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给人的感觉总是逼仄的,各种建筑就像水盆里的草,争先恐后往上、往外张开嘴呼吸,违章建筑越加越累赘,地面的空气也越来越潮湿。
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异样,连某家骂小孩不写作业的台词都那么耳熟。
不过这也正常,[天使之泪]的触发条件是点燃或者处于黑暗之中,学校买蜡烛是为了庆生,他们追查到的时候生日会已经过了,既然当时没出事,就说明用掉的那批蜡烛没问题,剩下的蜡烛也被一一检查了。
A级污染物[天使之泪]的收容已经告一段落。
而这个疑似同化者的同学,听校长的意思,他这种超出常理的受欢迎已经持续很久了,要出事早就出了,没出事就说明没什么杀伤力。
因此两人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加班显得很轻松。
“我在这面等你。”崔何说。他的情况特殊,污染值太高,会干扰判断,没办法确定别人身上的污染是否超出了正常人的界限。
说着,他伸手探入影子里,取出弓与箭。陈照影接过,懒洋洋对搭档挥了挥手。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污染物在将人污染成畸变种的同时,也有极小一部分人在被污染后能够通过知性压制疯狂,从而反过来掌握污染物的超凡能力,这部分人被称为同化者。同化者的能力与同化的污染物有关,比如陈照影的同化物就是B级概念类污染物[破魔箭]。
通常他会通过对普通箭矢赋予一定“破魔”概念作战,也幸好他的搭档崔何能把武器储存在影子里,否则他连地铁都坐不了。
他见到乌羊的时候,乌羊正准备扔垃圾。
“同学你好,耽误几分钟,问一些问题。”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张口就来。
“你是别浦十一中的学生?我是区教育局的,主要负责建档立卡五类学生的贫困资助具体落实事宜,今天来是想问问你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乌羊迟疑地看了看天色:“这个点?公务员加班也这么狠吗?”
陈照影熟练地露出社畜微笑:“为人民服务没有早晚。”
乌羊:“……我是说对我而言太晚了,明天行吗?”
陈照影眉梢微妙地动了动,[破魔箭]给予了他超乎寻常的直觉,他察觉到了乌羊不自然的态度。于是他一边编借口,一边打开了手腕上伪装成手表的污染检测仪。
这东西别的都好,精准、便携、快速、没风险,只有两点,一是不耐用,有次数限制,二则是使用范围受限,必须要在极近的距离内才行。
“嗯,同学你是要丢垃圾吗?不好意思啊,让你拿着东西站这么久。”说着,陈照影热情而不容拒绝地伸手,在抢过麻袋的一瞬间状若无意地碰到他的手。
嗡,成功启动。
不愧是我。陈照影在心底给自己比了个耶,这一串动作简直天衣无缝啊。
但他没注意到,检测仪在这一串动作中,先是碰到了麻袋,才是手,它在碰到乌羊之前,就成功触发了。
而麻袋里不是别的,正是姚知羽他爹(可回收版)。
A级污染物[天使之泪]有一个非常棘手的特性,即被它杀死的人会被转化为新的污染物。
所以当陈照影查看时,发现污染值果然超出了正常范围,这个数值的话,大概在C级左右。
C级认知污染类,能让人违反常理地喜爱自身的能力吗?
经验丰富的执刑官暗自推断。
污染会共振,异常会互相吸引。既然已经确定了对方的同化者身份,那他就必须得去对方长期生活的地方转一圈。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破魔箭]的灵性在指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他皱着眉抬头往某个方向看。
“啊,是要去我家走访吗?”乌羊神色不变,上前一步,正好挡住了陈照影看过去的视线。
“那边是你家?四楼?”
