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俞辰盯着宿舍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听着祁煜均匀的呼吸声,一夜未眠。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尽量不发出声响。盥洗室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冷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脑海中那些照片的画面——数百张偷拍的影像,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像一部他从未同意出演的纪录片。
回到宿舍,祁煜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穿鞋。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早。"祁煜先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俞辰的喉咙发紧:"我们需要谈谈。"
祁煜点点头,拿起洗漱用品:"等我五分钟。"
这五分钟对俞辰来说像一个世纪。他机械地整理着书包,手指微微发抖。昨晚看到的那些画面在脑海中闪回——他在食堂吃饭时低头的角度,他在图书馆睡着时睫毛的阴影,甚至...他在宿舍换衣服时背部若隐若现的线条。
祁煜回来时,头发还滴着水。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直视俞辰:"说吧。"
"那些照片..."俞辰艰难地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学第二周。"祁煜的回答干脆得令人心惊,"你在图书馆睡着那次,是第一张。"
俞辰的胃部一阵绞痛:"为什么?"
"起初只是好奇。"祁煜走向书桌,动作从容,"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后来...就停不下来了。"
"那Excel表格呢?我的行程、饮食、情绪?这算什么?"俞辰的声音开始发抖。
祁煜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那个文件:"记录。你的作息很不规律,经常不吃早餐,熬夜。我需要确保你健康。"
"你'需要'?"俞辰几乎要笑出声,"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个权利?"
祁煜转过身,黑眼睛直视俞辰:"因为我比你自己更关心你。"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俞辰脸上。他后退一步,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栏:"这不是关心,这是...这是病态的控制!"
"定义'病态'。"祁煜的声音冷了下来,"社会规范?道德标准?谁规定了爱一个人的正确方式?"
俞辰瞪大眼睛:"至少不是监视、跟踪、记录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是什么?"祁煜突然提高了声音,"远远看着,保持距离,假装不在乎?那才是虚伪!"
宿舍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俞辰的胸口剧烈起伏,他从未见过祁煜这样——眼睛发亮,脸颊泛红,整个人像一团即将爆发的火焰。
"正常的关心是问对方需要什么,而不是...不是擅自决定什么对对方最好!"俞辰努力控制着音量,不想吵醒其他室友。
祁煜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俞辰毛骨悚然:"你真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吗?你知道什么样的教授适合你,什么样的实习对你有益,甚至什么样的食物对你的胃好吗?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食堂吃那些垃圾食品,在那些无用的社团浪费时间!"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在俞辰心上。最可怕的是,部分属实——祁煜确实帮他避开了许多弯路。但这是否意味着他应该放弃所有自主权?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是个需要被管理的项目?"俞辰的声音低了下来。
祁煜的表情微微松动:"不。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用这种方式?"俞辰摇头,"这不是爱,祁煜。爱是尊重,是信任,是给对方空间。"
"爱是竭尽所能保护对方。"祁煜纠正他,"无论用什么方式。"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校园广播开始播放晨间音乐,欢快的旋律与宿舍内凝重的气氛形成讽刺的对比。
"我需要时间...思考。"俞辰最终说,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祁煜拦住他:"你要去哪?"
"上课。"俞辰试图绕过他。
"还有两小时才上课。"祁煜准确报出他的课表,"你在躲我。"
俞辰深吸一口气:"对,我是在躲你。因为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祁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慢慢让开:"你会明白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俞辰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宿舍。走在清晨的校园里,冷风刮在脸上,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课堂上,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幻灯片上的图表变成模糊的色块。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全是祁煜的消息。他没看,但也没勇气关机。
午休时间,俞辰去了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他需要理清思绪。从理性上说,祁煜的行为明显越界,侵犯了他的**;但情感上,他又无法否认这半年来祁煜对他的帮助和关心是真实的。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一条短信:【至少吃饭。我知道你没去食堂。南门外的粤菜馆,我订了位置,报我名字就行。别饿坏自己。】
俞辰盯着这条短信,胸口发紧。即使在这种时候,祁煜还在想着他的饮食。这种体贴与控制,到底该如何区分?
