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在操场旁的长椅旁停下了脚步。
深冬的阳光并不炙热，只薄薄地落了一层，还不足以抵挡时不时吹过的冷风。
简兮下意识抱住了胳膊。
长椅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水渍，简兮只能小心地坐在椅子边缘，堪堪避开。
原本空旷的操场，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餐后消食的学生。
简兮安静地看着。
她的耳边又回响起陈明医生的声音——
“让顾弦醒来这件事，我们也一直在研究和尝试各种手段，但目前看来，确实收效甚微。我们也暂时想不出其他的方式......”
简兮抬手揉了揉眉心，校服袖口滑落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红绳。
顾弦，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
她正想着，突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简兮闻言抬眸，只见一颗篮球正直直朝她砸来。简兮来不及闪躲，只能抬起手臂阻挡。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简兮抬头，只见逆光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灰色的平纹棉布衣裤，穿在身上却显得别具气质。
他转身看向简兮，陌生少年的头发有些长，近乎披到肩上，他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病态，想来挡下方才那一球，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你是.......”然而还没等简兮开口询问，长发少年却像突然看见了什么，迅速扭身朝一个方向离去。
简兮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顾弦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然后俯身捞起地面上早已安静的球。
“顾弦......”简兮喃喃出口，少年的身形僵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径直朝球场走去。
简兮没见过顾弦打球，或者更准确来说，她没见过顾弦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样子。
这场球打得很凶，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每个人的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脸上多少沾上了污渍。
顾弦的脸和眼睛都有些发红，但嘴唇却是出奇的白，旁边的球友似乎还意犹未尽，已经伸手招呼着继续。眼见着顾弦就要起身继续，简兮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冲到球场里去捞人。
顾弦的头脑本就有些发懵，小臂被抓住的时候，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眼神迷茫地看向力量的来源——是那位叫简兮的女孩。
“顾弦，你生病了，不能运动过度。”顾弦看到女孩很认真地盯着他，嘴里一字一句地朝他开口。
周围的球友愣了一秒，又很快悟了般地发出揶揄的声音。
不知道是女孩的力气太大，还是他生病没有力气，总之当他被简兮从人堆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实在有些诧异。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她走了。
越过跑道后，女孩的手就松了，她一直在前面走，完全没有回头。
顾弦只机械地跟着她。
然而，突然女孩停下了脚步，回头朝他看来。
“顾弦，你最近......”简兮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但突然意识到似乎现在的自己并没有立场探究这些。
见女孩说了一半便突然沉默，顾弦有些不明所以。
安静下来后，后背的凉意便显露出来，顾弦只感觉吹来的风像是要将他头脚都颠倒，下一秒，他也只看到女孩突然变了的神色。
顾弦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白花花的世界。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遮挡帘，还有纯白的床。
是他这几个月很熟悉的环境。
只是，他难道不该是坐在一旁的人吗？怎么现在自己变成躺着的人了？
顾弦撑起身子坐起来。
病床的嘎吱声似乎吵醒了坐在旁边的人，他看到下一秒床帘被掀开了，一个熟悉的人走了看了过来。
“简兮......”顾弦记得她的名字。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女孩递来一杯温热的水。
“还好。”顾弦开口，嗓子还带着尚未痊愈的沙哑。
女孩点了点头，开口道：“还是感冒的问题，打球后有些发烧，退烧药已经给你喂过了。休息一会儿就好。”女孩站在那里，没有再靠近。
“谢谢。”顾弦双手握着纸杯，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沉默在弥漫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扩散，沉甸甸地压在了两人身上。
“你......”简兮试图开口。
“今天中午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顾弦突然道。
“什么人......”简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记起中午那个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陌生少年。
“你认识他？”简兮问。
“不算认识，但见他在学校里面徘徊过几次。问过周围的老师同学，都没人认识他。”顾弦答道，末了抬眼看向简兮：“你自己注意安全。”
简兮懵懵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简兮原本打算和顾弦一起回班，但还没出医务室，他便接了个电话，又匆匆离开了学校。
临近放学，简兮终于从同桌的只言片语中摸清楚了当下的状况——顾弦所在的班级是这所重点高中的理科火箭班。学校为了鼓励同学力争上游，每个月月考时排名前五十的人才能进入这个班级学习，而她上一次因为语文和英语两门科目分数出奇的高，竟然勉勉强强排到了第五十名，压线进了班。
她对这个身份没什么意见，但经过之前几次，简兮忍不住思索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
为什么她能和顾弦这样稳定地绑定？
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性吗？
明明严格来说，他们最初应当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两个陌生人在梦境中相遇、相熟和相知，这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简兮不禁开始回溯，第一次在梦里见到顾弦是什么时候？
是物理学院爆炸后第二天的晚上。
那时候的顾弦应当已经失去了意识。
如果现实中无意识的顾弦，能够不断和她以意识形态在梦境中稳定相遇，或许弄清楚一切就能找到顾弦长睡不醒的原因，也能够成为唤醒他的关键。
简兮扭头看向最后排那张空无一人的座位。
只是现在的顾弦，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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