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分，宿舍楼还沉浸在黑暗中，俞辰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他摸黑完成了洗漱，把课本和笔记本塞进那个印着化肥广告的帆布包，悄悄带上门离开了宿舍。
九月初的清晨带着微微凉意，俞辰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快步走向教学楼。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个晨练的老教授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经济系大一的第一节课是《微观经济学原理》，授课的周教授以严厉著称，据说上学期挂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学生。俞辰提前半小时到达教室，却发现前排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新生，眼睛里闪烁着紧张和野心。
俞辰选了第四排中间的四个座位，从包里拿出四本书分别放在桌角，然后坐下来开始预习今天的内容。书本是他昨天从图书馆借来的二手教材，封皮已经磨损，内页还有前任主人密密麻麻的笔记。
七点整，教室开始陆续进人。俞辰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犹豫要不要给室友们发个消息提醒。正当他掏出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时，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俞辰！"张岩的大嗓门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你居然给我们占了座？太够意思了！"
王明远推了推眼镜，快步走过来："前排座位，不错。"
祁煜是最后一个走近的。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头发看起来刚刚洗过，还带着微微的湿气。他的目光落在俞辰面前摊开的书本上，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你几点来的？"祁煜问，声音里带着刚起床的沙哑。
"五点半。"俞辰老实回答，同时把占座的书收回包里。
祁煜盯着他看了两秒，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背包甩到桌上，在俞辰旁边的位置坐下。他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雪松混合着薄荷，昂贵而清新。
周教授准时踏入教室，喧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这位头发花白的教授扫视了一圈，目光如鹰般锐利。
"翻开教材第三页，"他直接开始讲课，没有任何开场白，"今天我们讨论经济学十大原理。"
俞辰立刻进入状态，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记录下教授说的每一个重点。二十分钟后，周教授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理性人会考虑边际量？"
教室里一片寂静。新生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举手。俞辰感到一股冲动，但他咬了咬嘴唇，克制住了——在高中时，他因为总是抢答问题被同学孤立过。
"没人知道吗？"周教授失望地摇头，"这可是预习内容。"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俞辰旁边举起。是祁煜。
"请讲。"教授示意。
"理性人系统而有目的地尽最大努力实现其目标，"祁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他们会比较行动的边际收益与边际成本，只有当边际收益大于边际成本时才会采取行动。"
周教授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很好，回答正确。你的名字？"
"祁煜。"
"嗯。"教授在花名册上做了个记号，继续讲课。
俞辰惊讶地看了祁煜一眼，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大少爷竟然预习得这么充分。祁煜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但没有转头。
下课铃响起时，周教授布置了第一次作业——一篇关于机会成本的小论文，下周交。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张岩伸了个懒腰，"我饿死了。"
"你们先去吧，"俞辰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我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这么拼？才第一节课啊。"张岩瞪大眼睛。
俞辰笑了笑没解释。对他来说，大学不是享受生活的地方，而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我跟你一起去。"祁煜突然说。
张岩和王明远交换了一个眼神："那行，我俩先去吃饭了。"
图书馆是校园里最宏伟的建筑之一，五层楼高，藏书超过两百万册。俞辰站在大厅里，仰头看着楼层索引，一时间有些茫然。
"经济类在四楼。"祁煜说，径直走向电梯。
四楼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俞辰找到经济学区，开始搜寻与机会成本相关的书籍。他抽出一本《经济学的思维方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页上，俞辰很快沉浸在阅读中。他喜欢这种学习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些知识。不知过了多久，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放在他面前。
