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按照指引走到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已经陷入了沉眠。
她推开陌生的房门,扑面而来是新鲜的木头气息。
房间里的一切家具都是木制的,淡黄的色泽,让本就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冷清。
像第一次的梦境一样,这一次,她也有个背包。
她被很善意地提供了必要的用品,像是知道她总会在这里遇到有些艰难的生活。
夜已深,她无法去寻找顾弦,或者说,她或许确实需要一个完整的夜晚,去思考,如何能够不制造一场突兀的见面。
她害怕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奇怪的人。
更害怕自己的到来于顾弦而言,不过是场可有可无的会面。
第二天,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照在她身上,简兮恍惚的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门外已经不似昨夜的冷清,嘈嘈杂杂着一些简兮听不清的言语。想来,时间应该不早了。
她从背包里搜出些洗漱用品,准备去屋外小院角落的水龙头清洗一番。
然而,当她打开门,发现趴在她院子小门外张望的一群小孩时,她愣住了。
他们一见她,也顿时面面相觑,嘴里开始说起她听不懂的话语。
应该是少数民族的语言。
她端着脸盆,有些不知所措。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脸盆的塑料边缘。
她听见一个小女孩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她:“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简兮被问住了。
她不知道天空给她安排这座小院的前应后果,一时不敢回答。
简兮这才发现,他们之中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他见简兮没有搭话,拉了拉小女孩的衣角。
小女孩偏头一见是他,半蹲下身子,听他说话。
小男孩应该也是不会说汉语的。但自从听过他的话后,小女孩似乎对简兮的身份没有再疑惑了。
简兮一时对他有些好奇。
她压下心里的紧张,正打算友善地向孩子们招呼一番,就见原本只是面露疑惑的孩子们,顿时瞪大了眼。
正在这时,小孩们的父母正赶来准备招呼自家孩子回去,不知见了什么,也像自家孩子一样瞪大了眼。
简兮眉头紧蹙,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伊犁的日光如洪流,连绵不绝地从高空倾泻而下,却又在落在少年的身上时变得格外温柔。
少年修长的手指拢入额前的黑发,薄薄的眼皮遮挡的目光算不得清明。
是顾弦。
简兮这才注意到,这一方小院落里,竟错落排列着两座小屋,只因昨晚夜色太暗,她一时没有注意。
顾弦很轻地眨了眨眼,只微愣了片刻,便放下了手,腕间的红绳也顺着滑落了下来。
他走了过来,用着简兮听不懂的话语对着外面的男女老少说了句什么,那群人看了她一眼,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简兮还呆愣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顾弦朝她走来。
“要看多久?”顾弦站定在她面前。
“我......”简兮不知该作何解释。
“你就是爷爷说的,他故友的孙女吗?”顾弦没有为难她。
简兮一愣,这是天空给她安排的身份吗?
“额......我叫简兮。”简兮没有正面回答。
“你好,我叫顾弦。听爷爷说你在伊犁这边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暂住在这边。本来给你安排的就是左边这间屋子,没想到你已经先行住进去了,你看有什么不合适的给我说就好。”顾弦说完,还看了眼简兮手里的洗漱用品。
看来,在顾弦眼里,她这个客人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需要他再担忧什么了。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段时间叨扰了。”简兮垂头道了句谢。
顾弦看着她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我刚刚给他们说你是我的亲妹妹,以后不要露馅了。”
简兮不解:“为什么?”
“因为村子里大多是塔塔尔族的族民,他们信奉的宗教,不太建议未婚男女同居。”顾弦说完还垂眸看了她一眼。
“......未婚男女同居?”简兮嘴角抽了抽,“我们明明没有......”
“所以,只是为了避免麻烦。”顾弦抱臂说道。
简兮收拾完毕后,肚子也到了咕咕叫的时候。
她打开窗户想看看顾弦的动向,却见他正坐不远处的树荫下。
清瘦修长的身形陷在摇摇椅里,只是这一次,白色背心外还套了件淡蓝色的衬衫,少年感的装扮和老气横秋的木椅一点也不搭。
简兮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伊犁的烈日里一处怎么也融不化的坚冰。
简兮垂了垂眸,转身走进了小屋厨房。
当一碗番茄鸡蛋酸菜面被端到顾弦面前时,顾弦比方才更加僵硬了,连着摇摇椅也停了下来。
他眼里的落寞还没有收回,在看见这碗面的一瞬间除了片刻愣怔,似乎悲伤更甚了。
简兮的手一抖,她是做错什么了吗?
顾弦神色一收,伸手迅速接下面碗,这才避免面汤洒出来。
“抱歉。”简兮收回手,揉了揉被烫得有些失去直觉的指尖,低声道。
顾弦看了她一眼,朝院角的水龙头走去:“过来。”
简兮跟了过去。
顾弦一手端着面碗,一手拧开水龙头,清冽的流水湍湍而下:“冲一下吧。”
简兮伸手,余光间看见顾弦的指尖也开始不正常的发红。
她叹了口气:“进屋吧。手不疼吗?”