他没去那家粤菜馆,而是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吃着干巴巴的面包,他突然想起祁煜曾说过:"你值得最好的。"当时他觉得温暖,现在却只感到窒息。
下午的课结束后,俞辰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色渐暗。他必须回去面对祁煜,但还没准备好。路过学生服务中心时,一个念头闪过——宿舍调换申请。
窗口的工作人员正要下班,但还是耐心地给了他表格:"填好交上来,一般三个工作日内处理。"
俞辰拿着表格回到宿舍,发现祁煜不在。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旁边是张字条:【南粤轩的招牌菜,趁热吃。有事外出,明早回。】
俞辰盯着保温盒,眼眶突然发热。他机械地拿出调换申请表,开始填写。当写到"调换原因"时,他的手悬在空中,迟迟落不下笔。
最终,他只写了四个字:"个人原因"。
第二天一早,祁煜回来了,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他看到桌上的表格,身体明显僵住了。
"这是什么?"声音冷得像冰。
俞辰从书本中抬起头:"你看到了,调宿申请。"
"因为我爱你?"祁煜的声音微微发抖,"这就是你要逃离的原因?"
"因为你跟踪我,监视我,记录我的一举一动!"俞辰站起来,与祁煜对视,"这不是爱,这是stalking!"
祁煜的表情变得危险:"所以你宁可搬去和陌生人住?"
"至少陌生人不会偷拍我睡觉!"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祁煜的脸色瞬间苍白,后退一步,仿佛被物理击中。几秒钟的沉默后,他轻声说:"我明白了。"
俞辰本以为会有一场更大的争吵,祁煜的突然妥协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申请批下来之前,我会尽量少回宿舍。"祁煜转身开始收拾书包,"不打扰你。"
"祁煜..."俞辰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解释。"祁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冷静,"你的选择,我尊重。"
但俞辰注意到,祁煜的手在微微发抖,收拾书本的动作也比平时粗暴许多。
祁煜离开后,宿舍安静得可怕。俞辰坐在床边,盯着那张调宿申请表,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实际感觉更像是...失落。
接下来的几天,祁煜确实很少回宿舍。偶尔回来,也只是拿些必需品,然后迅速离开。两人之间的交流缩减到最低限度——必要的通知,简短的应答,仅此而已。
调宿申请在第四天批下来了。新宿舍在另一栋楼,四人寝,三个经济系大二学生。俞辰收拾行李时,祁煜破天荒地在宿舍。
"需要帮忙吗?"祁煜问,站在门口,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界限。
俞辰摇摇头:"不多,我自己来。"
祁煜点点头,靠在门框上看着俞辰收拾。那种注视让俞辰后背发麻,但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任务。
"你什么时候搬?"祁煜问。
"明天上午。"
"我送你。"
"不用了。"俞辰条件反射地拒绝。
祁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一次。"
最终,俞辰还是点了头。收拾完最后一本书,他鼓起勇气看向祁煜:"这半年...谢谢你的一切帮助。"
祁煜的眼睛深不见底:"不客气。"
那一晚,俞辰辗转难眠。半夜起来喝水时,他发现祁煜的床铺是空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笔记本,翻开着。出于好奇,他走近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首诗:
《观测者的自白》
我收集你晨光中散落的每一粒微尘,
如同守财奴囤积黄金般病态而虔诚。
若爱是占有与毁灭的孪生兄弟,
我甘愿背负这罪孽深重的王冠。
俞辰的手指颤抖着翻到扉页,上面写着:"给Y,我灵魂的囚徒与狱卒。"
第二天搬宿舍时,祁煜如约出现。他帮俞辰搬箱子,动作利落而沉默。新宿舍的室友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个面色阴沉的贵公子和一个神情局促的农村学生。
"好了。"最后一件行李放下后,祁煜说,"保重。"
俞辰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你也是。"
祁煜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孤独。俞辰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草坪,消失在人群中。他以为会感到解脱,但胸口却像压着一块石头。
新宿舍的生活平淡无奇。三个室友都很友善,但也很忙,很少在宿舍逗留。俞辰终于有了渴望已久的"空间",却发现自己时不时会想起602——想起张岩的大嗓门,王明远的键盘声,还有...祁煜的薄荷香气。
一周后的深夜,俞辰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喂?"他谨慎地接起。
"是俞辰吗?"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祁煜的朋友陈默。他...出了点状况,一直喊你的名字。能来一趟吗?"
