎会舍得让羡之兄身处险境呢?”
不知不觉间,机械的齿轮声在耳边响起,白羡之猛然抬头。
只见头顶无数齿轮盘根错节,紧密咬合缓慢旋转,发出诵经般的金属嗡鸣,托举着金碧辉煌的阁楼一角。齿轮间还穿插着无数褪色的红绸,无风却轻轻摇晃,如同多足的节肢巨物,正缓慢呼吸挪移。
铜齿诵玄象,朱绸摇重楼。
他想。
“如此便到了,【嫚神枕】。”
他听见。
那个姐姐有别的cp,绝不再**里搞bg暧昧,各位放心。
本人纯爱党,杜盼山绝对不会插足师白的爱情,各位也请放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嫚神枕(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