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俞辰站在实习公司大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他的倒影模糊不清，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俞辰，这份报告做得不错。"项目经理拍了拍他的肩膀，"考虑过毕业后继续留在这里吗？"
俞辰回过神，接过文件："谢谢，我还在考虑。"
"别考虑太久，"经理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位置很多人盯着呢。"
下班时，雨仍在下。俞辰没带伞，站在公司门口犹豫是否要冒雨去地铁站。就在这时，一把黑伞递到了他面前。
"需要吗？"保安大叔笑眯眯地说，"备用的。"
俞辰道谢接过，撑开伞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飘入鼻腔。这个味道让他僵住了——和祁煜用的那款香水一模一样。他低头看着伞柄，上面刻着两个小字：RY。
命运真是讽刺。在他试图忘记祁煜的每一天，总有某些细节将他拉回回忆——一杯柠檬红茶，一个经济学名词，甚至是一把偶然出现的伞。
俞辰最终没有用那把伞。他冒雨跑到地铁站，浑身湿透地回到学校。新宿舍里空无一人，室友们要么回家要么实习。他换了干衣服，煮了碗泡面，然后打开电脑继续完成毕业论文。
屏幕上的数据模糊成一片。俞辰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雨水，而是泪水。他愤怒地擦掉，不明白为什么过了两个月，祁煜的影子还是无处不在。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禾考上师范了！多亏你寄回来的钱交了补习费。】
俞辰微笑起来。至少这件事他做对了——用实习工资支付了妹妹的补习费用，让她有机会重返校园。他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进来：【你那个有钱同学又给家里寄了药，太不好意思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俞辰皱起眉头。什么有钱同学？什么药？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充满感激："就是那个祁同学啊，每个月都寄你爸的特效药，从北京大医院开的。你不知道？"
俞辰的喉咙发紧："我不知道。"
挂断电话，他坐在床边，感到一阵眩晕。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祁煜一直在暗中帮助他的家人。这种体贴与之前的控制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窗外，雨停了。俞辰突然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搬宿舍时匆忙打包的杂物。他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本《贫穷经济学》，祁煜送他的生日礼物。
翻开扉页，那行字迹依然清晰："知识是唯一别人夺不走的财富。——RY"
俞辰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他想起祁煜教他如何解读经济数据，如何构建理论模型，如何在学术辩论中站稳脚跟...这些确实是谁也夺不走的财富。
第二天是周六，俞辰去了图书馆。不是他常去的四楼经济区，而是五楼的心理学区。他在书架间徘徊，最终抽出一本《依恋与人格障碍》。
翻开目录，他的目光停留在"偏执型依恋"那一章。读着读着，他的心跳加速——书中描述的许多症状与祁煜的行为惊人地相似：过度控制、害怕抛弃、将爱等同于占有...
"原来你在这。"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俞辰差点摔了书。他抬头，看见林小雨站在面前，怀里抱着几本心理学教材。
"我...只是随便看看。"俞辰合上书，莫名有种被抓住的尴尬。
林小雨在他对面坐下："听说你和祁煜分开了？"
校园里的消息传得真快。俞辰点点头，不想多谈。
"其实..."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去年我父亲公司被查税，母亲生病...都不是巧合。"
俞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有人故意整我们。"林小雨压低声音，"我后来查到，那些'举报材料'都来自祁氏集团的竞争对手。奇怪的是，我刚退出那个学术论坛，调查就停止了，母亲的误诊也被发现了。"
俞辰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你是说...祁煜？"
"我不确定。"林小雨摇摇头，"但时间点太巧了。而且..."她咬了咬嘴唇，"论坛前一天，祁煜找过我，警告我离你远点。"
俞辰的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发白。如果这是真的，那祁煜的干涉远比他想象的更深入、更危险。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之前不敢。"林小雨苦笑，"现在听说你们分开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离开图书馆时，俞辰的思绪乱成一团。他应该愤怒，应该感到被背叛，但奇怪的是，他首先想到的是祁煜那双执着的黑眼睛，和那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爱不该是这样的。爱不该是操控、监视、破坏他人的生活。但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能让一个聪明人做出如此极端的事？
周日早晨，俞辰决定去一个地方——祁煜带他去过的那栋湖边别墅。他需要答案，而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那里。
别墅区守卫森严，但保安认出了他："俞先生对吧？祁少爷交代过，您随时可以进去。"
这个发现让俞辰既惊讶又不安。即使在他们分开后，祁煜依然保留着他的访问权限。
别墅静悄悄的，落地窗映出湖面的波光。俞辰用祁煜给他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他本以为不会再用到它。
室内一尘不染，却有种久无人居的冷清。俞辰环顾四周，发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标签写着"Y.C"——他名字的缩写。
手指微微发抖，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医疗报告和药品订单，收件人都是他父亲的名字。最早的一份日期可以追溯到去年十一月——那时他们甚至还没成为朋友。
文件夹最下面是一张便签："药不能停，无论发生什么。——RY"
俞辰的视线模糊了。他一直以为祁煜的帮助是为了控制他，但这些药品订单早于他们的亲密关系。也就是说，祁煜从一开始就在默默帮助他的家人，从未提及，不求回报。
他走上二楼，来到祁煜的书房。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经济学著作，还有几本心理学教材——其中一本正是《依恋与人格障碍》。翻开的那页上，有人用红笔画了线："治疗关键在于建立健康的边界，同时不否定患者的情感需求。"
