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对着黑漆漆的客厅分完了一整块的蛋糕。明天就是年三十,窗外的烟火整夜不停,闹哄哄直到凌晨。
陈水亲了亲沈鱼颤动的眼皮,把人搂的更紧,问:“今天一定要回去么?”
“昨儿打了电话来,”沈鱼道,“总要回去吃顿饭。”
陈水轻轻揉着他的后颈,许久都没说话,待到沈鱼困意上涌,被淹没的前一秒,半梦半醒间,陈水说:“我陪你。”
“好。”
沈鱼没拒绝,任由自己陷得更深。这时天际滑过一片白,焰火如雨丝般坠落,拍打在黑暗里,仿佛车灯照进眼睛,刹那的昏明后又回归死寂。
车开到沈父家时,恰好是下午两点。难得的阳光烘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热,沈鱼扯了扯围巾,抬眼看向锁门下车的陈水。
控诉的目光实在无法忽略。陈水笑着过来,站在面前,伸手整了整被弄乱的围巾,“还在外面,冷。进屋再摘。”
沈鱼今天这身衣服是陈水挑的。
米黄色的羊羔毛外套,帽子耷拉在后头还粘着两只猫耳朵。远远望过来,软乎乎的,像昨晚吃的蛋糕。
“好幼稚。”沈鱼捏了捏耳朵,说。
陈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明很可爱。”
沈鱼羞得耳垂通红,索性不再和他争论,转头去敲门。门铃响着不过三声,沈父苍老的面庞便从缝隙里探出来。
一看是沈鱼,细长的眼睛上挑着,像绷紧地绳,“是小鱼啊,”说着,沈父掉过头,扬声向里喊:“小鱼来了——”
沈鱼警惕地退后两步。陈水适时把他挡在身后,“叔叔好。”
闻声,沈父精明的眼神又落回来,上下打量着陈水。“进来吧。”
二人进门。
短暂的一阵沉默之后,继母从二楼走下来,肿胀地身体被同样臃肿地花纹包裹,横向拉宽。她的眼睛红着,像是刚哭过。眼下青黑的颜色像极了她衣服上的青黑色花纹。
同样是大片大片的晕染,快要把整张脸都盖实了。
她向沈鱼挤出笑再没以往趾高气昂地架势。反观沈鱼,似是过得极好,耳垂的红晕直到现在都没散,昏乎乎的沉在棉花里。很是温馨。
“来尝尝你妈炖的排骨,她听说你今天回家,今早特意在菜场抢来最新鲜的。”
说话间,一块肥腻地肉块堆进了沈鱼的碗里。
白花花的,瞧着都想吐。
沈鱼看向陈水。
陈水取了筷子把它挑走。
“就这种肥瘦相间的最好吃嘞。”沈父不赞同道。
“我不喜欢吃。”沈鱼说。
“啧,你这孩子......”沈父撂下筷子下意识要骂,结果却被妻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女人眨了眨眼,笑容挤得太久,有些僵在脸上,“怪我,该多买些瘦肉,小鱼喜欢吃。”说着,筷子在菜里翻了翻,夹起一块瘦肉,眼看着又要放进沈鱼碗里。
“阿姨。”陈水突然开口,“沈鱼他吃不了这么油腻的菜。”陈水的目光转向角落里一直装哑巴的沈从安,抬了抬下巴,“合适的菜就应该夹给适合的人,您说对吗?”
“......”
最终这块油光发亮的排骨到底是进了沈从安的碗里。女人的脸色被堵得青白,她抱臂靠在椅背上,独自生着闷气。沈父见了,偏头别过眼,难得的没搭理。
女人气得眼都红了。
后半场这顿饭吃得越发沉默寡言。
“小鱼啊,”厨房的水声哗啦啦漫过来,沈父腆着笑脸浮在水面上飘到身旁,“最近过得怎么样,这些天也不来看看爸,咱父子到是生分了。”
就从没熟过。陈水在旁翻着白眼。
沈父没看他,只把桌上水亮亮的葡萄端过来,“这葡萄可甜,是安安特地留给哥哥的,快尝尝。”
沈鱼不动,“有什么事直说。”
“你这孩子......”沈父一拍大腿,“爸就是想你了。”
“......”
“就是——就是从安前几天跟一朋友做生意,”沈父笑着解释,“这孩子本事足,赚了不少钱。”
“赚不少钱,”沈鱼问:“那之前给他的钱,能还了?”
“嗳!”沈父说,“一家人谈什么还钱给钱的,生分。”
沈鱼嗤笑着不作声。
陈水在旁剥着葡萄,递到他嘴边,“张嘴。”
沈鱼乖巧张嘴。
“甜吗?”陈水问。
“没你买的甜。”沈鱼说。
陈水笑着眯了眯眼睛。
沈父被忽视了。
他难堪地咳嗽几声,沈鱼拧眉又看过来,“但就昨天,谁能想到昨天,”沈父叹了口气,“他那朋友就不是个好人,知道咱们安安单纯,卷钱跑了!这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哎——”
说话间,陈水又给沈鱼剥了颗葡萄。跟听故事似的。
“小鱼啊。”沈父叫魂似的。
“多少钱?”沈鱼问。
“十万。”
“哦,那是挺多的。”
沈父搓搓腿,“小鱼啊,你看能不能帮你弟弟把这钱给还了......他本事足,等我和你妈死了,你们兄弟俩还能互相照拂。”
“她不是我妈。”
“说什么浑话!”
“不是浑话,你早和我说过,我妈是被我害死的。既然死了,现在又哪来的妈。”
“那是以前。”
“现在也是。”
沈父一时语塞,歇了声。
“还有,我没钱。”
“怎么可能?你做老师,每月都是大好几千。”
“我辞职了。”
沈父神情空洞了一瞬,之后就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辞职了。”沈鱼重复道,“现在卡里的钱只有五百多。”
陈水又喂过来一颗葡萄,沈鱼推了推他的手,示意自己不吃了。陈水笑着点头,自己开始吃起来。
“五百块,再多也没有。”
沈父不死心,“你弟弟就想开个店,要不了多少钱。”话虽这样说,但目光却凝着沈鱼,见人不理他,又落到一边的陈水身上。
陈水觉察到这道恶心的视线,手上剥葡萄的速度更快,头也不抬,“我也没钱。”
“听安安说,你也是开店的。”
“嗯,贷款开的、”
“......”沈父再不吭声了。
临了走时,一盘水亮亮的葡萄被陈水剥了干净,一颗都不剩。这下不光继母脸色不好,就连沈父都气的腮帮子狂抖。
二人被轰了出去。
后来不过几周,听旁人说沈从安到底是借了钱,在城东开了个小酒吧。酒吧生意不好,又占了别人的地界,有苦不能言,没过多久,就匆匆关了门。
再听到沈从安的消息,他已经因为聚众赌.博被关了进去。
消息是陈南他们带来的。
彼时,陈霖趴在桌上,面前是一盘水哥包的饺子,他边往嘴里塞边道:“上次也是,幸亏沈老师和水哥没信他的由头,什么做生意,沈从安那货是惯犯了,城里头就那么几家赌.场,他都去了遍。别说十万块钱,他妈把房子都抵出去也还不上他的大窟窿。”
沈鱼在旁看着火,闻言,也没说什么。蒸腾的热气挡在眼前,湿漉漉地却怎么也遮不住他嘴角的笑。
“开心?”陈水凑到身旁,递来一颗葡萄。
沈鱼张嘴咬下,甜滋滋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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