俞辰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祁煜站在桌边，手里拿着两本书。
"喝点东西。"祁煜简短地说，在他对面坐下。
"谢谢，但我..."俞辰想说他不喝咖啡，那太奢侈了。
"是茶。"祁煜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柠檬红茶，不含咖啡因。"
俞辰小心地捧起纸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抿了一口，甜度刚好，带着柠檬的清香。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茶。
"你在看什么？"祁煜问，目光落在俞辰面前的书上。
"教授提到的参考书目。"俞辰把书转向祁煜，"这部分关于机会成本的案例分析很有意思。"
祁煜扫了一眼："这是本科高年级的教材。"
"是吗？"俞辰有些慌乱，"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解释得很清楚。"
祁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推过来一本精装书："试试这个，《经济学的行为基础》，更适合你的水平。"
俞辰接过书，翻开扉页，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本原版英文教材，定价栏写着"$120"。他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合上书："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借给你看而已。"祁煜打断他，"反正我也用不着。"
俞辰犹豫了一下，求知欲最终战胜了自尊心："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他们安静地阅读了一会儿，祁煜突然问："为什么选经济系？"
俞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因为...钱很重要。"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我家需要钱。"
祁煜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仿佛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下午回到宿舍，俞辰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崭新的保温杯，里面装着和中午一样的柠檬红茶。杯子上贴着一张便签："图书馆借的书记得还。——RY"
俞辰环顾四周，宿舍里只有王明远在敲代码。
"祁煜呢？"他问。
"学生会开会去了。"王明远头也不抬，"对了，他说如果你问起，杯子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俞辰拿起保温杯，金属表面冰凉光滑。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赠品，但也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接下来的几天，俞辰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先去操场跑步，然后去图书馆学习，七点半去食堂打工一小时换取免费早餐，八点半准时上课。晚上则在宿舍楼下的自习室学习到熄灯前十分钟。
周五下午，俞辰像往常一样在食堂打工，负责收拾餐具和擦桌子。这是他找到的三份兼职之一，虽然辛苦，但能解决一日三餐。
"喂，服务员！"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这桌子怎么擦的？还有油渍！"
俞辰快步走过去，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指着桌面，一脸嫌弃。她旁边坐着几个同样打扮入时的同学，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对不起，我马上重新擦。"俞辰拿出抹布。
"农村来的就是手脚不干净，"女生故意提高音量，"听说还是特困生呢，难怪要来端盘子。"
俞辰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继续擦拭动作。这种嘲讽他在高中时已经听够了，最好的回应就是无视。
"怎么，聋了还是哑了？"女生不依不饶，"跟你说话呢！"
"他既不聋也不哑，"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是不想理你这种无聊的人。"
俞辰回头，看见祁煜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餐盘，眼神冷得吓人。
"哟，这不是祁大少爷吗？"女生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怎么，认识这个打工的？"
"他是我室友。"祁煜走过来，把餐盘重重放在桌上，"现在，道歉。"
食堂里突然安静下来，周围的人都看向这边。女生的脸涨得通红："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好笑。"祁煜打断她，"要么道歉，要么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父亲，问问他平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女生的表情瞬间变了："你...你认识我爸爸？"
"李志明，宏远建材的副总，"祁煜冷笑，"上个月还来求我父亲投资。需要我当场打电话吗？"