面对面坐在木桌前时,简兮只觉得恍如隔世。
顾弦没有说话,只低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面。
“我能尝尝吗?”许久后,顾弦开口。
简兮连忙把筷子递给他,“就是给你做的。”
顾弦抬眸,看见简兮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起身去碗柜拿了另一副碗筷。
食材有限,简兮原本只做了顾弦的份量,见顾弦挑了一半的面在空碗里,忙伸手拦住他:“别挑了,我饭量没那么大。”
顾弦还是固执地把一半的面条推到了简兮面前,然后低头尝了起来:“爷爷他......是和你说过什么吗?”
简兮停下咬断面条的动作,抬起圆圆的眼睛迷茫地看着顾弦。
顾弦心下一动,伸手虚拂简兮的双眼:“看面,别看我。”
简兮听话地低下头:“爷爷他没有和我说过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饿了,所以,煮了......”
简兮顿了顿:“煮了我最喜欢的面。”
“那还真是挺巧的。”顾弦没说巧的是什么,但简兮都知道。
“顾弦,你为什么来伊犁了?”简兮问出了心里藏了许久的疑问。
“爷爷带我来的,他这段时间有工作被安排在这里。”顾弦很慢地咀嚼着面条。
简兮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爷爷工作调动,就得把顾弦带过来?顾弦的父母难道工作也调动了?
但简兮没有问出心中所想。
她好像早就习惯了,习惯了顾弦身边总是空无一人。
然而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哐哐的敲门声从院外传来。
顾弦和简兮一起起身。
行至院门才发现敲门的是早上孩子们中的其中两个——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另一个是会说汉语的小女孩。
见他们两人一同出来,两个小孩也没有早上的惊奇,小女孩似乎是个自来熟,直接开口道:“早上看姐姐从房子里出来,还以为顾哥哥搬家了,没想到姐姐原来其实是顾姐姐,是顾哥哥的亲妹妹。”
小女孩长得很白,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笑起来格外灵动。
只是这个顾姐姐......
简兮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别扭。
还没等他们二人搭话,小女孩又接着问:“姐姐,你叫做顾什么呀?”
简兮偏头看了眼顾弦,后者别开眼,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
“我叫......我叫顾,顾兮。”简兮想起顾弦的叮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对小朋友撒谎,她实在觉得抱歉。
“原来是顾兮姐姐。初次见面,我叫雪兰,他叫做乌尔曼。”说着,小女孩指了指身边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朝他们笑了笑,开口说了一连串的简兮听不懂的话。
简兮偏头看向顾弦,希望他能为她解释一番,但却见顾弦也只是很轻地摇了摇头,而后偏向她轻声开口道:“乌尔曼是纯正的塔塔尔族人,只会说塔塔尔语,但雪兰的父母一位是汉族一位是塔塔尔族,所以她会两门语言。我来这里不久,只能说一些基本的塔塔尔语,太复杂的我也听不懂,但雪兰会为我们解释。”
雪兰安静地听乌尔曼说完,转身朝顾弦和简兮说道:“顾弦哥哥,顾兮姐姐,乌尔曼是想要邀请你们参加明天塔塔尔族一年一度的萨班节。”
“萨班节?”简兮对塔塔尔族的文化了解不深,一时有些不解。
顾弦站在一旁解释道:“萨班节是塔塔尔族一年中最重要的盛会之一,所有塔塔尔人会齐聚一堂,载歌载舞,共享盛会。”
“你以前去过吗?”许是雪兰和乌尔曼的目光太过热切,简兮竟然心里升腾出了一丝期待,她偏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弦。
顾弦被她期待的目光一烫,偏头躲过:“我来这里不到一年,没有去过,这次你好好和他们去玩吧。”说完,顾弦拍了拍乌尔曼的脑袋,朝雪兰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屋了。
留下简兮和两个面面相觑的小孩。
雪兰自然是听懂了顾弦拒绝的意思,转头快速给乌尔曼转述一番后,又看向简兮。
“顾兮姐姐,你是不是看顾弦哥哥一直不开心,所以才过来陪他的呀?”雪兰问道。
“一直不开心?”简兮抓住了雪兰话里的关键。
雪兰点点头,继续自顾自地解释道:“顾弦哥哥是几个月前和顾爷爷一起来的,自从第一天后,我们其他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顾爷爷了。顾弦哥哥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最开始他不和我们任何人说话,但我和乌尔曼经常来找他,慢慢他也会和我们说一两句话了,直到最近他才愿意和其他人说话。”
简兮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她和顾弦相处过不短的时日,他性子虽说不是万般热情,但也绝对算不上冷漠。她能够轻易感知到顾弦的情绪,所以她能够清晰感受到顾弦是期待他人的陪伴的。
她很难想象他封闭自己不和任何人沟通的样子。
她还记得在那次幻觉般的梦里,顾弦无声落泪的温度。
他,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是发生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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