书桌抽屉没锁。俞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它。里面是一本黑色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心理咨询记录"。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三天：
【第一次咨询。医生说我有'偏执型依恋倾向'。废话。我只是比常人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往后翻，字迹逐渐变得认真：
【第四次咨询。尝试理解'健康边界'的概念。不明白为什么关心需要限制。如果不管控，如何确保安全？】
【第七次咨询。医生说爱不是占有。那为什么失去他感觉像被剥皮？】
最新的一页是上周的：
【第十二次咨询。练习'换位思考'。假设我是他，被监视、被控制、被干涉社交...确实会恐惧。但恐惧不是重点，重点是信任。我从未真正信任过他能做出正确选择，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笔记本从俞辰手中滑落。这些文字背后，是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的祁煜——一个在努力理解爱、学习爱的祁煜。
离开书房，俞辰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主卧室。床上铺着深蓝色的床单，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他的照片。不是偷拍的，而是去年秋天他们在校园文化节上的合影，两人肩并肩，都笑得灿烂。
俞辰拿起相框，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如果他能幸福，我可以消失。"
纸条边缘有皱痕，像是被揉皱又展平过多次。俞辰想象着祁煜坐在这里，写下这句话时的表情，胸口一阵刺痛。
回学校的路上，俞辰的手机响了。是实习公司的HR，通知他CEO想明天亲自见他，讨论"特殊培养计划"。
"什么计划？"俞辰疑惑地问。
"不清楚细节，但听说与海外深造有关。"HR的声音充满羡慕，"机会难得啊。"
挂断电话，俞辰站在校园中央的喷泉旁，看着水花在阳光下闪烁。一年前，这样的机会会让他欣喜若狂。但现在，他首先想到的是：祁煜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让他愣住了。即使知道了所有事情，他仍然会在做决定时想到祁煜。这是习惯？是依赖？还是...？
第二天，俞辰穿着唯一一套西装去了公司。CEO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几张合影——其中一张引起了俞辰的注意：CEO与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握手，背景是祁氏集团的标志。
"啊，你注意到了。"CEO顺着他的目光，"那是祁董事长，我们...算是竞争对手。"
俞辰的背脊绷紧了。他突然明白了这次会面的真正目的。
"俞辰，"CEO递给他一份文件，"我们想资助你去牛津读硕士，毕业后直接回来担任分析师。当然，前提是...你愿意提供一些祁氏集团的内部信息。"
文件上的数字令人眩晕，足以改变他全家的命运。但俞辰只感到一阵恶心。
"为什么选我？"
CEO微笑："你和祁煜关系特殊，不是吗？校园里都在传。"
"抱歉，"俞辰站起身，"我不能接受。"
"别急着拒绝。"CEO不慌不忙，"考虑一下你的家人。父亲需要长期治疗，妹妹刚考上大学...这个机会能解决你所有问题。"
这正是祁煜曾经用来说服他的理由。讽刺的是，现在他完全理解了祁煜当时的愤怒——有些选择，不该被利益左右。
"我的答案是不。"俞辰直视CEO的眼睛，"而且，如果您再试图通过我获取祁氏集团的信息，我会向学校法律系求助。"
CEO的脸色变了："你会后悔的。"
走出公司大楼，俞辰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两个月没联系的号码。
"喂？"祁煜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有人想收买我获取你们公司的信息。"俞辰直奔主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谁？"
俞辰说了CEO的名字。
"我知道了。"祁煜的语气变得锋利，"谢谢你告诉我。"
又是一阵沉默。俞辰能听到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
"你...还好吗？"祁煜突然问，声音柔和了些。
"嗯。"俞辰顿了顿，"我看到你给家里寄的药了...谢谢。"
"不必谢我。"祁煜简短地回答，"药不能停。"
又是那种熟悉的命令式语气，但此刻却让俞辰莫名安心。有些东西，终究没变。
"我看了你的心理咨询笔记。"俞辰鼓起勇气说。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然后是祁煜压抑的呼吸："你...去了别墅？"
"嗯。"
"为什么？"
俞辰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我想了解真相。"
"现在你了解了。"祁煜的声音带着自嘲，"一个扭曲的人试图变得正常的可悲记录。"
"不，"俞辰轻声说，"我看到的是一个努力改变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俞辰以为通话断了。
"毕业典礼，"祁煜突然说，"我会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谈。"
俞辰的心跳加速："好。"
挂断电话，他站在熙攘的街头，第一次感到这两个月来的阴霾开始散去。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他们还有一次坦诚交谈的机会。
回到宿舍，俞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旧笔记本——祁煜帮他复习统计学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他发现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如果你看到这行字，说明你已经不需要我了。那将是我最大的成就，也是最深的失落。"
毕业典礼前一周，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俞辰在整理行李时，发现床底下还有一个纸箱——搬宿舍时漏掉的。打开一看，是几件衣服和...祁煜送他的保温杯。
他拿起保温杯，轻轻旋开盖子。里面竟然还有水，而且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祁煜常给他泡的那种茶。这不可能，两个月过去，早该蒸发干了。
除非...有人近期来过他的宿舍，留下了这个信号。
俞辰将保温杯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金属传来的微凉触感。毕业典礼上，他会见到祁煜。这一次，他要看清自己的心，也要看清那个一直在改变的人。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拂过校园，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有些故事，或许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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