女生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颤抖着转向俞辰："对...对不起。"
俞辰尴尬得想钻到地下去："没关系。"他低声说，迅速收拾好餐具离开了现场。
十分钟后，他在食堂后面的小花园里平复心情，祁煜找了过来。
"抱歉，"祁煜罕见地表达了歉意，"我不该那么强硬。"
俞辰摇摇头："谢谢你帮我解围。只是...以后能不能别这样？"
"为什么？她明显在欺负你。"
"我知道，"俞辰苦笑，"但我已经习惯了。惹事会丢工作，我需要这份兼职。"
祁煜沉默了一会儿："你很缺钱？"
这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俞辰的贫困写在每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上，每一顿只打一个素菜的餐盘里，每一个在图书馆熬夜省电的晚上。
"我家在陇南山区，"俞辰突然有了倾诉的**，"父亲在矿上工作，三年前出了事故，腰部以下瘫痪。母亲在镇上打零工，妹妹本来成绩很好，但为了让我上大学，主动辍学去打工了。"
他说这些时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祁煜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所以我要好好学习，尽快毕业赚钱，"俞辰总结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惹事。"
祁煜点点头，突然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拿着。"
俞辰后退一步："不，绝对不行。"
"不是施舍，"祁煜早有准备，"我缺个学习搭档，你陪我学习，我付你薪水。比食堂打工划算。"
俞辰犹豫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专注的人，"祁煜直视他的眼睛，"而且你很聪明，今天周教授私下告诉我，你的课前作业是他这几年见过最好的。"
俞辰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把预习时想到的一些问题发到了课程论坛上。
"考虑一下，"祁煜把卡收回去，"时薪两百，每周十小时。"
这相当于俞辰现在三份兼职收入的总和。他咬了咬嘴唇："我需要想想。"
"当然。"祁煜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对了，今晚宿舍夜谈，别学习到太晚。"
所谓的"宿舍夜谈"是602的传统——每周五晚上，四个人会关灯聊天，分享一周的见闻和秘密。俞辰前两周都以学习为由婉拒了，但今晚，他决定参加。
十点整，宿舍准时熄灯。四个人各自躺在床上，黑暗中只有窗外路灯的微弱光亮。
"从我开始吧，"张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加入了校篮球队，下周开始训练。"
"恭喜。"王明远说，"我黑进了学校选课系统，发现了一个漏洞，可以提前选热门课。"
"牛/*#逼！"张岩大笑，"给我留个体育心理学的名额。"
"俞辰呢？"王明远问，"这周有什么新鲜事？"
俞辰想了想："周教授表扬了我的课前作业。"
"真的假的？"张岩惊呼，"那老头从不表扬人！祁煜你知道吗？"
"知道，"祁煜的声音从靠门的位置传来，"他告诉我了。"
一阵沉默后，张岩突然问："对了，你们都有女朋友吗？"
王明远嗤之以鼻："代码就是我女朋友。"
"我有，"张岩得意地说，"高中同学，在师大读书。"
"祁煜呢？肯定不缺女生追吧？"
祁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怎么可能！"张岩不信，"经济系那个系花不是天天给你发信息吗？"
"没兴趣。"祁煜简短地回答。
话题渐渐转向各自的家庭。张岩的父亲是中学体育老师，母亲是护士；王明远的父母都是工程师，典型的中产家庭。
"祁煜就不用说了，"张岩笑道，"祁氏集团的太子爷。"
"没那么夸张。"祁煜难得地回应了这种调侃，"只是家族企业。"
轮到俞辰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复述了下午告诉祁煜的情况。说完后，宿舍陷入沉默。
"艹，"张岩最后说，"我不知道...你太不容易了。"
"没什么，"俞辰轻声说，"很多人都这样。"
"不，不是很多人都能像你这样，"王明远出人意料地开口，"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为什么选这里？"
"奖学金，"俞辰回答，"这所学校给了我全额奖学金，还有生活补助。"
又是一阵沉默。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张岩的声音罕见地认真，"比如笔记啊，饭卡啊什么的。"
"谢谢。"俞辰感到一阵温暖。
夜谈结束后，宿舍渐渐响起鼾声。俞辰却睡不着，脑海里回放着这一周发生的事情。他翻了个身，发现祁煜的床铺还有微弱的亮光——他也没睡。
第二天早上，俞辰起床时发现祁煜已经不在宿舍了。他洗漱时注意到自己的牙刷和牙膏被换成了新的——和祁煜用的是同一个牌子。漱口杯也从塑料的一次性杯换成了陶瓷杯，杯底贴着一个小小的"Y"。
俞辰盯着这些新物件看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旧牙刷小心地包起来放进了抽屉。
当天下午，他找到了在图书馆看书的祁煜。
"我接受你的offer，"俞辰说，"学习搭档。"
祁煜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明智的选择。"
"但我有条件，"俞辰补充，"我要做真正的学习工作，不是象征性的。而且如果效果不好，你有权随时终止。"
"成交。"祁煜伸出手。
俞辰握住那只手，触感温暖而干燥。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如何改变他的大学生活，但此刻，他愿意相信这个看似冷漠实则细心的大少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