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李桂娟说医院不允许家属陪过夜，所以在九点出头就来劝简兮——
简兮没有想在医院过夜，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一呆就是一整天。
“李阿姨，顾弦......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先回学校了。”简兮撑着床沿，站起身来。
“这么晚，安全吗外面？”李桂娟看着黑透的天空有些担忧。她原本早就想来提醒的，只是看着简兮安静趴在那位沉睡少年身边的时候，她始终开不了口。
“您不用担心，还有地铁。”简兮回道。
李桂娟点了点头，她看见简兮离开前俯下身子在少年耳边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她听不清。
少年没有反应。
和她预想的一样。
小罗和阿梅是知道简兮今天到学校的，只是没想到时间这么晚。
“简兮，你回来了。”阿梅正在敷面膜，一头金发散在肩上。
小罗也从床帘里探出头，她脸上还戴着眼镜，床帘里隐隐透出幽蓝的光，应该还是用电脑。
“你们假期都不回家吗？”简兮看着如常的两人，开口问道。
小罗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医院实习，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回去。”
阿梅取下面膜，开口道：“我不急，我家人今年都在国内过年，他们这几天出去玩了，我等他们回来再回去。”
“所以，这次社会实践结束了，简兮你要回去了吗？”阿梅看了眼简兮手里的行李箱，指了指，“行李可以不拿出来，直接带走？”
简兮愣了愣，是啊，该回家过年了。
可是......顾弦。
李桂娟今天和她讲了很多事，关于天妒英才，关于命运无常。
简兮不知道，顾弦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包括梦里那个始终只活在他们言语里的爷爷。
简兮拿起手机，朝家庭群里发了消息：“爸妈，我社会实践结束，已经回学校了。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过年之前我会回去的。”
阿梅见简兮打完字就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出声提醒道：“简兮，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澡吧，快停水停电了。”
“啊，好。”简兮回过神来，迅速收拾东西进了卫生间。
简兮今夜彻底失眠了。
时间头一次在她面前几近停滞的流动，她看了手机很多次，还不到早上。
医院对于探望有时间规定，太早是不被允许的。
但她今天必须得去和顾弦的主治医生聊聊。
一夜无眠，简兮的脚步有些虚浮，当她到达医院的时候，正值医生的每日查房时间。主治医生检查了顾弦的营养液，朝手下的管床医生交代了什么，乌泱泱一群人便朝下一个病房走去。
简兮路过，余光里瞥见了领头的主治医生的名字——姓陈。
待查房结束，她会去办公室找找陈医生。
坐在顾弦床边椅子上犯困的李桂娟没想到这么早又见到了简兮，瞬间清醒了些。见女孩脸色有些发红，有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又搬了把椅子放床边。
“怎么一大早就来？你看一身汗，会感冒的。”李桂娟瞬间想到了不省心的自家儿子，说着便找了条干净毛巾递给简兮，“擦擦背上的汗。”
简兮接过，朝李桂娟道谢，眼睛却还盯着方才主治医生离开的方向。
陈明查完房刚喝口水坐下，就听见办公室的门响了，他以为是方才交代下级医生的事还不清楚，便喊了声：“进。”
然后，他便看到一位陌生的长发少女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少女似乎不是第一次见他，直接就唤到：“陈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
“您好。”陈明打了个招呼，但怎么也不记得这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陈医生，您好。我是顾弦的......家属，最近才回来，像找您了解一下他的病情。”简兮站在办公桌前开口道。
陈明有些迟疑，他当然记得顾弦，高高帅帅又年轻有为的小伙子，莫名其妙因为个实验室爆炸，搞成现在这样一直昏迷的情况。明明他的外伤不算严重，早就该醒了，但却像现在这样一直躺着，毫无苏醒痕迹，整个医疗组都很费解，甚至有底下的科研狂人想发篇case report报道这个事，但因为顾弦无法清醒，签署不了任何知情同意书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他记得很清楚，顾弦没有什么近亲。出于对于患者**的保护，他必须谨慎。
简兮其实料到了，她没有一个合乎规定的身份去了解关于顾弦现下的状况。只是李桂娟对于这块相对专业的部分的确了解不多，无法讲出个所以然，所以她才不得不求助于医生。
这时，李桂娟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见简兮还站着，按照她做护工多年的经验大概猜到了原因，便替简兮解释道：“陈医生，这位是顾弦的女朋友，想了解点情况，要不是我实在不懂，也不用这么一大早就麻烦您。”
顾弦的女朋友？陈明挠了挠头。出事了这么久才出现，再怎么想也不符合逻辑，只是这姑娘眼里的担忧倒是做不了假。
见陈明还在纠结，简兮开口道：“不好意思陈医生，这么早打扰您，您那边实在为难的话没关系。具体情况我就不了解了，我只想知道现在有没有办法让顾弦醒过来，我这边能不能做什么？”
陈明叹了口气。
关于这点，其实没什么可隐瞒的：“不好意思妹妹，让顾弦醒来这件事，我们也一直在研究和尝试各种手段，但目前看来，确实收效甚微。我们也暂时想不出其他的方式，只能先做好他的日常看护。”
简兮和李桂娟回病房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李桂娟瞧见旁边少女眼下淡淡的青色，开口道：“小简啊，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怎么精气神看着这么差？”
简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朝李桂娟笑了笑：“没事，昨晚想了些事情。”
李桂娟有些不忍心，但又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说：“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医院其实没有太多事情，我这边就可以的。”
简兮摇了摇头：“我待一会儿吧。”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李桂娟：“李阿姨，我待在这里会影响你工作吗？”
李桂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不是赶你的意思，实在是看你状态不好，有些心疼。没事儿，你陪着小顾也好，他说不定能早点醒来。”
简兮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李桂娟笑了笑。她把椅子搬到顾弦床边准备坐下。
“要不，你到床上去睡吧？”李桂娟看了眼门外，回头说道：“反正查房结束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隔壁床的夫妻俩也听了半天了，其中的阿姨开口道：“是啊，我有时候累了，也会让我们家这口子挪个位置让我躺躺。”
简兮看了一眼病床，标准的单人床，空间实在有限，况且倘若其他认识顾弦的人来探望，看见床上莫名其妙多一个人，对他名声不好：“不了，太挤了。让他好好休息就行。”说完，简兮还是坐在了椅子上，头靠向身后的墙。
监护仪器上一切指标都很平稳，连同少年的呼吸，他就只像陷入了一场长长的梦境，久久不愿醒来。
简兮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待她清醒的时候，她只看到怼在她面前的一张愠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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