乌羊眨眨眼:“是的。”
只不过四楼有两户。
那就没事了,应该是同化者停留太久之后造成的污染残留。陈照影理所当然地想,但还是顺着杆子向上爬,“真是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乌同学了。”
双手合十,能生撕畸变种的执刑官卖可怜,“毕竟我们领导明天就要结果。”
他没看见,在他转头之后,四楼某一户紧闭的窗帘被微微拉开了一个角,姚知羽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背影。
同化者的能力来源于污染,而污染会共振,所以他们能通过与污染共振感知到污染物或者同化者。执刑官们经过专业的训练,不会主动开放感知,但姚知羽这个崭新的同化者,连自己现在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人,自然不会这种高端操作。
所以在执刑官们踏入这片区域时,她就被某种近乎预感的直觉击中了。
——她被发现了。
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姚知羽无比笃定,她紧紧盯着楼下那个男人的背影,她的身体在发抖,那颤抖不是来源于恐惧,而是愤怒。
她是个很不幸的孩子,生在不健全的家庭,因为她先天不足,又是个女孩,爷爷奶奶从来没带过她。妈妈很早就不堪忍受父亲的家暴,逃离了这里。爸爸呢,跑了老婆后变本加厉地狂躁暴力。
她从前梦想有一个勇者从天而降,带她逃离这里。
很多年后,她自己变成了故事里强大的恶龙,杀死了压在头顶的大山。
这是她第一次掌握自己的人生。
她无比地愤怒——
如果她得到这份力量,不是为了救她出苦海,那上天让它降临在她身上又是为什么?如果把她的复仇定义成罪恶,那她所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尤其是,她看见那来抓她的人,他手里正拿着从乌羊手里抢过来的麻袋,里面装的是她的罪证。
她能感知到,被污染物杀死的人身上,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污染。那个特殊的人很可能会因此误把乌羊当成真正的凶手。
她得……她得做些什么。
她怔怔地想。
如果她是同化者学院的学生的话,老师会告诉他们永远不要主动去感知别人。这个世界上,无知才是最安全的。在你在共振别人时,别人也会反过来以他的频率污染你。
一旦不慎感知到远超自身级别的污染,可能会在意识到对方存在的瞬间被污染扭曲。
而很不幸,被她感知到的崔何,是一位A级同化者,这是人类所能达到的终点。
所以污染共振,理性消退。
噌。
烛火点燃了。
凌厉的破空声传来,有什么东西自身后袭来。
几乎是本能地,一根箭矢出现在陈照影手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残影,箭被他当成一柄长枪来使用,附带了必中效果的污染物一但击中,就会将那东西钉在半空。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那东西质地很奇怪,几乎没有遇到太多阻力,仿佛热刀切黄油一样,顺利地深深埋入箭头,刺入、贯穿、还在继续往下——
不对!
陈照影豁然变色,立刻将手中的长箭扔出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团不知名的高空坠物活过来一般缠绕着箭身,朝他伸出古怪的“触手”。
但由于他出手果决,那团东西没碰到他。但箭也没有成功飞出去,而是被它拖拽着落地,融入了它的体内。
连污染物都能吞噬,可想而知如果陈照影刚刚反应不及会发生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陈照影谨慎地看着那团蠕动的不明物体。它表面光滑,但并不怎么反光,质感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也不像什么粘液。
是污染物?同化者的能力?还是畸变体?
乌羊反应迅速地打开手机的电筒,照出它的轮廓。
“这是……蜡烛?”
那正是姚知羽父亲物理意义上的另一半。
因为负面情绪的爆发,她的污染程度直线上升,所以在将尸体融化为蜡水之后,她也学会了如何操控被融化掉的蜡。她操控着已经融化的蜡卷起亲爹的残肢,朝着陈照影袭击而去。
陈照影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他按住耳麦,飞快道:“这里是破魔箭,疑似发现[天使之泪]畸变种,影,速速疏散群众,封锁路段。”
崔何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交给我吧。”
然后陈照影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丢给乌羊:“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让光消失。”
[天使之泪]被动触发条件——黑暗。
接着,他没管地下的那团东西,对着四楼弯弓搭箭,直奔目标。
乌羊只隐约看见一片墨色涌上来,很快就把那团蜡吞没了。影子带走了它。
箭离弦而射,陈照影立刻就用空出来的手拎着住乌羊的衣领:“抓紧手电。”
再一眨眼,他们就已经出现在箭矢落地的地方了。
“这是什么?瞬移吗?”乌羊吱哇乱叫,露出三观崩塌的神情。
箭穿破窗户,射进了阳台,屋内空无一人,门大开着,地上有一串脚印,看起来有谁从这里匆匆逃走了。
陈照影没去追,而是半跪下来,检查地面的痕迹,顺口回答:“差不多吧。”
其实是因为他的同化物是一支箭,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就等于那支箭,利用这个概念,他可以抵达由他之手射出的箭所在之处。
“好厉害。”乌羊惊叹道,他也跟着四处张望搜寻线索。视线凝固在窗帘后,有一团阴影正在那后面蠕动,仔细看,隐约能看见人形。姚知羽正壁虎一样趴在墙上,半边身体已经融化了,正对着陈照影的背影虎视眈眈。
见状,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对她做口型:快、逃。
“喂。”一只手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语调轻快的声音传来。“我说你这家伙,一开始就在给这畸变种打掩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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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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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A-Ⅰ-天使之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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