俞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状况?他在哪?"
"医学院附属医院。酒精中毒。"
挂断电话,俞辰呆坐了几秒,然后迅速穿上外套冲了出去。深夜的校园安静得可怕,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小路上回响。
医院的灯光刺眼而冰冷。走廊尽头的病房里,祁煜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连着输液管。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生站在床边,看到俞辰后点点头。
"陈默?"俞辰问。
男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他来到走廊:"医生说他喝了一整瓶威士忌,幸好发现得早。"
"为什么...?"俞辰的声音发抖。
陈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从你搬走后,他几乎没合过眼。今晚突然说要'测试极限',然后就..."
俞辰的胃部一阵绞痛。他走回病房,站在床边,看着祁煜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祁煜看起来也不安宁。
"笨蛋..."俞辰轻声说,伸手拂开祁煜额前的碎发。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祁煜的眼睛突然睁开,迷茫地聚焦在俞辰脸上。
"又是梦..."祁煜嘶哑地说,然后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消失在鬓角。
俞辰站在那里,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起祁煜笔记本上的那首诗,想起保温盒里的饭菜,想起雨中倾斜的伞...所有那些被"控制"掩盖的温柔细节。
护士进来检查输液,俞辰退到一旁。陈默已经离开了,留下一张字条:"有事打电话。他知道我在。"
凌晨三点,祁煜的输液结束。他的意识清醒了些,看到俞辰还在床边时,明显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
"陈默叫我来的。"俞辰老实回答。
祁煜的表情变得复杂:"你可以走了。我没事。"
"你这样叫没事?"俞辰忍不住反问,"喝到酒精中毒?"
"只是实验失误。"祁煜试图坐起来,但失败了,"想测试酒精对决策能力的影响。"
"别对我撒谎!"俞辰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值班护士往这边看了一眼,"陈默都告诉我了。"
祁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想知道...没有你,我的极限在哪里。"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俞辰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这很危险。"
"我知道。"
"别再这样了。"
祁煜转过头,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我不能保证。"
医生来检查后,说祁煜可以出院了,但需要有人陪同。陈默还没回来,俞辰自然成了那个人。
出租车里,两人都沉默不语。祁煜靠着车窗,脸色仍然苍白。当车停在学校门口时,他突然说:"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你应该休息。"
"就一会儿。"祁煜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恳求,"然后我就回去睡觉。"
俞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祁煜带他去了经济学院楼顶的天台,那是全校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校园。朝阳刚刚升起,给一切镀上金色。
"我常来这里。"祁煜靠在栏杆上,"开学第一天,我在这里看到你走进校门,拖着那个旧行李箱。"
俞辰惊讶地看着他:"你...那时就注意到我了?"
"嗯。"祁煜的目光落在远处,"你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像在数地上的砖块。"
俞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沉默地站着,看着阳光慢慢覆盖校园。
"我不会道歉。"祁煜突然说,"为了爱你的方式。"
俞辰转头看他:"但你会改吗?"
祁煜的侧脸在晨光中如同雕塑:"如果那是留住你的唯一方法。"
这个回答让俞辰心头一颤。他意识到,祁煜的爱就像这朝阳——温暖却刺眼,无法直视却也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我需要时间。"俞辰最终说,"和你在一起...我既感到安全,又感到窒息。"
祁煜点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我会等。但别让我等太久。"
回宿舍的路上,俞辰的手机响了。是一条来自实习公司的邮件——他的实习期评估获得了"优秀",公司愿意提供正式工作机会,毕业后即可入职。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消息。但此刻,站在晨光中,看着祁煜离去的背影,他突然不确定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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